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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鬼故事 之怨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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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4 20: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 鬼故事 之怨灵1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章 易碎的心</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朱昔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头了。幸好通往平台的弹簧门没有锁,他像炮弹一样撞上去,门立刻顺力而开,没有让他的头当场撞坏。
<P>月光照耀着平台,一片瘆人的惨白。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整个平台除了朱昔进来的这扇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入口,也没有任何可供一个人躲藏的地方。
<P>“阿琴!阿琴?”朱昔叫着她的名字,快速跑到平台边缘,朝下面看了看。
<P>下面的街道仍然像刚才一样,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沿着人行道散步,没有任何骚乱。
<P>“老天,幸好她没掉下去。”朱昔松了一口气。刚才急速奔跑让他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看来是在走廊上错过了……等等!走廊那一头是楼梯,她不会是……”
<P>朱昔简直不敢想下去了,急忙回身朝着他来的方向跑去。
<P>然而刚刚跑了两三步,他又忽然一愣。
<P>正对着他,就是连接走廊和平台的出入口。门旁边,一扇古典式的窗户深深镶嵌在墙壁里。透过窗户的玻璃,他能清楚地看到没有亮灯的旅馆走廊。
<P>有窗户!怎么可能!刚才我从走廊上跑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光线。这是我的幻觉?还是说……走廊里的月光被什么东西给隔绝了?
<P>朱昔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旅馆里,司空琴的尖叫声再一次发出。不是愤怒的呼喊,而是恐惧的惊叫。
<P>“阿琴!”他一把拉开门,朝着走廊冲了进去。
<P>走廊里已经不像刚才一样乌黑一片。那种墨一样的奇异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驱散了。柔和的月光,空无一人的走廊,一切都显出一种不自然的平静。没有人听到刚才他们两个的喧闹,整个楼层静得像死去了。
<P>他很快就找到了司空琴,就在通往下一层的楼梯那里。司空琴显然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娇小的身躯在楼梯下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她左脚凉鞋的带子已经断了,留在了楼梯上。
<P>“欧阳?欧阳?你跑到哪儿去了?”司空琴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她让自己面向光的来处,迎上灼热的金色阳光。地下室的透气窗被黑色的管道挡住了一半,管道上散发的化学味道在空气中蒸腾。她想咳嗽,可是咳不出来。她知道,透气窗剩下的空间不够她钻出去的,阳光来临之前她已经试了无数遍。
<P>(我会出去的,因为欧阳找到我了。他会想办法把门弄开的。他很聪明,我知道的。)
<P>(所以我不害怕。只要有欧阳在,我就不怕什么。)
<P>玻璃上沾满灰尘,有些地方还有已经干透了的烂泥。司空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家,就像这片玻璃一样死死罩在她眼前。视线穿过去,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散发着异味的。什么都不干净,连阳光都很脏。
<P>“你怎么老不吃饭?你这孩子怎么老不听话?”祖母在她身边不停的念叨。司空琴感觉自己饿了,已经饿极了。但她吃不下去。
<P>木头娃娃在盘子里摊开四肢,一动不动。褐色的浆汁从它胸口上慢慢流下来,流到盘子里。它的头被剁下来了,歪在一边,还是在对司空琴眯着眼睛笑。
<P>拙劣的笑容。
<P>司空琴紧紧抓着手里的勺子。
<P>我期待,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可以对着窗外的阳光,像这个娃娃一样笑出来。眯着眼睛,高兴的大声笑。我会真心地跟人说,我很开心,我很幸福。我不会再哭了,因为我不再痛恨什么了。
<P>我真的这样期待着。
<P>这不是个娃娃,这是我。这不是一个用油笔画上去的笑容,而是我的一切希望。
<P>“为什么要把它弄坏了?”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它。”
<P>“你为什么老不吃饭?”祖母面朝着水池,慢吞吞地刷着她的碗筷。她没有听到司空琴的声音。“嗳,你这孩子,不听话。”
<P>“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司空琴轻轻抬起头,“我听见了,你把它抱在怀里,用我的名字叫它。你把它当成我。”
<P>祖母肥胖的身躯背向着她,继续刷洗着。
<P>“你别想能杀了我。”司空琴慢慢地放下了勺子,“我会杀了你。”
<P>祖母的脊背挺了一下。司空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圆肿的胳膊伸出去,伸向壁橱。
<P>司空琴也伸出手去,飞快地。一把抓住沾满浆汁的木头娃娃,另一只手抓起它的脑袋,带着它夺门而出。
<P>(我在那一瞬间恨透了我的父母。为何要让我住在这里?因为我是个累赘?为何他们不相信我?因为他们“觉得”我爱撒谎?所以我就应该受到这种惩罚?)
<P>(我恨这世界上的一切。可是我无力反抗。我只能活下去,拼命地只想要活下去。)
<P>(我不能让祖母杀死我,也不能让心脏病杀死我。我不能让所有希望我死的人称心如意,这就是我的报复。)
<P>欧阳操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他握着一把生锈的斧子,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太叔绯也在,背着手站在门外。
<P>“还好吗?”欧阳操拉住司空琴的手,朝自己这边拉过来,“没有哪儿不舒服吗?”
<P>司空琴默默摇头。她在哭,但哭不出声音。
<P>“又是你奶奶?”太叔绯缓缓走来,她皱着眉,没有看司空琴,反而仰头看着天花板。“奶奶现在在家吗?”
<P>“应该不在。”欧阳操代替司空琴回答了问题,“否则她不会让我们把阿琴放出来。她存心折磨死她。”
<P>太叔绯点点头。
<P>“不要哭,阿琴。”她的手指在司空琴地泪痕上抚过,擦干了她的泪滴。“别怕,噩梦会过去的。她会死在你前面,我保证。”
<P>(没错……太叔绯是知道的。她知道我对祖母的恐惧。她说祖母会比我更早死去,这并不是在阐述事实,而是一种承诺。后来她果然实践了她的诺言,用一种非夷所思的方式。)
<P>(她想给我带来幸福和快乐,她想让我远离噩梦。也许她帮助我,只是因为她是真心喜欢我的,并且希望我也能喜欢她。可是……我呢?)
<P>(我却背叛了她。)
<P>昏黄的回忆在眼前粉碎了,坠落了。剩下的只有太叔绯白皙的脸庞。她的黑发在飘扬,粉红色的嘴唇褪尽血色,抿成一线。秀美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从她乌黑的瞳孔中,司空琴看到了自己,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P>司空琴轻轻眨了眨眼睛,梦中的一切悄悄地从她眼前褪去了,她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P>她的胳膊上打着点滴,额头紧紧的,似乎扎着绷带。病床四周被蓝色的帐子挡住了,她看不到外面。但从天花板上亮着灯来看,现在应该还是晚上。恐怕她已经睡了24小时还多。
<P>朱昔不在她身边,四周都静悄悄的。
<P>司空琴在床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她知道,第一关已经闯过去了。
<P>走廊上。
<P>“你也一定吓坏了吧?”
<P>“那个时候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朱昔斜靠在窗户上,凝神看着雨滴从灯光中划过。他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当时因为一心只想追上司空琴,所以没多想什么。现在静下来了,当时的情况一幕幕地开始在眼前重现,反而开始觉得有些诡异。“但现在总算没事了。”
<P>“辛苦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接下来可能会该你倒霉了。”欧阳操的声音在这绵绵夜雨中变得断续,“我这边也出了奇怪的事情。”
<P>“什么事?”朱昔把刚刚到嘴边的一个哈欠给憋了回去。
<P>“我通过网管系统看到了Revival的注册档案和最后登陆时的IP纪录。也找到了给降灵网提供空间的那家大网站。”
<P>“然后呢?”
<P>“什么都没有,注册档案是空的。除了用户名以外,该填的一样都没填,连密码都是空的。IP地址全是0,根本找不到人。降灵网也一样,什么注册信息都没有,连注册日期都是空的,只有名称。输入网址,竟然还能登陆那个网页,只是不运行了。”
<P>“什么?”朱昔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喂,你讲清楚一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P>“我不知道。”欧阳操叹了一口气,“可能是事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资料给改了,也有可能是我查找的方法不对……我可以换个方法再试试。”
<P>“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白了不好吗?好好,电脑我不懂,但我能猜透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也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通过正常网络注册的方式获得空间和网名的?他想要一个降灵网,于是就用‘某种方式’,从一个网站那里霸占了一个空间。他想要一个用户名,于是就出现了一个用户名?”
<P>欧阳操那边沉默了。
<P>“我说对了?他的能力已经扩展到可以在网络这种东西上使用了?”
<P>“先别说这个了。”欧阳操咳嗽了一下,“嗯……你们找到他哥哥的线索了吗?”
<P>“算是找着了,还挺顺利的。我们跟他们的姨妈联络过了,他姨妈知道他在哪儿。阿琴身体好点之后我们就去。”
<P>“好吧,快些行动吧。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他恐怕已经后悔给我们那么多时间了。”
<P>“我比你更有这个感觉。而且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有更多狗屁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头上。”</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一章 血缘的印证</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八月九日,阴。下午两点三十。
<P>在这阴暗狭窄的小屋里,朱昔第一次见到了李丽婷。据说这几天这个小城的天气一直不好,她的表情也像是外面的天空一样,见不到一丝光彩。过度的操劳让她的脸显得十分憔悴,看上去比同龄人老得多。
<P>然而就算是这样,她当年美丽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P>朱昔觉得遗传学恐怕是有点道理的。眼前这个中年女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他对这张脸感觉并不完全陌生。从她身上,他可以看到太叔绯的影子。从额头到下巴的形状,都有几分神似。
<P>“来,喝茶。”李丽婷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自己到朱昔对面坐下。两个人隔着一张四个人的餐座,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我说,你的嗓子怎么和电话里听起来不一样?”
<P>“啊?”朱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故意装傻,硬说双方通电话时的女孩声音是他的,借此讽刺他长得像女孩。“你真爱开玩笑,阿姨。我是跟一个女孩一起来的,她今天身体感觉不太舒服,在旅馆里休息。”
<P>“你反应挺快的。”李丽婷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点和善的意思,“那个女孩也是他们两个的朋友?”
<P>朱昔点头承认。
<P>“我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有朋友。”李丽婷五指散开,抓着杯口,来回转动着。“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你们当年的关系特别好吗?”
<P>朱昔稍微想了想,最后还是照实回答了。“不算很好。”
<P>“你找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P>“电话里不是说了吗?”
<P>“你撒谎。”李丽婷突然皱紧了眉头,直盯着朱昔的眼睛。“我可以听到你脑子里的想法。”
<P>朱昔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想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一定变的惨白。他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望着这个瘦弱的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应该夺门而出,还是应该坐着不动。
<P>我真蠢……我真是个蠢货。我怎么就没想到,太叔绯连长相都遗传了这个女人的一部分,那么谁又能保证别的东西不是遗传的?谁能保证同一条血脉上的其他人不是跟太叔绯一样的妖怪?
<P>他的手开始颤抖,像要抓住椅子的边缘,却怎么都抓不牢。
<P>“你害怕了?”李丽婷忽然一笑,“别怕,我骗你的。”
<P>“什么?”朱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P>“我骗你的,”李丽婷重复了一遍。“我不会什么读心术。我只是靠推理。他们兄妹俩个根本不把我当亲人,绝对不会把我的联络方式告诉他们的朋友。既然你们不是当年就知道的,那么肯定是事后打听的。就为了那么一篇赚不了多少稿费的报道——还不是你们自己赚稿费,纯是给别人挖素材——你们能专门去打听了我的联络方法,又专门跑到这儿来,说给谁听能信?”
<P>“你厉害……不,我是说你说得对。”朱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连语气和用词都变了,暗含几分胆怯,“那你……你骗我干什么?”
<P>“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对他们兄妹了解多少。”李丽婷又笑了,眼角眉梢带着几分伤感,“瞧你刚才吓成那个样子,大约是……已经知道他们兄妹有‘特异功能’了,对吧?”
<P>(画好了。给你,这样行吗?)
<P>(他拿着一张图画纸,递过来。纸上画着一片树林,跟从窗户那里看出去的景色一模一样。)
<P>(画得这么快?颜料呢?怎么没看到你用颜料?)
<P>(用不着颜料。只要我希望它出现,它就会出现在纸上。)
<P>(他两手放进口袋里,似笑非笑地。)
<P>(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P>“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对我们隐瞒。”朱昔这时候才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又重新开始流通,把温热的鲜血传递到已经冰冷的四肢。“他们要是存心撒谎,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
<P>“就算知道了,你和那个女孩还是愿意当他们的朋友?嗯?”
<P>“我……”朱昔忽然说不下去了。李丽婷正看着他,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渴望。慈母似的,希望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不是被完全孤立的。哪怕他们跟一般人不一样,还是有人像她一样,了解他们,愿意当他们的朋友。
<P>她是在希望我点头承认的,我知道。可是她找错人了。我不光不是他们的朋友,甚至还是……我知道,撒谎她会觉得高兴。可是,我撒不了这个谎。
<P>“他们告诉我之前,我们确实是好朋友,但后来……”朱昔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他怕对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对不起,阿姨。”
<P>“没关系。”李丽婷转开了目光,眼中的神色暗淡了。她并不失望,只是哀伤。“谁都一样的,连我都怕过他们。我还是他们的姨妈呢,更何况你们这些本来没有关系的人。不恨他们已经难得了。”
<P>我是恨他们的。
<P>朱昔像被针扎了一样,全身一挺。
<P>“好了。说说你们到底是来找他们干什么的吧,弄不好我还能帮你们。”
<P>“这个……”朱昔犹豫着,眼睛在房间里乱转,似乎想找到什么能稳定他思绪的东西。
<P>该怎么说?看样子我如果不说实话,她不会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但如果说真话……她能接受吗?就算接受了,那她如果继续刨根问底,我要怎么说?
<P>“你不必考虑那么多,有什么说什么吧。”李丽婷朝前倾过来,两手小臂紧贴在桌面上,环抱着自己的胸口。“自从知道他们兄妹之后,我没有什么不相信的。”
<P>说得对,现在考虑再多也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把所有事实全告诉她的。那是我们的秘密,应该永远沉睡的秘密。
<P>现在阿琴和朱昔大约已经见到太叔兄妹的姨妈了吧?
<P>欧阳操站在窗前,热咖啡隔着玻璃杯传来一阵阵灼热。窗外天气很好,碧蓝的天空,仿佛透明一样笼罩在头顶。阳光刺眼,一阵阵温热的风从树下吹过。树叶晃动,影子也跟着晃动。看久了,似乎有点晕眩的感觉。
<P>但愿他们的姨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她想必很了解这对兄妹,只要她能帮助我们,我们获胜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P>我知道朱昔是绝对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的。阿琴和朱昔都可能会说一些边缘的事情,例如当年我们对他们的惧怕,甚至还可能说我们害太叔绯被同学们欺凌的事情,但绝对不会再进一步。而这些,不过是最终悲剧的前奏。
<P>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谎言是否能骗过她……如果她知道了事实情况,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帮助我们的。
<P>蓦然,他的视线被什么东西打乱了。
<P>一双赤足在从树下走出来,走到了他的视野内。茂盛的枝叶用阴影给地面所有的东西都罩上一层灰色,却独独绕过了这双脚。它就像在被强光照射着,白的失去了轮廓。
<P>欧阳操的手臂僵住了,杯子举在半空,不知道应该送到嘴边还是应该放回去。
<P>她从树下走出来,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在对欧阳操笑着,仰望着他,缓缓伸出她的双臂。
<P>(欧阳,你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P>(她微微侧着头,垂下的黑发像背景一样衬托着她的脸。)
<P>(认识你真好。)
<P>真的是她?不不,绝对不可能!
<P>欧阳操死死盯着楼下那全身纯白的少女。她确实是在看着他的。他注意到了她的脚,没有穿鞋。
<P>对,她死的时候确实是赤足。因为她的鞋被……行了,我在胡想什么!
<P>(你很爱你的妈妈吧?嗯?嘻嘻,别撒谎,我看得出来。)
<P>不不,够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已经死了!
<P>我不怕什么,别恐吓我。如果你想象对付阿琴一样的对付我,那么你来吧。我不怕。
<P>欧阳操缓缓举起杯子,放到嘴边,却喝不下去。咖啡的味道随着蒸腾的热气钻进他的鼻子,感觉有点异样。
<P>他下意识的朝杯子里看了一眼。
<P>杯里液体的颜色变了。不再是深褐色,变成了深深的红色,散发着香淳的气息。阳光从侧面照进这透明的杯子里,他可以看到一丝丝殷红的东西在杯中渐渐扩散,像血。
<P>他下意识地低叫了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
<P>(你很爱你的妈妈,就跟我爱我哥哥一样,对不?我理解你,所以你也会理解我的,对吗?)
<P>杯子碎了。鲜红的液体如花朵一般,散开又坠落。水珠飞溅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委顿在血泊里的样子。
<P>窗外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地碎玻璃和一滩鲜红的液体。
<P>那是红茶。略带柠檬味道的红茶。
<P>“目前就到这里。”朱昔盯着他眼前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已经剩得不多了,可他还是觉得口渴。
<P>他已经把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李丽婷一句话都没插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但她越是沉默,朱昔就觉得越不安。他揣测不出她的意图,不知道她是相信他,还是在思考怎么反击。
<P>“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来找他当面谈谈,请他原谅我们。”
<P>“朱昔。”李丽婷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很缓慢的,带着一种试探意味的,“你和你的两个朋友为什么会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他们兄妹对你们做出的‘报复’?”
<P>她刻意加重了“报复”两字的发音。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P>“因为我们觉得他们有理由报复。”朱昔抬起头来,注视着李丽婷的眼睛。他的眼底开始出现一丝来历不明的戒备和敌意,“你知道太叔绯在小镇里被同学欺负的事情吗?他们往太叔绯身上扔东西,辱骂她。最后甚至想要半夜伏击她,把她打死。”
<P>“你们弄出来的?”李丽婷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撑着头。她丝毫没有惊讶。
<P>朱昔点点头。“欧阳操把太叔绯非同寻常的事情说出去了。我当时在袖手旁观,司空琴那边不知道怎么样,多半就是跟我差不多。太叔绯很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的哥哥。她自己或许还没有这么恨我们,但她哥哥是不会让她受任何一点委屈的。”
<P>“就这样?没有别的了?”李丽婷恢复原先的姿势,两手握着杯子,“我觉得你们是想多了。阿绯这一生被人这样对待大概不下十几次,她不会因为这样就专门对你们进行报复。”
<P>“可她好像认为我们是她的好朋友。”朱昔说得很慢。他拼命遏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让心底真正的想法露出一丝一毫。“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是她自己跟我们说的。那些孩子想伏击她的那天晚上,她就……就失踪了。从此再没回来。我觉得她……好像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很大的打击。”
<P>李丽婷默默玩弄这杯子,过了很久,她才忽然叹息起来。
<P>“原来是这样。”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你们觉得,他可能以为是你们的行为导致阿绯失踪,所以他才对你们展开报复?看上去很合理,不过你们还是搞错了。他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P>“怎么说?”朱昔一愣。
<P>“你看看他就知道了。”李丽婷站起来,推开椅子,“跟我来吧。”</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二章 半神</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那天早上我起来,就看到他这样坐在电脑桌前,一动不动。电脑还开着呢。我想是打击太大了。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他恐怕很难相信阿绯怎么会突然离他而去。这么多年,阿绯一直没有消息,想必是已经不在了……他可能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层,所以才会……但也有可能……”
<P>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卧室,像医院一样并排放着两张床。他就躺在最里面靠窗的一张床上,白色床单盖住他的身体,只露出两条手臂,像两条惨白的臂骨。瘦得可怕。
<P>他的眼睛在阴影中半睁着,呆滞的向着天花板。乌黑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灵动的神采,只有形状还是跟当年一样,秀美得令人震惊。
<P>阿离?这就是太叔离?开什么玩笑。别吓唬我了,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P>朱昔仿佛听到了自己在叫着他的名字,但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叫了。他的大脑已经乱成一团,除了眼前这惨白,消瘦如骷髅的少年之外,他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感受。
<P>不要开这种玩笑,不要开这种玩笑。如果你完了,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不是你在对我们复仇吗?你有什么不满意?你想让我们干什么?你想让我们死吗?你起来杀掉我啊,别这样一言不发的躺着。
<P>朱昔的目光从眼睛滑到了对方脖子上。不必碰触他也能感觉得到,对方的肌肉和皮肤都已完全失去活力,像一具死尸。这种感觉让他打心眼里恶心。
<P>“他变成这样已经一年多了,像个植物人一样。医生检查不出结果来,只说是某种精神障碍。一年前我发现他变成这样的时候,我比你惊讶多了。”
<P>精神障碍?什么障碍?他永远不应该有什么精神障碍的,我知道他。他不会把苦难一个人留着。如果他痛苦,他会让他周围所有的人跟着一起痛苦。他和太叔绯,都一样。
<P>“他从小镇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到我这里来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感动,我想他终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我要尽量补偿他,代替他们的母亲疼爱他,把他以前受的苦全都补回来。在这儿没有人认识他,只要他自己不说,也就不会有人来关心他的事情。他可以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活着。”
<P>我不关心这些,我根本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爱他们兄妹。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太叔绯的哥哥,太叔离,那么到底是谁在对我们施加报复?
<P>难道是……不不不,别乱想,绝对不是那样的。对方是个有形的人,必须是个有形的人。否则我们只有死了。
<P>“阿姨,”朱昔僵硬地转头去看李丽婷,“他们的长辈里没有其他人有特异功能吗?”
<P>“没有。”李丽婷愣了一下,随即理解了朱昔的意思。“不论是父系还是母系,都没有这种情况。连他们的母亲都很奇怪,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P>这么说,这事跟他们的长辈没关系了。可是……这话是真的吗?
<P>朱昔仔细看着李丽婷,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拥有奇异能力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李丽婷不解的表情。
<P>“他在这种状态下没办法施展任何能力吗?”朱昔终于放弃观察,问了第二个问题,“会不会他的能力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随意发动?”
<P>“不会的。”李丽婷好像觉得朱昔的猜测十分荒唐,“他跟我说过,发动特异功能其实就像我们用大脑想事情一样,必须是有意识。意识死亡,什么能力也不管用了。”
<P>既然是他说的,那么大体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如果是他事先就想到我们可能来找他姨妈调查,所以故意撒谎……不,这样太夸张了。
<P>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条路都被堵死了,谁来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把谁当成敌人?
<P>(白色的魔法阵在黑色的底盘上旋转。蜡烛在四周燃烧,星星点点桔黄色的光辉在黑暗中跳动。没有声音,没有人类的气息,这建筑在电脑中的魔法祭坛静悄悄的运转着。十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十个角落,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虚拟的游戏。)
<P>(降灵会,十个人的降灵会。)
<P>不……其实还有一条路。只是我不敢去想……
<P>“你怎么了?”李丽婷翘起二郎腿,看看窗户,“怎么一脸都是汗?那么热吗?”
<P>“没……没有什么。”朱昔的声音沙哑得令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P>“是吗?”李丽婷可能是被朱昔的样子感染了,下意识地用手扇了扇风,“对了,你们遇到那些奇怪的事件,既然不是阿离做的,那么你们认为会是谁做的?”
<P>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如果知道,我还站在这里跟你闲聊?
<P>朱昔望着她,慢慢摇头。
<P>“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阿绯本人找上你们了呢?”
<P>“不。”朱昔轻轻摇摇头,突然拔步快速朝门口走去,却险些在李丽婷脚踝上绊一跤。
<P>“你上哪儿去?”李丽婷站了起来。
<P>“对不起,阿姨,我要……走了。”朱昔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但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拉开卧室的门,他和逃跑一样地走进客厅。李丽婷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问了一些诸如“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之类的寒暄话,他半句也没听清楚。
<P>“再见,阿姨。”朱昔抓住门把手,慌慌张张地想要开门,却怎么都打不开。“谢谢你。”
<P>“不客气。”李丽婷凑过来替他把门开了。“有空多来吧。”
<P>“谢谢,谢谢。”朱昔随口回答。门一开,他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而才跑了两步,又听到李丽婷在叫他的名字。
<P>“朱昔!”李丽婷一手抓着门,“如果……你以后能见到阿绯,麻烦告诉她,阿姨等她回来。”
<P>“好……好。”朱昔茫然点了点头。李丽婷目光中那种对孩子的慈爱刺疼了他,但他却已经来不及感受这种心灵上的痛苦。确定李丽婷没别的事之后,他飞一样地冲下楼梯,一口气朝楼下跑去。直到他呼吸到大街上的废气时,他才终于感觉自己好似从一个噩梦中逃了出来,彻底解脱了。
<P>八月九日,下午六点。天空上已经有一些黄昏的味道了,桔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墙壁照得黄黄的。同一个旅馆的人好像都出去了,现在也不是客房服务的时间,整个旅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P>朱昔一直在吸烟,一根又一根,焦急不安地抽完又熄灭。手机死死贴在他耳朵上,拨号音一遍一遍地从听筒里传来,那边一点要接电话的迹象都没有。
<P>“没有人吗?”司空琴脖子上的小药瓶在她胸前摇晃。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西藏瓶子,她已经忘了是谁给她的,她只记得自己童年时一直带着它。鼻子稍一靠近,就能闻到瓶子里救心丸的味道。
<P>今天她没有跟朱昔一起去,她害怕自己的心脏会因为突然见到太叔离而产生什么问题。她曾经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完全没事了,现在才知道并不是的。当她听完朱昔的叙述之后,她的手下意识地又放到了心脏的位置。
<P>“娘的,欧阳这家伙死到哪儿去了!”朱昔狠狠扔下电话,吐了一大口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P>“可能他有重要的事情……”司空琴的声音像游丝一样,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
<P>“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事儿更重要!”朱昔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把烟熄了,靠进椅子里,仰天看天花板。“阿琴,我们现在走投无路了。我们找谁理论去?我们去干掉谁来保护自己?”
<P>“我也不知道……”司空琴显然刚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垂着头极力思索着,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他们的父母已经死了……如果是他们的姨妈呢?”
<P>“我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朱昔把脑袋恢复原状,“她说起他们兄妹的时候带着一种怜悯的味道。我觉得如果她真的也有那种能力,她应该是感觉同病相怜的。我告诉她当年同学们打算欺负太叔绯的事情了,她很平静,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朱丽被人这么欺负,我能切身的体会到她的痛苦,再怎么克制我也会露出一点愤怒的样子。除非她特别会装。”
<P>“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我们的敌人没有了?”
<P>“你真这么觉得?”朱昔突然把目光对上了司空琴的眼睛,死死盯着。“你不觉的还有一个可能,只是我们都不敢想?”
<P>“什么意思?”司空琴朝后缩了缩,“别跟我打哑谜,朱昔,有话就直说。”
<P>“我不知道。”朱昔仔细观察着司空琴脸上的表情,但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是恍然大悟继而恐惧?还是茫然不解?“我只是在胡猜。”
<P>“快说,朱昔,别说一半。”
<P>“降灵网。”朱昔两手慢慢地合到一起。“这个名字……”
<P>他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铃声大做。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谈话立刻中断了。
<P>“欧阳,一定是欧阳!可算打来了!”朱昔一把抓起电话,朝着电话吼起来,“欧阳,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们现在……”
<P>“朱昔?”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嗓音,“你在哪儿呢?现在还没回家?”
<P>“啊?”朱昔愣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是爸爸吗?”
<P>“嗯,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电话那边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你还在外边是吧?什么时候回来?”
<P>“不知道。”朱昔也叹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有什么事儿吗?”
<P>“我想让你跟朱丽说两句。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从上船以后就不怎么听话,每天都窝在自己房间里,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出来,连吃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我连想进去看看都不行,她坚决不让。我根本管不了她,她只听你一个人的……”
<P>“等等,爸爸!”朱昔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一脸烦躁,“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儿,你能不能先别……”
<P>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变了,一个稚嫩甜脆的声音传出来:“喂,哥哥?”
<P>“朱丽。”朱昔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他知道现在想挂电话已经晚了,他只能想办法尽快把朱丽打发好,别让她跟自己一说半小时。“朱丽,你怎么可以不听爸爸的话?还不让他进你的房间?”
<P>“我才没不听话呢!是爸爸不听我说。”朱丽非常不满地小声哼了一下,“我说了他不能进来,他进来,‘它’就不能呆了。”
<P>“什么‘它’?”朱昔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立刻后悔了。凭他对朱丽的了解,这所谓的“它”多半是什么不知道跟哪儿弄来的小动物。“好好,朱丽,我不管你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房间,总之你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吃饭。爸爸很担心你,你懂吗?”
<P>“我知道,我也想吃饭啊,我肚子饿死了。可是姐姐她没有我陪,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多可怜!”
<P>“我的祖宗。”朱昔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朱丽,船上的服务员姐姐不用你陪,人家自己好好的。”
<P>“才不是服务员呢!服务员没有姐姐漂亮!”朱丽理直气壮地提高声音反驳朱昔,“哥,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她人可好了,全身香喷喷的。爸爸每天光顾着跟他的朋友说话,只有姐姐每天都陪我,一直到我睡觉。她还告诉我好多以前你们……”
<P>“别胡扯了,朱丽。”朱昔粗鲁地打断了她,“我现在很烦,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你说这些。总之你听爸爸的话就对了,你在船上认识了什么人,等我回去以后再跟我说,好不好?”
<P>“哥哥……你怎么也这样?”朱丽的声音弱下去了,“爸爸不理我,你也不理我是吧?好,我不跟你说了!”
<P>朱昔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切断了。忙音代替了朱丽的声音。
<P>“见鬼,死小孩。”朱昔扣上电话,倒进椅子里,长长吐了一口气。司空琴突然发现,他变得爱叹息了。最初见面时的锐气似乎在一天天消失,他变得越来越颓丧。“毛病越来越多,在船上认识一个姐姐,就缠着人家一直缠到晚上睡觉。爸爸也是的,打电话找我有什么用?跟那个姐姐说说才是真的。”
<P>“朱昔,”司空琴轻声叫他,“继续说刚才的吧。”
<P>“不,算了。等欧阳来了以后我们一起讨论。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P>也对。告诉我,我也不会有什么主意的。
<P>司空琴沉默着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膝盖。
<P>我好像一直是他们的负累。一点忙都没帮上,反而给他们添乱。如果我不在,他们行动也许还自由一点。</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三章 梦无尽</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八月九日,夜晚十点钟。
<P>欧阳操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仅仅7个小时,他却好像过了三天。焦虑和恐惧磨光了他的精力,他的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一样,可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觉。他必须收拾一些东西,尽快送到医院去。在他母亲醒来的时候,她需要看到自己在他身边。
<P>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的思绪仍然没有从那可怕的画面中退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抓起了听筒,靠到自己耳边。
<P>“欧阳,”朱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下午?”
<P>“是你啊。”欧阳操把脑袋靠到沙发靠背上。他知道朱昔这样急切地要找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了。“有什么事?我现在很累。”
<P>“累?废话,我还累呢!你……”
<P>“等等,朱昔!”司空琴甜美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他们两个小声的交谈了几句之后,朱昔的声音就消失了,司空琴取而代之。“对不起,欧阳,今天发生很多事情,朱昔有点累了。”
<P>“我知道。”欧阳操只觉得烦躁,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电话挂上,不再听任何事情。“能长话短说吗?”
<P>“尽量吧。”司空琴稍微停了一下,“今天朱昔见到太叔离了,但……情况跟我们想得很不一样。太叔离已经变成植物人了。”
<P>欧阳操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动。他花了足足五六秒钟,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他意识到司空琴还在等着他的反应时,手中的听筒已经在掉落的边缘。“怎么搞的?”他重新抓牢听筒,用听筒来抑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他出车祸了?还是……”
<P>“都不是。据他们的姨妈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一天早上起来,就发现他已经……事先没有任何先兆。”司空琴缓了一口气,语气开始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忧虑,“他变成这样,肯定没有办法用特异功能了。欧阳,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来这边,好不好?我们三个在一起,也许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P>“不行。现在绝对不行。”欧阳操脱口而出,“我妈妈今天下午住院了。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P>“什么?这……怎么会这样?”
<P>“我也不知道……”
<P>“欧阳,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你必须过来!”朱昔的声音突然出现耳旁,欧阳操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把电话从司空琴手里夺了过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关头?”
<P>“可是我妈妈住院了!”欧阳操不由得提高了嗓门,“我妈妈差点被工地掉下来的建筑材料砸死,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还没醒过来,我绝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跑到你们那边去!”
<P>“你……是太叔兄妹搞的吗?”
<P>“应该是。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太叔绯了……”
<P>“既然是太叔兄妹搞的,那么你更应该赶紧过来!如果我们三个不齐心协力,赶紧把搞事的人摆平,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你明不明白?”
<P>“不明白的是你!如果我妈妈死了,我他妈的还活着干什么!”
<P>欧阳操听到了自己的喘息,也听到了朱昔吐气的声音。他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但他能感觉到,电话两边的暴怒都在随着一次次的呼吸逐渐退却。
<P>“对不起,欧阳,我说错话了。”朱昔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重新开口,“不过我还是认为,如果你妈妈的生命没有危险,那么你应该赶快过来。你留在她身边也保护不了她。”
<P>没错,朱昔说得对。有了第一次袭击,也就会有第二次。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无从保护她。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人,让这种恐怖的报复停下来,越快越好。否则总有一次,妈妈会死在这种报复之下的。
<P>可是,我能现在走吗?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P>“让我想想吧,朱昔。我有我的问题。”
<P>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P>“快点给我答复,我和阿琴等着你。”
<P>电话挂断了。
<P>欧阳操把听筒慢慢地放了回去。客厅里只有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象是烛火。
<P>蜡烛……降灵网。我一直认为那是太叔离搞出来的,现在却证明不是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做这种事情。朱昔和阿琴显然也没有头绪,都已经陷入死胡同了。
<P>排除太叔离之后,还剩下谁?他们家的其他成员?恐怕不太可能,如果他们有那种家长,最后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那么还有谁?除了太叔离之外,想要为太叔绯复仇的人……
<P>那盏十块钱的台灯放射着柔和的光。像烛火一样轻微闪烁,也像烛火一样照亮了欧阳操的思维,给他带来了一线光明。但他已经抓不住了。
<P>他从未这么疲倦,似乎连活下去的力量都已经丧失。带着杂乱的猜想,他逐渐陷入了睡眠。
<P>欧阳说生活是一个大垃圾场,我不知道这是他从哪儿看来的,但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对。
<P>朱昔坐在地上,仰头头来,他看到了对面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天空,灼热的阳光穿过树阴,投下一片片阴影。他听到了蝉的鸣叫,单调的,重复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正午时分陷入了沉睡,没有人声,只有风轻轻吹过树梢,沙沙做响。
<P>外面有阳光,房间里却没有。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的人生也像这房间一样,可以看到阳光,却永远得不到。
<P>(我在做什么?)
<P>朱昔看到自己的手在慢慢地抬起,抬到自己眼前,抓向眼前的阳光。他看到了自己手上已经凝结的鲜血,混合着泥土,黑红黑红的。他想不起血的来源,只能隐隐感觉到恐惧和厌恶。
<P>我不知道我究竟恐惧着什么,也许我害怕整个世界。我不想去了解别人,我害怕知道在他们快活的表面下,隐藏着跟我一样的痛苦。我会因此而怀疑人间是否还有希望存在。我也害怕知道他们的快活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人生中没有阴影。我会因此恨透了我的生命。
<P>(是谁在说话?)
<P>朱昔想向四周张望,可是他的脖子却不停指挥。那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P>爸爸妈妈伤害我,所以我去伤害别的东西。猫,狗,鸟,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是人。一刀一刀地刺下去,把流出来的血当成我自己的血。我要早点习惯,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死去,如果我早点习惯了,到时候我可能会感觉坦然一点。
<P>(别说了,这些话让我感觉不舒服。)
<P>房间里散发着食物腐烂和酒精的味道。地板上,餐桌上,都堆着很多酒瓶,有些碎了,有些倒了。从酒瓶里流出来的酒沿着桌子和地面蔓延,没有人去擦。洗碗池里堆满了脏盘子,苍蝇在盘子上飞舞。垃圾袋破了,垃圾从里面流出来。里面有腐烂的胡萝卜,烂成了浆糊,一股刺鼻的怪味。
<P>有的时候我想号啕大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想我的眼泪也死了,死在这为我量身打造的坟墓中。
<P>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没有感觉的。爸爸在咆哮,妈妈在哭泣。我看到她跌倒在地,泪水把头发粘在她的脸上,她身上满是淤青。从她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我知道她在痛恨我,可是我能做什么?
<P>为什么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愿看我一眼。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用这种仇恨的眼光盯着我?
<P>朱昔看到自己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P>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在外面,在阳光下,有我的朋友。他们不恨我。
<P>门打开了,强烈的阳光扑面而来。照亮他的眼睛,用璀璨的金色遮盖了一切。
<P>模糊的梦境陡然消退。朱昔缓缓地眨动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P>手机的闹铃一遍又一遍地响。隔壁的旅客似乎已经醒了,两个人在大声的交谈着。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墙壁上,细细的一道金黄色的缝。
<P>我怎么还会做这个梦?
<P>朱昔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把手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
<P>他的手指很长,很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泥土。除了肥皂的香味之外,没有其他的气味。
<P>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是那种疯子了。永远不再是。因为我不再是孤单一人,我有朋友,有朱丽,有阿琴,还有欧阳。
<P>“我很幸福。”他轻声说,“我只想要留住我已有的一切。”</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四章 灵魂降灵的方式</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八月十一日,下午三点三十分。欧阳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司空琴和朱昔正在房间里玩扑克。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
<P>“对不起,我现在才来。”欧阳操推开门,从呆在那儿发愣的朱昔身边走过,在写字台上放下了自己的旅行包。
<P>“欧,欧阳!”司空琴从椅子里跳起来,“你怎么来了?”
<P>“我妈妈今天早上醒来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再耽误,所以马上就买飞机票过来了。”欧阳操在靠近司空琴的那张床上坐下,“你们那么惊讶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打过电话了吗?”
<P>“你在电话里光问我们有没有换地方,你根本没说你要来!”朱昔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才好,随手关上门,“阿姨还好吗?”
<P>“没有危险了,只剩下调养。”欧阳操大体环顾这个房间,他看到了茶几上朱昔留下的烟蒂,也看到了司空琴胸前的药瓶,但他没说什么,“我们时间无多,就别浪费了,直接开始说正题吧。先说我这边吧,因为我这边情况比较简单。”
<P>“降灵网和那个Revival,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司空琴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微笑。见到欧阳操的喜悦暂时冲淡了这么多天来的压抑。
<P>“完全没有。”欧阳操做了一个沮丧的手势,“朱昔大概已经告诉你了吧?我换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这个叫Revival的人完全消失了,再也没出现。降灵网也好像一个报废了的遗迹一样,再也没有人登陆,也没有人去管它。仔细想想,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这个名字和降灵网简直就象是凭空制造出来的似的,我简直有点怀疑它是不是根本就不是通过正常手段注册出来的网站和用户名。”
<P>“我也这么觉得。”朱昔随口附和了一句。其他两个人好像都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时望了他一眼。
<P>“八月九日下午,我看到了太叔绯,也看到了我妈妈受伤的样子。这个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欧阳操把他的话继续下去,“现在想想,我觉得那应该是用某种方法强制出现在眼前的幻觉,而且好像是在特别暗示我一样,专门告诉我妈妈已经受伤,让我去救她,避免她有性命之忧。阿琴当时也是,饱受惊吓,但没有生命危险。”欧阳操用目光得到司空琴的认同之后才继续说,“从这点来看,不管幕后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觉得他(她)好像不想让我们马上完蛋。而且……我做一个比较大胆的推测,我觉得这种‘袭击’好像是轮番式的,遭遇到一次攻击的人在其他人都遭到同样事情之前,好像不会再受到第二次伤害。”
<P>司空琴和朱昔默默点头,表示他们两个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P>“好了,我这面说完了。”欧阳操下意识地朝放杯子的茶几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喝水,但又嫌麻烦,最终还是做罢了。“先说说你们,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P>“我没有,但朱昔好像有些想法。”司空琴朝朱昔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司空琴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安。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已经酝酿很多天了。对于朱昔即将说出来的话,她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P>“也算不上什么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朱昔慢慢走过来,坐到刚才他坐着地方。“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场复仇要用‘降灵会’来当开头?”
<P>“不是暗示吗?”欧阳操顺口回答,“对方在暗示我们,这是一场为了死去的人而展开的复仇行动。”
<P>“确实应该有这个意思,但搞不好还有其他的原因。”朱昔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当初听欧阳操叙述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才知道系统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竟然是这么困难。“这个……就是说‘降灵’这两个字,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感觉吗?没有什么联想?”
<P>“若说联想……”司空琴试探着开口,“是不是‘让太叔绯的灵魂降临’的意思?”
<P>“没错。”朱昔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他意思的人,感激地看了司空琴一眼。
<P>但司空琴却完全没有心情去体会他这份感激,温暖的桔红色灯光掩饰不了她苍白的脸色。她想她已经有点理解朱昔的意思了。
<P>“等等,我怎么搞不太明白?”欧阳操敏感的发现了司空琴的变化,“这和暗示有什么区别?”
<P>“当然有。”朱昔收起了笑容,“我们一直以为,‘降灵’这个做法是为太叔绯复仇的那个人想要告诉我们,这是在为太叔绯复仇。但能达到同样目的的手段有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降灵?我觉得只有一个解释——‘她’没有别的选择,不降灵,复仇没办法展开。”
<P>“什么意思?”欧阳操觉得脊背有些发紧。
<P>“我们谁都想到过了,只是忘了一个人。一个跟太叔离一样有特异功能,并且对我们充满仇恨的人。”朱昔盯着欧阳操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太叔绯本人。”
<P>太叔绯本人?你疯了?
<P>欧阳操望着朱昔,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样子。对方也在看着他,没有笑容。
<P>是你自己说她已经死了,现在你又想说是她在报复我们?
<P>“我们一开始把太叔绯排除在外,恐怕根本就是错的。”司空琴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两个男孩的相互注视,“她确实还活着……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要找我们复仇?”
<P>“不,阿琴,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认为她确实已经死了。”朱昔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司空琴的话,“只是她又复活了,借助‘降灵’这种方式又回到我们身边。”
<P>“不可能!”欧阳操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对面的是个鬼?太荒唐了!”
<P>“没有可能吗?”朱昔平静地看着不知是震惊还是震怒的欧阳操。他忽然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欧阳操这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了。上一次还是四年前,他们一同埋葬那个秘密的时候。“欧阳,你想想,到目前为止,有很多事情我们都解释不了。但假设我们的对手根本就是太叔绯本人的……的鬼魂,那么这些问题一下子都变得好解释了。她认识我们,这点不用说了。可是为什么她能那么准地找到参与降灵的其他人?如果她本身就是个鬼,那么她当然知道是那几个人把她从死亡中召唤回来的。为什么她能几乎在同一时刻干掉相隔甚远的三个人?她本身就有特异功能,再加上她现在又是个鬼……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关于鬼的小说,鬼的移动应该是不受我们所谓的空间限制的。所以她能做到这一点根本不稀奇。再说阿琴害怕她祖母的事情,太叔绯固然知道,但她不一定会告诉太叔离,更不可能告诉给别人。退一步说,就算转述了,也不可能连细节都那么清楚。如果是太叔离或者其他什么人在制造幻象恐吓阿琴,阿琴肯定会感觉到不对劲的。但如果是太叔绯在做这些事情,那么就很合理了。而且我看到过她的幻影,欧阳你刚才说过,你也看到过她的幻影。现在想想,那可能并不是用特异功能强加给我们的幻影,而是太叔绯在向我们展示她现在的存在状态。”
<P>我看到的是……太叔绯的灵魂?
<P>“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欧阳操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液,“没有证据。”
<P>“我是没有证据。”朱昔坦然地点点头,“可是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说得不对。不然你来说说,刚才那些问题怎么解释?”
<P>欧阳操没有接话。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准备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仔细凝视着朱昔的眼睛,从左眼到右眼,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司空琴从侧面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表情,她不知道欧阳操到底在找寻什么,也不想贸然打断他,只能把自己想说的话默默地憋了下去。
<P>“朱昔,这里面好像有一个矛盾。”欧阳操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又一次开口。“如果照你说的,我们的对手是太叔绯的灵魂,那Revival是谁?是她本人吗?如果她能在网上随意活动,想要造出一个用户名和网页就能造出来,那她何必要降灵?干脆直接来找我们不就行了?”
<P>“她需要一个渠道,让她从网络上离开,降临到现实中来。”朱昔明白,欧阳操现在已经动摇了。只是这件事情太有悖于他的理性,一时难以接受。“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P>“阿琴,你怎么看?”欧阳操转向司空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P>“我……不知道。”司空琴的手茫然抚摸着床单,“我不太明白,你们怎么都一口咬定太叔绯一定已经死了?如果我们假设她还活着,一切不都好解释得多了吗?”
<P>“如果她真活着,那就好了。”朱昔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什么暗示,但司空琴没能明白。“如果她还活着,那我们也用不着这么烦恼了。”
<P>“好吧,不想说就算了。反正现在证明不是太叔离了。”司空琴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也不想再追问。她对这两个男孩都太了解了。除非他们自己想说,否则谁都问不出来。“朱昔说的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需要对付的应该是太叔绯,而不是别人。至于到底是人还是鬼,应该要怎么对付,我……听你们的。”
<P>“这其中赌的成分太大了。”欧阳操发现自己已经是这三个人当中唯一一个反对者,不由得有点发慌,“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选择错了,那可能会……”
<P>他说不下去了。
<P>“如果是赌博,那么我们现在能下注的地方只有一个。”朱昔的语气里开始带出一丝强迫的味道。“不下注,我们注定输光。下了注,或许还会满赢。”
<P>欧阳操沉默不语。眉头紧皱,看不出来是决定赞同,还是决定反对到底。
<P>“阿琴,”朱昔开始把目光转向司空琴,“我觉得这方面你们女孩子好像比较有经验。要安抚一个带有怨念的鬼魂,应该怎么做?”
<P>“问我?”司空琴略略吃了一惊,“我只是看过一些小说。我记得,好像是应该把鬼魂的怨念解除。要么消除让鬼产生怨念的原因,也就是满足她生前的愿望。要么就是找法师超度……”说到一半,司空琴自己也觉得实在太蠢了,忍不住想要发笑,“这都是些迷信。”
<P>“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正好是一个迷信的问题。”朱昔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他是想让司空琴觉得不那么尴尬,还是想搞搞笑。
<P>“第一个做不到。”欧阳操突然开口,“我们不知道她生前的愿望是什么。”
<P>不,欧阳,你并非不知道。你跟我一样很清楚。只是你不愿说出来。
<P>朱昔感激地看了欧阳操一眼。后者轻轻地点点头。
<P>“找法师肯定不行,我不相信那些江湖骗子。”欧阳操下意识地用左手撑着脑袋,“阿琴,还有别的方法吗?”
<P>“还有就是要把遗骸挖出来,换一个比较好的地方重新安葬,然后再做法事。”司空琴勉强笑笑,“这个恐怕也行不通。我们根本不知道太叔绯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P>“是啊。”欧阳操小声叹息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朱昔。
<P>“……我去买车票。”朱昔突然没有来由地站了起来,“我们回小镇去。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P>什么?要回去?
<P>司空琴惊讶地看着朱昔。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不情愿的意思已经表露在脸上了。
<P>“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欧阳操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买票。”
<P>等等,欧阳,你怎么也……你们难道不觉得回小镇很可怕吗?你们不是都不想回去吗?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这么一致?何况那里能有什么线索?
<P>司空琴轮番看着他们两个,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P>“阿琴,你若不想回去,可以不去。”欧阳操敏感的发现了司空琴的不安,“我们两个就够了。”
<P>你们两个就够了?你们是不是……不希望我去?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包袱?还是因为你们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你们两个曾经作了什么?为什么你们经常用目光交流?你们在隐藏什么?
<P>我……想知道。
<P>司空琴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P>“我也一起去吧。我觉得我可能起一点作用。”</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五章 在你的世界中徘徊</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八月十一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P>机场里的人竟然不少。都是些带着孩子的家长,或者是三五成群的中学或大学学生,显然是趁着假期到处旅游的。大厅里很喧闹,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喜悦的神色,只有司空琴一脸阴霾,低头坐在休息椅上,玩弄着刚才在外面拿到的旅馆订房卡和登机卡。
<P>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这点我很清楚。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P>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过来,让她觉得很难受。
<P>四年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他们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也许时光真的起了作用,四年后的今天,我们有了各自不同的经历,也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互相信赖了。
<P>可是,他们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告诉了我又能怎么样?他们害怕我会因此而改变对他们的看法?还是害怕我会背叛他们,给他们造成伤害?像当年太叔绯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样?
<P>太傻了,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曾经背叛了太叔绯,但我绝对不会背叛他们。因为他们跟太叔绯不一样……就算朱昔不明白,欧阳也应该明白的。
<P>我真心希望他能明白。
<P>机场的厕所很干净。没有窗户,亮着日光灯。朱昔和欧阳操的脸在这种灯光下都显出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P>“对不起,欧阳。我在电话里说得太过分了。这种时候你确实应该留在你妈妈身边的。”
<P>“没什么,现在是紧要关头,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你不是也离开你妹妹,到这儿来了吗?”欧阳操理解地笑笑。朱昔仔细捕捉着他表情上每一点变化,试图理解他真正的想法。欧阳操所说的话经常不是真心的,这点朱昔早就知道。“好几年没见到你妹妹了,她还好吗?”
<P>“还可以,只是没什么朋友。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她好像太孤独了。”朱昔随口说,“尤其是爸爸给她也买了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以后,她更不愿意跟同龄人交往,只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玩电脑。”
<P>“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那个心理上的,现在好了吗?”
<P>“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朱昔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欧阳操应该知道朱丽的情况,这个问题应该朱昔一个人悄悄地去解决,别人根本没有询问的权利。“你妈妈呢?”
<P>“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欧阳操似乎感觉到了朱昔对他的反击,有点歉意地转开了目光。
<P>谈话暂时中断了。朱昔扔掉烟头,重新点了一支。
<P>“阿琴也要跟去,这样行吗?”欧阳操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香烟的味道不住钻进他的鼻子,和厕所消毒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他眼睛刺痛。“搞不好她会发现的。我觉得她似乎觉察到什么了。”
<P>“你有什么好主意没?”
<P>“现在还想不出来。”欧阳操重新把眼镜戴回去,“我们要是半路把她甩开,她肯定会更加怀疑。”
<P>“你觉得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朱昔避开欧阳操的脸,吐了一口烟,“她会跟我们过不去?”
<P>“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现在大家都面临危难,应该能和舟共济,事情过后她甚至也可能会继续保守秘密。不过,如果事情真相突然摆在眼前,她肯定受不了,她的正义感比我们都强。”欧阳操烦恼地转动着眼珠,找不到任何可以给他启发的事物。“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不应该一时头脑发热,把阿琴也找来的。”
<P>“要这么说的话,最初犯错的是我。”朱昔弹弹烟灰,他的眼睛凝住在那一点火光上,看不出思想的波动。“是我作的孽。”
<P>“我可不这么觉得。”欧阳操淡淡地说。“你救了我们。”
<P>朱昔默默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平静。
<P>“如果换作你,你也会那么做?”
<P>欧阳操一时沉默了。略停几秒,他重新开口:“说实话,我不知道。”
<P>“是吗。”朱昔也跟着点头。他的声音没有什么音调,不知道是在接受,还是在怀疑。“算了,呆在这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P>欧阳操顺手把朱昔扔在马桶里的烟蒂冲掉,准备等他打开厕所隔间的门。
<P>我确实不知道我会不会做跟朱昔一样的事情。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在月光下的样子,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觉得恐惧。自从认识他以来,我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很可怕。
<P>像个野兽一样,发出低沉的嘶吼。
<P>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跟他一样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变得跟那时的他一样。我不想害怕自己,可是那天下午我看到妈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我心里的确有一种不受控制的冲动。想保护一个人,这种想法是正面的感情,但为什么却会激发出这么丑恶的情绪?
<P>都是太叔绯的错。没有她,没有她带来的恐惧,朱昔和我不会露出深藏在灵魂深处的一面,我们的人生永远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P>朱昔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阵清淡的柠檬香味扑面而来。
<P>司空琴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三十分。距离登机的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她放眼整个机场大厅,没有找到朱昔和欧阳操的影子。
<P>登机手续早就已经办完了。行李已经托运,现在她身边只剩下自己的一个随身小包。她重新打开包检查一遍,确信自己没有遗漏什么。登机卡好端端地放在手里,钱包也没有丢。
<P>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些慌张。
<P>司空琴抬头向天花板望去,一阵强烈的晕眩袭击了她的脑袋。
<P>这是怎么搞的?我觉得……很不舒服。
<P>五点三十一分。
<P>朱昔感觉自己的手在出汗,跨出厕所的瞬间,他以为自己是不是一下子疯了。
<P>没有机场,没有飞机起落的声音,没有人。极其安静的白色房间,像医院一样,只是没有床,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老式的木头办公桌。窗外是一片晴朗得耀眼的天空,树在摇曳,却听不到蝉鸣。
<P>这是怎么搞的?我在做梦吗?厕所难道有两个出入口?我们走错门了?
<P>朱昔猛地回身,发现欧阳操还在他身后,用跟他一样的惊异目光看着他。但他们身后的厕所已经消失了,没有洗手池,没有隔间,他们现在正站在这白色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靠近门口。
<P>“这是哪儿?”朱昔的脑筋运转不开。他发现他们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厕所的门呢?”
<P>“不知道。”欧阳操似乎也陷入跟朱昔一样的状态,他的理性在此刻一点作用也没有。
<P>“久等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某个地方发出。朱昔和欧阳操同时吓了一跳,回头朝门口看去。
<P>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医生大褂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淡淡微笑。
<P>“你是谁?”朱昔本能地发问。但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那个中年女人确实在注视着他们,但并不惊讶,好像早已经认识他们了。从他们眼前走过,她走向办公桌,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夹。
<P>“感觉还好吗?”她又问。
<P>“你问谁?”朱昔又一次发问,但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P>“还可以。”
<P>一个女子的声音非常突然地出现在他们耳畔。两个男孩四面环顾,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P>“在帘子后面?”朱昔朝那蓝色屏风望了一眼。
<P>“我感觉声音来源好像很近。”欧阳操仔细看了看屏风下面的缝隙,看不到人的脚。
<P>“那我们开始吧。”中年女人坐下来,转向他们这边。“放松精神,回答我的问题。你能做什么?”
<P>“我无所不能。”那个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P>这次他们两个听清楚了一点,似乎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的声音。语调有些熟悉,但声音却很陌生。
<P>“很多跟你一样的人都这么说,其实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中年女人拿着铅笔,轻轻敲敲桌面,“做点什么,让我看看。”
<P>年轻女子的声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整个房间都在一瞬间陷入了静止。朱昔和欧阳操面面相觑,拿不准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P>中年女人看着他们两个。她应该是知道说话的年轻女人在哪儿的,可是她却不看那个女人,反而看着他们两个,好像说话的是他们两个似的。她的目光中没有催促的意思,显然认为这段时间的等待是应该的。
<P>可是她到底在等什么?
<P>一阵清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刮进来,吹起了窗帘。朱昔和欧阳操没有感觉到风的吹拂,他们的目光渐渐凝聚在中年女人面前的杯子上。那好像是一杯绿茶,在杯子上漂浮着一层热气。此时此刻,那杯子好像在轻微摇晃,一两滴茶水被溅了出来。
<P>还没等朱昔搞明白是不是错觉,白茶杯就突然裂了。像炸弹一样“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鲜红的液体四面飞溅,铺满了桌子,也染红了中年女人的脸。那不是绿茶应该有的颜色,红得发亮,浓稠得像血。
<P>中年女人大声惊叫起来。窗外的飞鸟此刻纷纷展翅飞起,飞向天空。它们的羽翼投下无数闪动的阴影,遮蔽了撒向窗户的阳光。桌上的文件夹窜出了火苗,片刻之间燃烧成灰烬。他们又一次听到了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又一次重复:“我无所不能。”
<P>“太叔绯!”
<P>朱昔听到有人在喊这个名字。他不知道是自己喊出来的,还是别人喊的。眼前这一切太熟悉了,只有太叔绯才能做到,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太叔绯反反复复使用茶杯的道具,仿佛就是为了让他认出来,确信她的存在。可她到底在哪儿?是不是藏在帘子后面?说话的女子究竟是谁?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太叔绯的惧怕压倒了一切意识,他甚至来不及感觉恐惧,手就自动地伸向门把手。
<P>欧阳操抢在他前面把门拉开了。门外没有走廊,没有台阶,没有阳光。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一切,有的只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无限向远方延伸。他们惊恐地回首望去,身后的一切也已经开始变化。</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六章 湖畔的月光女神</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不知名的鸟在他们头上掠过,掠过这片树林,掠过一轮明月。湖水在波动,水中的月影晃碎了,又重新聚合。夜风在他们脚下的草地上留下驰过的痕迹,但他们没有闻到森林的味道,也感觉不到四周空气的温度。眼前的景色好像是一种虚假的投影,只给他们视觉影像,却不给他们随之而来的肢体感触。
<P>这里不是死寂的,有人在这里。他们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只是看不到人影的所在。
<P>“谁在那儿?”朱昔四面环顾,刚才的白色房间已经不见了。眼前这片树林看上去有点熟悉,但他没有细想,他只想知道如何逃离这片地方。“太叔绯?是你吗?”
<P>没有回答。
<P>这是怎么搞的?忽然一下子变成这样,忽然一下子又变成那样。这肯定是幻觉,我敢保证是太叔绯给我们造成的幻觉。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人在哪儿?她想做什么?她想在这片幻境中杀掉我们吗?
<P>认出来了……这里是学校后面的山林,半山腰那个小湖!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这风景,这月色,怎么都跟那天一模一样?这时间……莫非,再过一会儿,她就要来了?
<P>朱昔突然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他扯了一下欧阳操的袖子,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跑去。
<P>用不着说什么,欧阳操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连想也没想,他便拔腿跟上了朱昔。
<P>“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他们都要来伤害我。”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虚虚地传出去,慢慢地放大,越来越响,直到震疼了他们的耳膜,一片嗡嗡的杂音。
<P>“这是什么?”欧阳操死死捂着耳朵,还是无法阻挡这奇异的声音。他弄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听上去那么近,几乎就在耳旁。
<P>“是太叔绯!”朱昔头也不回,扯着嗓子回答,“快跑!不然她就要……”
<P>朱昔突然说不下去了,他骤然收住脚,盯着眼前那片草地。
<P>那些草被旋风吹压着,纷纷向四面八方倾倒。从分开的草叶之间,朱昔看到草根的颜色在改变,翠绿一点点退去,变得枯黄脆弱。以他们站立的地方为中心,这种只有隆冬才会出现的黄色飞速向四周蔓延,越来越多的植物被无形的风吹到,越来越多的植物在瞬息间死去。
<P>“他们伤害我,我报复他们。然后他们就觉得我可怕,更加仇恨我。”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就这么循环往复,永不停止。”
<P>来了,她果然来了!可是她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她?
<P>“你也觉得我可怕吗?”她的声调变了,更加柔和,也不再震耳。
<P>“没错,你就是可怕!因为你喜怒无常,因为你以为自己是神!”朱昔不再跑了,他转身面向那映着月光的湖泊,放声大吼。“你在哪儿?太叔绯,出来吧!我不怕你!我根本不怕你!”
<P>过去的回忆在怒吼中一一浮现。一片一片死亡的枯草,一个孤身伫立的少女。他从未忘记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灵魂被轻轻开启。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爱,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在心中第一次祈祷,希望眼前的一切能成为永恒。
<P>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软化吗?还是你想嘲笑我?你笑吧,大声笑吧!你再怎么嘲笑我,你也已经死了,可是我却活下来了!
<P>各种各样的脏话滔滔不绝地从朱昔嘴里涌出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吼些什么,但他还是不停地叫嚷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平定心里越来越强烈的情绪。
<P>“朱昔,你怎么了?冷静点……”欧阳操的声音被朱昔的怒吼和那女子断断续续地呢喃完全掩盖,连自己都已经听不见了。他打消说话的念头,沉默着四面环顾,本来模糊的奇异感觉一点点在他心里变得清晰。
<P>不对劲,我终于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刚才我们在往山下跑,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景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左前方那棵树距离我们开跑的地方不远,按照我们跑步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树下。但现在我们离树还是这么远,简直就像根本没移动……不,不是好像,恐怕我们根本就没有移动。怎么会这样?是太叔绯不想让我们跑出去?还是有什么更特别的原因?
<P>欧阳操的目光重新回到湖泊上。他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相反,他期待着太叔绯的出现。只要她一出现,欧阳操心里的怀疑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印证。
<P>一个人影如预料的一样,开始从树林中走出,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但那不是太叔绯,而是他们所熟悉的另外一个人。
<P>越来越晕了。我好像开始无法呼吸。
<P>司空琴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眼前的景象好像在不停摇晃,她有点想吐。好多人站起来又坐下,好多人在走动,机场广播重复着登机信息,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烦躁。
<P>这是怎么了?我病了吗?可是我的心脏不疼,只是头晕,像晕车。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病倒?是我太紧张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P>司空琴把药丸放进嘴里。舌尖感觉到苦涩的味道之后,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不适感渐渐从体内退去。
<P>怎么样都行,赶紧好起来吧,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我不想让欧阳看到我这种样子,他会厌恶我的。
<P>月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一双像女孩一样秀美的眼。他的脸上沾着泥土,白衬衫上斑斑点点,全是来历不明的污渍。望着眼前这两个人,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P>“你……哭了吗?”他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说。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却让他们两个一阵发冷。
<P>“朱昔?”欧阳操扫了朱昔一眼,又看看眼前那个人。一样的脸形,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梁。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朱昔。但不是现在这个,而是四年前,那个仍然生活在小镇里的朱昔。“这是怎么搞的?”
<P>没错,我也想问,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出现的不是太叔绯,而是我?
<P>朱昔的喉咙被无形的物体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从没像看见过这样的自己,熟悉的脸,却呈现着陌生的表情。他记得这时他在看着什么,可是他并不知道,当他看着太叔绯的时候,脸上竟然会流露出这种神色。爱恋,温柔,仿佛在向女神朝觐一般的虔诚和臣服。
<P>我怎么会这样看着她?一脸被征服的表情?恶心,简直恶心!
<P>“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奇迹。为什么你流泪的时候还是这么美?为什么你流泪的时候我会觉得难受?别哭了,阿绯。我去把伤害你的家伙干掉,只要你愿意。”
<P>“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的。”她的声音说。“我也不想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P>我也不想看!我只是恨你,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妖怪!我没有爱过你!根本就没有!
<P>“我怎么会觉得如此喜悦?我能不能就这样站在你身边,永永远远地看着你?以后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你,我就去把他们都解决。你就不会再难过了。让我……我来保护你,可以吗?”过去的朱昔慢慢抬起手,伸向现在的朱昔。“别哭了。阿绯。”
<P>他的手指凌空移动,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什么。在这一瞬间,朱昔看到了对方瞳孔中的倒影,一张绝美的脸,在泪水被拭干后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P>一种陌生的感觉像暗流一样涌进了他的心。刚才的恐惧和震惊眨眼间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种强烈而温暖的喜悦,像阳光一样碾碎了一切杂念。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整个人似乎化成了轻烟,时刻可能随风而起,飞上去,飞上去,永不再坠落。
<P>这是谁的感觉?太叔绯的吗?这种……震动整个灵魂的喜悦……
<P>朱昔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森林和月色,甚至连过去的朱昔都渐渐失去了轮廓,朦胧成一片昏暗的色彩。</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七章 哀伤的喜悦</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八月十一日,下午两点整。
<P>“小妹妹,谁给你买的机票?”坐在柜台后的海关人员翻看着朱丽的机票,一脸惊讶的好奇神态。“这是你的证件?三好学生……你的家长在哪里?”
<P>朱丽站在安检口,默默地看着他。她清秀的眼睛里深深蕴藏着一抹冰冷的神色,根本不像一个小孩能有的表情。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眼珠上似乎有一道不可捉摸的光芒一闪即逝。
<P>中年海关人员被她眼中的神色吸引,根本没想到要转开目光。几秒钟之后,他缓缓将机票和学生证还给了她。“旅途愉快。”
<P>我们这样做,能行吗?
<P>朱丽通过了安检门,进入候机大厅。
<P>一个虚无的声音出现在朱丽头脑中。
<P>你这不是进来了吗?
<P>不告诉爸爸,也没有哥哥陪着,我觉得……有点害怕。
<P>别怕,朱丽。
<P>我在你身边。姐姐永远会保护你的。
<P>她找了一个空闲的座位,慢慢把自己的小包抱进怀里,扭头看着窗外的停机坪。除了这个小包之外她没有别的行李。她有些害怕,并不是怕现在这种孤单的状态,而是害怕她即将去做的事情。
<P>哥哥真的做过那种事情吗?我不敢相信,他从来没对我说过。
<P>他当然不会告诉你的啊,朱丽。
<P>可是哥哥不会对我说谎的。
<P>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朱丽。
<P>八月十一日,下午六点十分。
<P>“朱昔,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欧阳操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上,隔着司空琴凝视朱昔的眼睛,“你爱过太叔绯?”
<P>“那些早已经过去了。”
<P>“可是太叔绯也爱你!可能现在还爱!”欧阳操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起来了。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惹得四周旅客都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也顾不上了。“我刚才感觉到了太叔绯对你的感觉!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知不知道,如果太叔绯爱你,问题的本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P>“会有什么不一样?嗯?”朱昔跟着反驳,“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她的最终目的不会变的!”
<P>“等等,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好吗?”司空琴夹在中间,慌张失措地轮流看着他们两个,又看看周围的旅客。她眼睛里藏着一股跳动的疑惑,显然她也深感好奇。只是现在这个关头,她知道自己不能问。“别人都在看我们了。”
<P>“好,好。”欧阳操略微喘息一下,让呼吸变得平稳。“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个你总不能不回答吧?”
<P>朱昔别开视线,看着窗外。他试图理清自己的记忆,但总是力不从心。太叔绯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徘徊,挥之不去。
<P>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我以为我对她只有恨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有这种感觉?是她的能力在作祟,让我产生错误感觉?
<P>对,一定是这样!
<P>朱昔拼命集中思绪,强迫自己相信这是唯一的答案。他明明感觉到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着他,他也只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
<P>“朱昔?”欧阳操的忍耐力已经快磨光了,“朱昔!”
<P>“我知道,我正在想!”朱昔转过脸来朝他吼一嗓子,又迅速重新面对窗户。飞机已经升上云空,连绵成一片的云海就在他们眼下,可是坐在这里的三个少年却毫无喜悦之情。“那天晚上……咳,你们还记得比我们高一级的那个男的吗?当年他是太叔绯的邻居,跟太叔绯关系一直很好。”
<P>“我记得。”司空琴点点头,欧阳操却一脸极力回忆的样子。这种事情女性的记忆一直比男性优越。“他当年还曾经辅导太叔绯学习,太叔绯回来之后他立刻上门拜访了。”她转向朱昔,“我觉得他是喜欢太叔绯的。”
<P>“没错。”朱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但他是个混蛋。那天晚上他把太叔绯约出来,想要……”朱昔忽然有点说不下去。太叔绯雪白的身影躺在草地上的姿态让他感到一阵由衷的愤怒。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不想把那个词跟太叔绯联系在一起,他不太明白此时此刻他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太叔绯不愿意,他就想用强迫的。可是太叔绯……不是凡人。这一点他不知道。等他看到太叔绯对他的反抗之后,简直吓疯了。扔下太叔绯就跑了,临走之前还骂她是妖怪。”
<P>“所以太叔绯哭了?”欧阳操插嘴,“刚才的回忆中,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到达的。你什么都看见了?”
<P>“不,那天晚上我只看到最后一幕。还没等我理解当时的场面代表什么意思,那个男的已经跑得没影了。我稍微愣了一会儿,才走出去跟太叔绯说话。”
<P>“我还记得,那个男的在山上摔断了腿,他说是因为他发现了太叔绯不是一般人,所以太叔绯报复他。”司空琴一边回忆一边说,“看来原因虽然是假的,但结果却是真的?”
<P>“大概……是吧。”朱昔含混的回答。
<P>不,其实不是的。那只是他自己被太叔绯吓破了胆,不小心从山上滚下去了。他断了腿,可以说跟太叔绯没多少关系,可是却什么都算到她头上。这种人简直就是败类……
<P>可是我……可是我呢?
<P>不,我没有错怪她,一定没有错怪她。那件可怕的事故一定是她造成的,她后来的表情已经证明了。
<P>真的证明了吗?
<P>(她的拳头渐渐松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退。她眼中折射出灵魂的倒影,刚刚铸造起来的完美世界正在飞速崩溃。她没有说话,她的悲哀却没有被沉默掩埋。)
<P>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同情!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想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有什么错!
<P>“我累了。”朱昔用自己的声音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短短三个字之后,他又闭上了嘴。他怕再继续说下去,他会把内心的狂吼一一倒出口。
<P>欧阳操慢慢倒回自己的椅子里,若有所思地仰看着行李架下的微型空调孔。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恢复了平静,又重新跟坐在旁边的司空琴说起话来。
<P>“阿琴,你还好吗?刚才我们回到候机室的时候,你好像晕倒了?”
<P>“嗯,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昏倒在椅子上。不过前后总共不过几分钟,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可能是有点中暑。”
<P>朱昔把脑袋靠在窗户上。他看不到司空琴的脸,但他清楚的听到了司空琴语气中的喜悦。被欧阳操关怀一下,对她来说好像比什么都重要。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朱昔总是免不了要打趣几句的,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P>“你们呢?”司空琴开始发问,把话题引向她感兴趣的地方,“你们遇到什么事情了?”
<P>“说来很复杂。我们好像又被太叔绯袭击了,不过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我们没有看到太叔绯本人。而且我们也没有受什么伤害。朱昔?”他叫了朱昔一声,“我知道你在听。你觉得那是怎么搞的?”
<P>“我不知道!我说过我累了!”
<P>“那你就听我说吧。”欧阳操重新转向司空琴,“我觉得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很可能是有什么特别含义。究竟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多少能猜出一点,在幻境中那些不可解释的现象是因为什么。”
<P>司空琴没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P>“以往我们碰上太叔绯搞出来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多半都会同时看到太叔绯的幻影。唯一例外的就是阿琴那次,看到的不是太叔绯,而是自己的祖母。阿琴对于自己的祖母有所恐惧,这种回忆是太叔绯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到的,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太叔绯本人。但这一次,我们所看到的却全都是跟太叔绯切身相关的一些幻影。最奇怪的是,我们没看到太叔绯出现在这些幻象中。所以……”他的目光从司空琴地鼻梁前方滑过,扫了朱昔一眼。确定他是否在专心致志地听。“我觉得,这一次我们是走到太叔绯自己的回忆里去了。”
<P>“怎么说?”司空琴茫然不解地问。她并不知道那些幻境的具体情况,她也知道欧阳操现在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完全说给她听的。
<P>“我们之所以看不到太叔绯,是因为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从太叔绯的眼睛里看出去的。她看不到她自己,当然我们也就看不到。”
<P>“可是那个声音跟太叔绯的声音并不一样。”朱昔忍不住插嘴,“这个你怎么解释?”
<P>“自己听自己的声音,跟别人听到的往往不一样。”欧阳操暗自发笑。朱昔这种容易被引诱的单纯性格从小到现在,一直没有什么改变。“我们如果来回忆自己的声音,第一个能想到的肯定是在平常情况下,自己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而不是通过录音机或者其它什么录制手段,从外界听到的自己的声音。所以她记忆中的声音跟我们记得的有区别,这正好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欧阳操稍微沉思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我们在山上跑步的时候。你发现没有?我们不管怎么跑,事实上都一点没有移动,仍然站在原地。这应该是因为太叔绯没有移动,所以我们当然也就不会移动。再者,那个白色房间里的门。我们打开门之后外面什么都没有,这恐怕是因为太叔绯对于门外的风景已经没有印象了。所以只剩下一片片的灰色。”
<P>“好吧,就算你分析的全对,”朱昔转过头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P>“朱昔。”欧阳操冷冰冰的看着他,“太叔绯以前只能把她自己展示给我们看,或者是以我们确实存在的地方为蓝本,制造一些幻象。比如阿琴遇到的事情,你们虽然听到了她祖母的声音,但走廊的格局并没有变。可是现在她却能把我们两个活生生地拖进幻境中。你不认为,她的力量朝夕之间突然增强了吗?”
<P>朱昔不置可否。
<P>“阿琴,你这类小说看得多,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原因?”
<P>“这个……一般都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新的身体。也就是一个活人,自愿把力量提供给‘幽灵’当作支柱……”
<P>“果然,你也这么认为……”
<P>他们两个的交谈声在朱昔耳朵里越来越模糊了。飞机飞行时的隆隆巨响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他和周围的世界。
<P>最后我们感觉到的那种喜悦,真的是太叔绯的感觉吗?原来在那一刻,她是如此的快乐。
<P>就因为我帮她擦去了眼泪,就因为我承诺要保护她,她就这么快乐……
<P>那种快乐……简直是我一生都未曾体会过的。
<P>可她后来却做了那件事……
<P>“还有,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向我们敞开内心了,我们是不是也就能干扰她的内心?”
<P>欧阳操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他的耳朵,把朱昔已经游离的精神重新唤醒。“如果我们能再次进入她的内心,如果我们能发现她怨恨的原因,那么或许我们就可以从内心消除她的怨恨,从而解决问题。”
<P>“真的吗?”司空琴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钦佩。“那我们不是就有办法了?”
<P>“嗯,不过这只是测想。还需要试试看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P>什么意思?
<P>朱昔感觉自己背上的肌肉一下子缩紧了。
<P>她怨恨的原因是什么?阿琴或许不清楚,但欧阳绝对是知道的。归根结底,她所恨的人或许只有我。难道欧阳操的意思是……到了关键时候,他宁愿牺牲我?
<P>朱昔看了欧阳操一眼,后者全无感觉。他没有看到朱昔那一瞥之间所流露出的表情。就像多年之前,在那个月夜下时一样,凶狠得像一头野兽。</P></TD></TR></TABLE></CENTER><A><BR>
<CENTER><FONT color=blue><B>第十八章 被埋葬的思念</B></FONT></CENTER><BR>
<CENTER>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700 border=0>

<TR>
<TD width="100%">
<P>司空琴已经不记得当年小镇下雨时的样子了。在她记忆中的小镇一直是个干燥,刮着沙尘的地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阴雨绵绵的时候。整条街道都笼罩在雨雾中,看上去不像是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
<P>她小心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弄出任何声音。雨滴一点一点打在窗户上,噼啪做响。她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她的两个同伴从她门前走过,确认她的房内没有声音之后,他们小心地走向走廊的出口。
<P>他们要干什么?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外面还在下雨,他们为什么还要出去?为什么还要等到我睡着之后?
<P>我早就知道他们在对我隐瞒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或许是我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P>司空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快速穿好鞋子和衣服,没有打伞,就这么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P>雨水沿着脖子流到脊背上,转眼又被衬衫吸去。衣服很快就湿透了,雨落在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偶尔一阵风吹来,才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P>四周一片黑暗,他们两个凭借着天上的微光和自己的记忆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风雨成了他们沉默的借口,同时也掩藏了他们的恐惧和不安。
<P>那片小平地深深隐藏在树林中,不知道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天然存在的。穿过雨幕,朱昔看到两三个黑影在风雨中静静伫立。
<P>那是死去的人的墓碑。他不知道这里埋的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曾到这里来拜祭过。他只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埋藏在这里,已经埋藏了四年。
<P>“在哪儿?”欧阳操问。“我有些记不清了。”
<P>朱昔朝前走去,站在墓碑中间,四面环顾。片刻之后,他转身走入空地最深处,把铲子插进柔软的泥土中。
<P>“这里吗?”
<P>“应该是吧。”
<P>欧阳操皱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走近朱昔身边,跟他一起干了起来。
<P>朱昔从来不知道干这种活的诀窍在哪儿,只凭着天生的力气一铲子一铲子挖下去,竟然干的还不算慢。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操在他身边,没有让他觉得安心,反而让他感觉更加不自在。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P>雨一直没停。泥土一点点被挖开,坑越来越深。四周没有光,这个坑就像一张黑色的口,朝他们洞开着。
<P>朱昔感觉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坑还没有要到头的迹象。他真不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挖的这么深的。身边的欧阳操好像比他更累。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沿着他的鼻梁不断滴落。他的眼睛里蕴藏着一股朱昔所不理解的神色,好似是愤怒,又好似是忧郁。
<P>他们的铲子碰到一样坚实的东西,噗的一声轻响。
<P>“找到了?”欧阳操停下手,集中目力朝坑底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有点后悔没有带照明工具,虽然这一开始是他的主意。他怕在这么黑暗的夜里,光会让别人发现他们的所在。
<P>朱昔继续挖了一会儿,丢下铲子,蹲下来,两手探入坑洞深处。他摸到粗糙的木头,继而感觉出整个箱子的大体轮廓。他的手指在木头的纹路上抚过,湿漉漉的木头有几分柔软。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仿佛摸到了一个活物。他摸索着找到箱子的把手,一把握上去,无数渣子从指缝间掉落,也不知道是铁锈还是泥土。
<P>欧阳操伸手抓住了另一个把手。朱昔不由得想到,欧阳操可能也有跟他一样的感觉,他们都害怕碰到这木头箱子。
<P>如果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里来,把它重新挖出来的。
<P>箱子一点点从坑洞里升了上来。不像想象中那么沉,甚至是轻得过分了,两个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提了起来。
<P>为什么变得这么轻?我记得当年明明是很沉的,难道是……因为腐烂了?那些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下一具骷髅,所以才这么轻?
<P>她还保持着当年的姿势吗?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膝盖?她的长发呢?也一起烂掉了?还是仍然完好如初,纠缠在她……变色的骨架上?她的眼睛呢?她的眼睛腐烂时是什么样子?没有了眼珠,只剩下眼眶,和光秃秃的眉骨。她看上去也许象是在生气,用那空洞的眼眶,愤怒地注视着一切。
<P>箱子落地的同时,朱昔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
<P>欧阳操没有催促他,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勇气立刻进行下一步。雨越下越大,仿佛把心都冲向地底深处。
<P>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操才终于说了一句:“逃避也没有用。”
<P>“我知道!”朱昔愤怒地吼了一声,随即又打住。他不喜欢欧阳操这种口气,但他此时没心情跟他争执。
<P>慢慢地,他把手伸向箱子。直到他的指尖碰到箱子搭扣,他的决心才终于凝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情绪,突然加快速度,一把掀开了箱盖。
<P>箱子打开的瞬间,朱昔做好了所有准备。他准备好闻到在雨气中散发出来的恶臭,准备好看到惨不忍睹的骷髅。但等真正看清楚箱子内部的情况时,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P>箱子里什么都没有,里面是空的。
<P>朱昔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像被什么生生剪断一样,一切感觉和思想都突如其来地消失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怒吼:“这是什么!太叔绯呢?她哪儿去了?”
<P>“你问我有什么用?”欧阳操也叫起来,“问你自己!当年是你把她埋起来的!”
<P>“可她现在怎么不见了!”
<P>“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温柔的女声穿过暴雨,从他们背后幽幽传来。
<P>两个男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大叫一声,回身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P>一个女孩站在那里,他们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她被风吹起的秀发,和那纤细的轮廓。
<P>“你们刚才说什么?”女孩慢慢朝他们走来,“太叔绯的尸体埋在这里?你们怎么知道的?”
<P>“阿琴?”欧阳操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是阿琴吗?”
<P>“是不是你们把她埋在这里的?”她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朱昔看清楚了她的脸,在这雨夜中,她的脸被蒙上一层惨淡的蓝色。她轮流看着他们两个,目光凶狠而恶毒。一时之间,朱昔仿佛看到了太叔绯的脸,就在司空琴的眉宇之间,太叔绯独有的怒容正在若隐若现。“你们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你们埋了太叔绯?别回避,回答我!”
<P>“是又怎么样!”朱昔握紧了拳头。司空琴的眼神和态度像针团一样,刺得他全身都在流血。三个人当中,唯一的弱者不是别人,只是他。
<P>“是我杀了她,把她埋在这儿!”
<P>雷鸣之中,他怒吼的尾音在这小小的山坡上不断回荡。
<P>握紧的拳头中全是水,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也许两者都有。
<P>朱昔和司空琴隔着雨幕互相注视。朱昔很明白,这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他们站到了彼此敌对的立场上。他们不再互相信任了。在司空琴眼里,此刻的朱昔不是她以前的好朋友,而是一个可怕的,不可理喻的人。
<P>欧阳操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插手,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插手。司空琴早晚都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这种境况下知道事情真相。
<P>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方式了。
<P>“你说过你爱过太叔绯。”司空琴带着一点颤抖,慢慢吐出这句话,“你爱她……”
<P>“我没有!我根本就……”
<P>“你杀了她!”司空琴的尖叫刺痛了他们的耳朵,“你爱过她,可你又杀了她!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P>“我……”
<P>“够了!闭嘴,我不想听!”
<P>“阿琴,冷静点。”欧阳操试探着走过去,想要抓住司空琴的肩膀。后者躲闪了一下,最后还是被抓住了。“朱昔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P>什么意思?
<P>什么叫做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他难道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他难道以为他的手就是干净的?
<P>“别说得好像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朱昔拦腰截断欧阳操的话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哪儿说风凉话?太叔绯的尸体是你帮我一起搬到这儿来埋葬的!我杀死太叔绯的时候你也就在旁边看着!”
<P>“什么?”司空琴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欧阳操的脸,“真的?”
<P>“朱昔!”欧阳操感到一阵无法忍耐的烦躁。一切都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他不想让自己变得跟这两个人一样,歇斯底里,但却明显感觉到愤怒正在逐渐吞噬他的理智。“你们两个最好都给我闭嘴,不准再说话!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
<P>“我不想听什么分析!”司空琴一把推开欧阳操,转身朝山下狂奔而去。她跑得那么快,转眼之间就在雨幕中消失。
<P>“阿琴!”欧阳操一个踉跄之后终于稳住自己,他回头看了朱昔一眼,什么都没说。但他双瞳里所传达的愤怒已经十分明显。“我看我们三个最好各自单独呆一会儿。”
<P>说完这句话,他追着司空琴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
<P>山坡上只剩下朱昔一个人,面对那空空的箱子,独自喘息。
<P>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明知道说出来除了破坏欧阳和阿琴的感情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可是我还是说了。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偏狭?欧阳那句话未必有什么言外之意,他只是想让阿琴的情绪平静一点。
<P>我为什么总是这样?做错之后才想到后悔。这可能注定了我一生中会充满各式各样的错误,包括太叔绯在内。
<P>包括太叔绯……?
<P>不,不可能!
<P>我不愿想起这名字,自从四年前那一天我杀死她以后,我就一直在努力逃避。可是她还是走回来了,回到我面前来。她是在向我复仇,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比起欧阳和阿琴,她最恨的其实是我。
<P>她的尸体到哪儿去了?她被人挖走了,还是已经复活了?用她自己的身体走出来,重新回到人世间?
<P>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P>我从未感到自己像现在这样无力。我不想去想任何问题,我累了。
<P>朱昔仰天躺在床上,身上的泥水弄湿了床单。被雨水拍打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皮肤上,一阵阵的麻木。电话贴着他的耳朵,朱丽的哭声像细雨一样,连绵不断扑过来。
<P>“哥哥,你现在在哪儿?”她吸着鼻子,“我觉得很害怕。”
<P>“朱丽,别哭了。”朱昔没有问她为什么害怕,他现在已经没有精神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他不想接到任何电话,他只想一个人睡一觉,也许他想永睡不醒。
<P>“我吓坏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姐姐陪着我。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P>“告诉你什么?”朱昔无法理解妹妹语无伦次的话,“朱丽,现在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
<P>“我马上就去睡。”朱丽抽泣的声音减低了,好像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语调变得冷漠而成熟。“哥哥,我本来不相信的,可是我看到了。我没想到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P>“朱丽?”朱昔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还记得,四年前朱丽在医院里苏醒,开口询问车祸的事情时,用的就是这种语气。他几乎能看到朱丽,那张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忧郁和深深的不悦。“朱丽,你怎么了?”
<P>“哥哥,你对我说谎了。”
<P>电话被挂断了。朱丽的声音消失在一片忙音之后。
<P>朱昔把电话放下,看着彩色的屏幕。片刻之后才将电话合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铃声又响了。
<P>这次是爸爸。
<P>“你现在在哪儿?”
<P>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每个人好像都只会问这一个问题似的。我能在哪儿?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我是在家里,一直没有出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过着我原来的日子。
<P>“我在旅馆里。”
<P>“朱丽在你哪儿吗?”
<P>“她怎么可能在这儿?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P>“可是她失踪了!我们准备下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刚刚把行李弄好,她就不见了!我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着,我觉得她可能跑去找你了。”
<P>“什么!”朱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自己出来旅行?刚才她还给我来电话,也没说来找我。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
<P>“她来过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更急了,“她说些什么?她没出事吧?”
<P>“没说什么,和平时一样,很正常。”
<P>很正常?朱丽下半夜打电话来很正常?我昏头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P>“……你最知道她,你觉得她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P>她能去哪儿?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就算带着钱,她到底知不知道怎么买车票还是问题。
<P>“她说她和一个姐姐在一起,”朱昔只觉得脊背发凉。“赶紧去问问她在船上认识的那个姐姐,肯定是她把朱丽带走了。”
<P>“什么姐姐?”电话那边的声音茫然不解,“你是说那些女服务员?”
<P>“谁知道,总之就是朱丽在船上认识的年轻女性,一个个都问问,总能问出点什么来的。”
<P>“好吧,我已经报警了。你把朱丽的电话复述一遍,我记下来,让警察查查看。”
<P>朱昔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
<P>“朱昔,”电话那头沉吟着。“我觉得这个时候你该回来帮我了。你妹妹的事情很严重。”
<P>“我尽快赶回去。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P>电话切断了。
<P>朱昔疲惫地重新躺回去。电话从他手里滑落到地板上,卡的一声轻响。
<P>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朱丽竟然会失踪。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太叔绯的尸体又到哪儿去了?我应该怎么做?我再应该怎么阻止太叔绯?我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
<P>或许命中注定就是这样的,或许我们早就已经被逼上绝路,只是自己以为还能找到退路。
<P>朱昔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拾起手机。
<P>也许我应该回家去,帮忙一起找朱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起码让朱丽安全。
<P>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慢慢走向门口。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阵冰冷的气息正在不断侵袭着他的脊背。
<P>是谁?
<P>他猛地回身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双手。
<P>一双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的手。食指微微张开,尖尖的指甲正伸向他的眼睛。他本能地以为眼睛要被戳坏了,可是那双手却只是轻柔地遮住了它们。
<P>“朱昔,你在等我吗?”
<P>太叔绯甜美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慢慢地,懒散地,隐藏着一份喜悦。
<P>欧阳操看看自己的手表,八月十三日,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P>“阿琴,你还在生气吗?”他靠在门上,弯过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方敲敲司空琴的房门,“别生气了。你忘了当初我们三个人同时背叛太叔绯的事情?”
<P>“可我没想到你们会做这么可怕的事!”
<P>“你记得吗?太叔绯对我们的报复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你的心脏病突然加重,连续好几次急救,我的母亲也差点服药自杀……我相信,如果不是朱昔,我们就要被逼上死路了。”欧阳操仰天看着走廊的天花板,“是朱昔救了我们。”
<P>“胡扯!”
<P>又来了!她怎么这么任性?朱昔也是,怎么那么暴躁?他们两个难道都不想活下去了,挑现在这个时候闹孩子脾气!
<P>为什么我以前从未觉得我们三个人是这么格格不入?是这四年的时光改变了我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P>“阿琴,别意气用事。”欧阳操烦恼地皱起眉头。“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说法,那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现在不是我们互相争吵的时候。你对朱昔有什么看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想让你出来,我们三个人都撇开过去的事情,来谈谈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P>房间里沉默了。
<P>“阿琴?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P>“……你现在怎么还能跟我说这个?”司空琴的声音靠近了,似乎已经走到门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
<P>“我知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
<P>“朱昔说你当时在旁边看着,”司空琴拦腰打断他,“真的还是假的?你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去阻止?”
<P>我当时做了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太叔绯已经死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P>“……是真的。”欧阳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发现,或者说猜到我母亲的事情可能跟太叔绯有关系,所以我想去找她问个明白。她哥哥太叔离告诉我她还没回家,我推测她大概是到我们经常玩耍的那个地方去了,结果果然猜中。其实我到的时候是太叔绯已经不行了。我就算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P>“真的吗?”司空琴隔着门问。“没有撒谎吗?”
<P>欧阳操沈默不答。
<P>我不知道当时我究竟怎么一种想法,也许是有些庆幸的。朱昔替我做了也许应该由我去做的事情。我当时也有过恐惧,想到如果他半途而废,那么我应该怎么做?继续替他做下去?还是应该就这么算了?
<P>我不知道,也用不着知道。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P>“我们曾经都是好朋友。”司空琴的声音慢慢地传出来,尾音中夹带着一丝抽泣,“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应该伤害她的,我们这样发过誓。”
<P>“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P>“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你们刚才去挖……你们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现在这个人开始寻找我们,为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来进行报复,你们只是聚集起来商量怎么对付她,你们难道从没感到负疚和恐惧吗?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们!”
<P>“什么你们你们的!阿琴,别把自己打扮得太高尚了。你有什么资格担当道德评判者?”欧阳操失去了耐性,转过头来盯着门板。“别忘了她的复仇对象也包括你。”
<P>“起码我没有干那件事!”
<P>“你敢保证你不会?在她开始伤害你,想把你置于死地的时候,你还能这么维护她,决不伤害她?”欧阳操握住圆形的门锁,慢慢试图朝一边扭动。“别说你能,我不相信。阿琴,我太了解你了,你做不到。”
<P>你说对了,算你说对了。我确实做不到。我不可能把她的生命放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可这也不表示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她!
<P>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是这么一脸坦然?为什么你们没有痛哭?为什么现在你们谈起太叔绯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这么神色如常!
<P>我不想看到你们此时的面孔,我觉得你们可怕,我觉得你们难以理解。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就是我当年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P>真宁愿一切都没发生过。
<P>门后的司空琴掩面哭泣,久久不止。
<P>我们都有了各自不同生活,有了各自珍惜的东西,我们的苦难不再丝丝相连。这才是根本的原因。
<P>门外的欧阳操听到了司空琴的哭泣,他的手放开了门锁。
<P>我们不再像当年一样,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因此我们也就不再需要依靠什么,不再需要彼此了解的朋友来抚慰心灵的创伤。甚至可以说,在此时此刻,我们之间的透彻了解已经成了一种负担。我们不想再让对方看到我们笑脸之后隐藏着的表情,我们不想让对方看到我们内心仍然残留着当年的伤口。
<P>我们互相厌弃了。这是童年友谊的必然归宿吗?
<P>也许我们不应该强求什么。人本来就会改变,这是谁都扭转不了的。我们也不例外。</P></TD></TR></TABLE></CENT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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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6 17: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长是长了点 故事还不错 请耐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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