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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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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孙学军被同学们火速送往医院抢救,没有人再敢理我,我一身血迹地站在楼道里发呆,直到闻讯赶来的刑警给我带上冰凉的手铐,把我带到刑侦大队的讯问室里。<br/><br/>讯问室里灯光昏暗,我的情绪低落至低谷,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了,什么理想和抱负都像泡沫一样破灭了,十年苦读的心血伴随着我一时的冲动而付诸东流,我沦落成了一个杀人犯,或许我会被枪毙,或许我会在铁窗中度过余生,我甚至连呼吸一口外面新鲜空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亲人,今后的生活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消磨时光。<br/><br/>侦查人员黑着脸问我问题,我全部都如实供述了,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只是当他们问到我家庭情况时我想到了妈妈,一种极度绝望的感觉无比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极力想回避,可是妈妈那瘦弱矮小的身影、辛苦劳累的表情、温和慈爱的眼神却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弟弟的声音也一直在我耳边徘徊,我独自一人人有足够的坚强承担所有的不幸,可是我该如何去面对深爱着我的亲人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泪如泉涌,直至最后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我衣服,侦查人员在我断断续续地供述中逐渐了解了我特殊的家境,他们投来了同情的眼光,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br/><br/>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孙学军并没有死,经过及时的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我那一刀也捅的异常凶狠,幸亏他当时用胳膊护了一下,缓解了一下刀的力度,即使是这样,刀锋也只是在离肾一指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医院诊断为“右前臂刀砍伤,右桡侧腕长短伸肌断裂、右指肌断裂、右尺骨掀起骨折、桡神经深支损伤”,经法医鉴定为重伤下限,伤残程度属十级。现在想起来我还为这件事后悔不已,同学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呢?我最不该年轻气胜不计后果,他最不该辱我父母伤我自尊,这种事情一经发生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悲剧。<br/><br/>在公安机关初查终结后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的关键时刻,惠岩叔叔出面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br/><br/>一个晚上,惠岩叔叔来公安局看我,他神色凝重地责备我:“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你如果进了监狱你妈妈要多么伤心,她还会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吗?”<br/><br/>我蜷缩成一团,满脸的污渍,神经在高度惊吓后变的异常麻木了。<br/><br/>惠岩叔叔又说:“如果严格依法办事你肯定要进监狱了,学军的伤势已经构成了重伤,到了法院最少要判你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在监狱呆上那么几年,你这一辈子就毁了。”<br/><br/>我呆呆地看着惠岩叔叔,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br/>惠岩叔叔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烟头的火光或明或暗,惠岩叔叔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海海,现在只有一条路了,等明天学军父母来了后你和你妈妈一起到学校去见见他们,现在学校给你使的劲不小,你们好好求一求他们,只要他们不再追究你,咱们这边的事情就好办的多。”<br/><br/>我一听妈妈要来,焦急地对惠岩叔叔说:“叔叔,我求你了,不要告诉我妈妈,她知道后一定会难过死的,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br/><br/>惠岩叔叔严厉地对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能不告诉你妈妈吗?再说,你妈妈早就知道了。”他一转话题,再次叮咛我道:“孩子,你要记住,明天能否成功是你最后的希望了。”惠岩叔叔说完,转身离开了。<br/><br/>第二天清晨,我在警察荷枪实弹地押送下来到学校。<br/><br/>我在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就瞧见了正在里面焦急等待的妈妈,随着我的推门声,妈妈也看到了我,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妈妈抱着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个不停。我伏在妈妈肩头,无比愧疚,只觉得自己咽喉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死死地堵住,一波又一波窒息的感觉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耳边响起了一种奇特的声音,周围的世界在疯狂地摇摆,我的眼前突然一黑,瘫倒在地上,再没有一点感觉。<br/>妈妈死死地抓住我的头,拼命的摇动,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我苏醒,我仰脸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妈妈,她在这种巨大的打击下显得疲惫不堪,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着,我多么对不起妈妈啊,从小到大,我给她闯了多少祸,又什么时候让她过上过一天安生日子啊。我哽咽着对妈妈说:“妈,我对不起你。”说完,泪如泉涌,母子二人放声大哭。<br/><br/>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老师劝我们止住悲伤,说孙学军的家长马上要进来了。<br/><br/>果然,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正是孙学军的爸爸妈妈和惠岩叔叔。<br/>学军妈妈一脸的冷漠,在经历了这次变故后她显得衰老很多,眼睛布满了血丝,黯然无光。<br/><br/>妈妈见了她立刻冲了过去,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面对再大的生活压力都没有说过一声“苦”字的母亲,在为他儿子求情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另一个女人面前,这一跪跪进了她多少屈辱,跪出了多少对自己儿子的爱啊,我站在旁边,心如刀绞。<br/><br/>学军妈妈一脸的冷酷,妈妈仰着脸,无助地哀求:“我求求您了,您高抬贵手,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br/><br/>学军妈妈看着妈妈,冷冷地说:“那你儿子在追杀我儿子的时候想过要给我儿子一条生路吗?”<br/><br/>妈妈泪流满面,呜咽着说:“孩子不懂事,求您不要和他计较了,他还小,如果把他送到监狱,那么他一辈子都要毁了。”<br/><br/>学军妈妈愤愤地说:“那我儿子呢,被你儿子砍成了残疾,他这一辈子又该怎么过呢?”<br/><br/>妈妈心乱如麻,没有了任何思路,她在学军妈妈的质问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抱住学军妈妈的双脚,捣蒜般地在地上磕头,“砰砰”山响,嘴里不停地重复哀告“求求您了”。<br/><br/>学军妈妈厌恶地抽脚,没有抽动,便使劲地挣扎,她的高根皮鞋无情地蹬在妈妈的脸上,妈妈的脸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我哭叫着扑上去,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却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耳光,声嘶力竭地骂道:“混蛋,还不给你阿姨跪下,求她放过你吧。”我呆呆地看着妈妈那张脸,血与泪交汇在一起,蓬头垢面,眼窝深陷,二目无神,她的精神和身体受到了多么大的创伤啊。我悲从心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br/><br/>时间慢慢的流淌,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漫长,直到最后学军妈妈再没有一点力气,妈妈还是死死地抓住她的脚不放松,那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刻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妈妈的眼光呆滞,机械地重复着简单的语言,那可怜而又悲惨的样子让每一位在场的老师都泪流满面,惠岩叔叔在旁边也不停地擦拭着眼睛。过了很久,学军妈妈原本无比怨恨的眼神显露出一丝同情,妈妈顿时看到了一线希望,她声泪泣下地说:“我们都是做妈妈的,我想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谁的儿子被打伤自己能不难过呢,可是,他们还都是孩子啊,海海生来命苦,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们孤儿寡母一直艰苦的生活着,您知道吗,海海就是我的命根子,他身上寄托了我所有的希望啊,这次确实是他混帐透顶,可是他平日里确实很懂事,他特别懂得心疼我,想想您的儿子,你对您儿子的爱我对我儿子也一样有啊,他干出了这种傻事,我做妈妈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您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地承担,只是求您给孩子一个机会,我们全家都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br/><br/>我们学校校长在旁边听了许久,站起身,看着学军爸爸妈妈说:“我们这次给您们请过来,主要就是想给您道歉的,您的孩子在我们学校遭遇了不幸,我们责任重大啊,不过,在学校孩子打架毕竟和社会上的小青年聚众斗殴不一样,都是一时冲动,您看,林海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也是非常的不易,如果林海进了监狱,您看林海妈妈精神还能不出问题?我给您提个建议,仅供您参考,不要追究林海的刑事责任了,你和林海妈妈都是做妈妈的人,我们坐下来,协商着解决一下问题吧。”<br/><br/>惠岩叔叔看着学军爸爸妈妈,语气沉重地说:“你们看,林海妈妈多么可怜啊,咱就不说林海的前途或是命运,就是看在这个母亲的情面上,我看就不要再继续追究了。”<br/><br/>在这种悲伤而凝重的氛围中,学军妈妈一颗冰冷坚硬的心逐渐软化了,她看着脚下匍匐已久的妈妈,眼睛湿润了,她伸出手,想把妈妈扶起来,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依然在不停地哀求着。学军妈妈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不知是心疼儿子还是同情妈妈,“噗噗”地往下直落,她一字一顿地说:“您起来吧,我们不会再难为您的儿子了。”妈妈听了这话,眼睛里顿时闪出希望的火花,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撞的鲜血直流,那是一个农妇最本能最直接也是最朴实的表示感激的方式……<br/><br/>后来,这件事情的解决应该在众多读者的意料之中,在惠岩叔叔的大力斡旋下,公安机关没有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我再次返回学校,不过这次沉重的打击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孙学军展转了几家医院,接受了最好的手术治疗,最后身体基本恢复了原状,十级伤残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他的父母再也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外面,而是让他回到唐山市区的某个高中继续读书。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在这里,我想对他说,如果你看到了我今天写下的文字,那么请接受我最真挚的歉意,让我们一起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开始我们崭新的生活吧。学军做手术总计花掉三万多元,妈妈如数地赔偿了对方,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年妈妈通过上街拣破烂、卖糖葫芦,在敬老院上班,辛苦地到农田劳动已经积攒下两万多元,她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可是她早就开始为我们今后上学的费用做准备了,可是这一次,妈妈不仅把所有的积蓄都赔付给了对方,而且还四处举债。妈妈冒着凛冽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便了村子的家家户户,哀求着向人借钱,三十五十地凑够了这笔款项,她吃了多少闭门羹,遭受了多少冷眼啊,最后,她把这笔凝聚着她无尽血汗的钱交到了学军妈妈手里,她知道,接下来,属于她的将是比以往更加艰难的岁月。</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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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如果说以前的种种不幸都是天灾,那么这一场灾难则是当之无愧的人祸。<br/>妈妈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直面这种巨大的不幸。她辞掉了敬老院的工作,因为那里虽然相对轻松,但是薪水太低了,一个月只有三百元,连我和弟弟的基本开支都不够,她必须再找一个能挣更多钱的工作。<br/><br/>妈妈回到了那个曾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家,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可是家里依然完整地保持着原状,在这十年里,家中没有添置一样家具,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已显得非常陈旧,一间没有住人的房间更是落满了灰尘,冷落、萧条、衰败……如果说以前我们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则是负债累累,妈妈以她瘦弱的身体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这个时候压在她身上的负担重过泰山。<br/><br/>妈妈在村子里的一个石灰窑找了一份烧窑的工作,那是一项极度透支人体力的劳动,在几百度的高温下,在火红的焦碳前,你要一锹一锹地往里添煤,在那种环境下,你是没有机会出汗的,因为你的汗还在毛孔里就已经被烘干了,只会在你身上留下斑斑的盐渍以作它曾到来的明证。这种劳动就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做了也会严重损害身体,更不要说妈妈那样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妇女,开始的时候老板坚决不要妈妈,后来在妈妈苦苦哀求之下方才同意让妈妈上岗试工,妈妈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拼命地表现自己,同那些比自己小好多的男人一起用力地扬着手中的铁锨,手上的血泡被磨破,血肉模糊,身上的肌肤被烤裂,遍体鳞伤,妈妈就那样,在高高的石灰窑里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就为一个月多拿三百元钱,为了不使我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在瞬间崩溃。<br/><br/>晚上,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然筋疲力尽,幸亏弟弟每天放学回家后都会先把饭菜做好。弟弟生性温和,在外面很少与人发生矛盾,从来不会给妈妈惹祸,而且特别懂得心疼妈妈,我在外面读书,家里就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们节俭着每一分钱,吃的从来都是那么简单,一盆粥,一张饼就可以捱过一天的时间。妈妈在菜园子种了几畦韭菜,可他们从来都舍不得吃,每到周末,妈妈把韭菜割下来,一斤一斤地捆好,弟弟就会挎上篮子沿街叫卖。十三四的孩子,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可是弟弟从来不去疯跑,经常会在街上响起他清脆的叫卖声:“谁买韭菜,两毛钱一斤。”就那样两毛钱两毛钱的攒着,慢慢地还着因为我打架欠下的巨额外债。<br/><br/>长期经受超限度的体力劳动与严重营养不良的双重折磨,就是一个钢铁打造的人也会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妈妈那瘦弱单薄的身躯呢,终于有一天,她实在支撑不下去,当场病倒。<br/><br/>那一天周末,我回家,傍晚,妈妈从窑上下班,她看到我非常高兴,对我说:“海海,前两天下雨把咱们家的院墙冲倒了,正好你在家,我们一起把那些石头重新垒一下吧。”我正发愁没有机会帮妈妈干活,于是高兴地答应了。<br/><br/>我们吃过晚饭,来到后院,陈旧的院墙在暴雨的冲击下坍塌一片,石头无序地散在地上,同泥浆混合在一起,一片狼籍。我和妈妈、弟弟一起动手,想把倒塌的院墙重新垒起来。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劳动,我觉得非常轻松,没想到妈妈在搬起一块大石头后突然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我看到情况不妙,匆忙冲上去,妈妈手中的石头迅速脱手,万幸没有砸到她身上,她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妈妈,大声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眼睛紧闭,没有一丝知觉,她的头发凌乱,显得那样衰老,妈妈只有四十八岁,却已经白发苍苍,她的头歪在我的臂弯里,好象要永远地睡去,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落在妈妈的脸上,妈妈再也不会心疼地看着我,再也不会亲手为我把眼泪擦拭干净。弟弟也扑了上来,声音里夹杂着哭音,弟弟伤心欲绝的叫声把我从悲痛中惊醒,我赶紧喊来邻居,请他们帮我们找了一辆车,迅速地把妈妈送往医院。<br/><br/>破旧的面包车飞速地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路上,一路颠簸,妈妈的眼睛紧紧地合着,不肯多看我们一眼。我死死地抱着妈妈,在这一时刻,我无比强烈地感觉到妈妈对我的重要性,我不能失去妈妈,如果妈妈突然离我而去,我无法想象我该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妈妈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妈妈已经成为了我们心中的精神寄托,只要妈妈和我们同在,即使面临再大的困难,即使迎接再大的挑战,我们都会产生一种莫大的生活勇气。妈妈在我们面前总是那么坚强,很少会流露出她脆弱的一面,虽然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人,但她那乐观的人生态度使我们相信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们就有改变生活、改变命运的能力。可是此时,妈妈倒下了,完全彻底地展现了她脆弱的一面,她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我开始意识到我们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血肉之躯,她也不是钢锻铁打的,我早就应该知道,在那样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下妈妈累垮只是早晚的事情啊,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让妈妈去呢,我抬起头,睁大朦胧的泪眼,心中充满了自责,如果上天要惩罚的话那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把我引发的所有苦难都强加到我可怜的妈妈身上呢?<br/><br/>十几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了镇卫生院前,妈妈被火速推进急救室,经过一翻紧张地抢救,妈妈终于睁开了紧闭的眼睛。那一刻我只觉得被抢救过来的不是妈妈,而是我自己,我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妈妈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她吃力地转动着眼球,吃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问我:“海海,我们不是在垒墙吗?我现在是在哪啊?”我刚要说话,眼泪“唰”地便落了下来,我哽咽着说:“妈,您在医院,你刚才干活的时候累倒了。”妈妈一听在医院,吓了一跳,她慌乱地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连忙把她按倒,说:“妈,您别动,您刚刚醒过来,要好好休息啊。”妈妈焦急地说:“我身体挺好的,为什么要来医院呢,再说,现在看病多贵啊,不行,我要马上回家……”妈妈一边说一边使劲,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刚要站起来就会摇晃着倒下,终于妈妈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病倒了,她无助地靠在床头上,一脸痛苦的表情,再也不和我们说一句话。<br/><br/>妈妈在医院住了三天,那是她承受的极限了,她没有吃一次医院的病号饭,努力地节省着每一分钱。从医院回到家里,妈妈轻松了很多,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医院诊断为营养性贫血,同时肺部因为长期在石灰窑中呼吸粉尘而严重感染,临出院时,医生严肃地对我说:“要让你妈妈好好休息,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如果再劳累过度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我听了,难过地点点头。<br/><br/>我回学校后,妈妈休息了一个星期,又想回石灰窑继续上班,被弟弟死死地拉住。<br/><br/>妈妈生气地看着弟弟,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现在完全好了,不上班还能整天在家呆着,你想让我呆出病来吗?”<br/><br/>弟弟口气坚决地对妈妈说:“我不会让你再去石灰窑了,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么我就不上学了,我去上班挣钱还不成吗?”<br/><br/>妈妈看着弟弟,终于退缩了,因为她知道,像弟弟这种性格内敛的人说出的话都是经过缜密思考的,如果她继续坚持去石灰窑上班,那么弟弟一定会义无返顾地选择退学去挣钱。<br/><br/>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啊,咱们这个家该怎么办啊?”<br/><br/>弟弟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一声不吭。<br/><br/>妈妈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她并没有得到什么休息,相反是一种更大的焦虑在困扰着她,直到有一天她想出了一个新的挣钱方式。<br/><br/>这天早上,妈妈异常开心地对弟弟说:“江江,你能给妈妈找一块大一点的吸铁石吗?”<br/><br/>弟弟不解地问妈妈:“您要那东西做什么呢?”<br/><br/>妈妈神秘地说:“你先别管,你能找到吗?我有大用处。”<br/><br/>弟弟笑了,说:“看您那神秘的样子,跟我还保密啊,真是个老小孩儿。”<br/><br/>没过几天,弟弟还真找了一块磁铁,妈妈捧在手里,细细地观摩,爱不释手。<br/><br/>第二天,弟弟早起上学,妈妈拿着磁铁,来到铁路上,在铁轨两边的碎石缝里积留着火车上颠下的矿粉,妈妈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别的地方有人吸矿粉卖钱,自己便也想试试。妈妈不想让弟弟知道,总要等弟弟上学后才出发,妈妈自己用铁丝做了一个小挠子,每天就伏在铁轨旁边,挠开碎石块,小心翼翼地吸着里面的矿粉,身体要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还要时刻警惕着呼啸而来的火车。妈妈估计弟弟快要放学时,便赶紧收拾东西,把收集的重重的矿粉从铁路的护坡底下背上来,妈妈每走一步都那样的艰难,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可是妈妈顾不得休息,还要匆忙地洗掉脸上乌黑的痕迹,换上干净的衣服给弟弟做饭。<br/><br/>有一天,弟弟放学早,回到家找不到妈妈,便问邻居妈妈哪里去了,邻居一脸惊奇地说:“你妈妈每天都去铁路上吸矿粉,你怎么不知道呢?”弟弟听了,一下愣在原地,等他醒过来赶紧跑到铁路边,正好看到妈妈在收拾东西。那个时候已经是六月的天气了,天气闷的厉害,人就是呆在树阴下面都觉得透不过气,妈妈却还顶着烈日在铁轨旁边吸着矿粉。弟弟飞快地跑到妈妈身边,他都快认不出来妈妈了,妈妈站在那里,汗如雨下,乌黑的矿粉粘了妈妈满脸,她一身疲惫,两眼无神,机械挪动着脚步,直到她发现弟弟就站在她面前。妈妈显得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问道:“江江,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弟弟使劲地眨着眼睛,拼命地吞咽着泪水,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用力扛起装矿粉的袋子,头也不回地向家里走去,妈妈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她怎么会看到前面弟弟的眼泪不停地坠落。<br/><br/>回到家里,两个人都不吱声,妈妈在脸盆旁边洗漱,看着弟弟的后背。过了好长时间,弟弟突然转过身,妈妈发现弟弟的脸上布满了热泪,睫毛上闪着晶晶的亮光。<br/><br/>妈妈的心软了,她对弟弟说:“江江,妈妈知道妈妈去吸矿粉弄的跟黑鬼似的让你们觉得难堪,可是你想想,妈妈不这样干怎么供你和哥哥读书?江江,你已经不小了,应该多理解妈妈才对啊,妈妈靠自己劳动挣钱,这有什么丢人的呢?”<br/><br/>弟弟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喉结在剧烈地颤抖,泪珠以更快的速度掉了下来。突然,他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妈妈,哭着喊道:“妈妈,我不是怕丢人,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呢,我是担心你啊,我刚才特别特别害怕,我害怕妈妈在铁路边正吸着矿粉的时候突然过来一辆火车,太危险了,我害怕失去妈妈,我和哥哥都不能失去你啊,妈妈,求你了,不要去吸矿粉了,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br/><br/>妈妈也紧紧地抱住弟弟,眼泪夺眶而出,妈妈已经不堪重负,可是生活依旧如此艰辛,纵然我们无比乐观,可是该如何才能度过这段困难的岁月呢?</font></span><br/></p><p>&nbs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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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高二那年暑假,我们的家庭陷入了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中。<br/><br/>一天深夜,我们睡眠正酣,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妈妈被惊醒了,她慌忙叫起我们,原来房上晾着麦秋刚刚收获的小麦。我们母子三人顶着瓢泼大雨爬到房顶,高大的树木被风吹的弯了腰,枝条断裂,落叶纷飞,我们几乎站立不稳,互相搀扶着用塑料布把小麦精心地覆盖起来,妈妈小心翼翼地用砖头把布的四角压的结结实实,站在雨里,眼神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她使劲地敲打着自己的大腿,痛心地说:“我怎么这么笨呢,怎么就没想到睡觉前把小麦给盖上,这下被雨给淋了,要造成多大的损失啊。”<br/><br/>我和弟弟在一边紧着安慰她,说:“妈,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白天还那么晴朗,你怎么能想到它晚上会变天呢?再说,我们已经把它盖好了,不会造成多大损失的。”<br/><br/>妈妈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闪电划过,我看见雨水顺着妈妈凌乱的头发流下,落在她的脸上,再淌到地下,妈妈浑身湿透,身体在瑟瑟发抖。我和弟弟赶紧搀扶着妈妈走回屋子。<br/><br/>第二天早上,妈妈又冒着雨跑到门外,从柴草垛里扒出干柴给我们烧水做饭,等我们起来的时候,发现妈妈脸荚绯红,眼睛毫无神韵,到中午的时候,妈妈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炕上蒙头大睡。<br/><br/>我和弟弟都不忍心叫醒妈妈,你听,她的鼾声此起彼伏,你看,她的鬓角沁出细细的汗珠,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梅雨纷飞的季节,如果不是现在什么活都做不了,妈妈又怎么会抽出这么大块头的时间睡觉呢?她太累了,身心俱疲,她早就应该这样躺下好好休息一下,让睡眠带走她所有的疲惫与辛酸,也许,只有在睡梦中她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br/><br/>妈妈这一觉睡到天黑,我做好了饭,叫妈妈起来,可是我刚掀开妈妈的被子,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我的心一惊,伸手在妈妈的额头上一摸,天啊,妈妈的额头热的烫人。她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地颤抖,我推了推妈妈,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安详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知觉。外面的大雨一直在下,弟弟连雨衣都没顾得穿,钻进雨里,一阵风似的跑去叫医生。<br/><br/>当医生迈着泥泞的脚步走进屋子的时候,妈妈的脉搏已经很是微弱,医生手脚忙乱地给妈妈扎针、输液,妈妈紧闭着眼睛,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我和弟弟都傻了,站在那里,只会流泪,没有一点主见,外面大雨如注,乌云压头,我们真的觉得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了。<br/><br/>妈妈三天三夜没有睁眼,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医生一头倒在炕上昏然睡去,鼾声如雷。<br/><br/>妈妈看着我们,一脸的茫然,我们看着妈妈,恍如隔世,就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和弟弟一人抓住妈妈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再也不肯放开。<br/><br/>经历了这次大病,妈妈的身体彻底垮了,再也见不到那个整日忙忙碌碌、奔跑如飞的妈妈了,再也见不到那个神采奕奕、快人快语的妈妈了,我们面前的妈妈已经颓颓然一副衰老的样子,她干一会儿农活就会呼呼直喘,不停地咳嗽,在石灰窑的几个月已经把她的肺糟蹋的一无是处。妈妈开始怕冷,同时也怕热,妈妈开始怕曝晒,同时也怕潮湿,妈妈经常躲在屋子里,缩成一团,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动作迟缓,两眼无神,让人看了不禁泪如雨下。你能想象的出妈妈年轻时丰姿绰约端庄典雅的样子吗?在短短的七八年的时间里,妈妈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当她身体内唯一珍贵的鲜血缓缓流出后,她已经迅速完成了向老年人的转变,虽然她的真实年龄还不到五十岁。<br/><br/>妈妈经常会生病,在我呆在家里的一个月里,妈妈就病倒了三次,最严重的那次,妈妈一直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妈妈眼窝深陷,等到最后,妈妈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妈妈紧闭着眼睛,眼角里不断地流淌出泪水,妈妈可能自己已经感觉到大限已到,她拼尽了全力爬起来,靠在被子上,用力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伤心欲绝地对我和弟弟说:“妈妈不行了,妈妈多么希望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可是,老天爷太残忍了,他连这么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妈妈说着说着,呜咽了,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我和弟弟失声痛哭,我抱着妈妈,泪如雨下,痛苦地说:“妈妈,您千万不要多想,您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和江江将来还要好好孝敬您呢。”妈妈用她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用充满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海海,妈妈舍不得离开你们啊,可是,可是……”妈妈强忍着悲痛,继续说:“可是,妈妈真的不能再陪你们了,海海,你是哥哥,江江还小,你一定好好照顾他,要不,妈妈真是死不瞑目啊。”弟弟听了,嚎啕大哭,他扑到妈妈身上,死死地抱着妈妈,眼泪打湿了被褥。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奔腾着下落,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脑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只是机械地听妈妈说话。最后,妈妈叫我:“海海,你到柜子里的最底层,把紧下面的那个小本子拿过来。”我走过去,把那个硬硬的小本子递到妈妈手里,妈妈仔细地翻看着,眼泪掉的更加厉害,她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海海,妈妈无能,真的无能啊,到最后妈妈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留给你们的只是大笔的外债,你们看仔细了,咱们家欠别人的每一笔钱都有清楚的记载,人死帐不死,你们将来再苦再累也要把咱们的帐还清了啊。”妈妈说到这里,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妈妈血往上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两个可怜的儿子啊……”声音却那么微弱,妈妈喊完,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脸色逐渐变青,没有一点血色。我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站立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弟弟尖锐地哭声把我惊醒,弟弟扑在妈妈身上,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在那样一个多雨的季节里,弟弟的哭声伴随着电闪雷鸣传遍了街坊四邻,我使劲把弟弟拉起来,搂在怀里,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我们一起放声大哭。<br/><br/>现在想来,也许是上天眷顾苍生,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我们镇卫生院的院长给一个朋友的母亲看病归来,在泥泞的雨中吃力地前行,路过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听到我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赶紧跑进来,正看到妈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他顾不得和我们说话,按住妈妈的人中,可是妈妈的脸色已经铁青,再没有一点反应,还是这位院长经验丰富,他找了一根筷子,顺着妈妈脱落的牙齿留下的缝隙伸了进去,把妈妈的嘴撬开,用命令地口吻让我给妈妈做人工呼吸,他用力在妈妈的腹部按摩,在经过我们紧张的忙碌后,妈妈竟然奇迹般地缓过气来。</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如果不是和冬云同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度过那段迷茫的岁月。<br/><br/>自从我用刀捅伤了孙学军,我在学校的知名度急剧上升,如果说以前是成绩好的同学听过我的名字,那么现在一些学生混子对我更是情有独衷。<br/><br/>一天晚自习后,我回到寝室,发现我的下铺躺着一个人,个子很高,头发很长,一脸颓废的样子,他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只烟,正在喷云吐雾。<br/><br/>我不想理这种人,转身要离开,那个人见了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走近我说:“你是林海吧。”<br/><br/>我不冷不热地说:“是我。”<br/><br/>那个人盯着我看了看,向我伸出手,说:“我是石青龙,我们做个朋友吧。”<br/><br/>我把手伸过去,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突然想起这个人我见过,他不是高三八班有名的刺头吗?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他左耳下面有一条十多厘米长的伤疤,蜿蜒到衣领下面,就是他,平日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他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br/><br/>石青龙一摆手,示意我坐下,好像这里他倒成了主人。<br/><br/>他对我说:“林海,听说你把孙学军砍了,够个汉子,那小子,我一直看他不顺眼,家里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看他别扭照揍不误,上次我是不知道,早知道我肯定和你一起收拾他。”<br/><br/>我看了看他,没有吱声,他哪里知道,我是多么想把那件事情给彻底忘掉啊。<br/><br/>他又对我说:“林海,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以后跟兄弟我混吧,依我看,上学没用,现在有钱的是大爷,趁着我们年轻,就是要出去闯闯天下,我们有了钱,做了大老板,不比上学强一万倍?”<br/><br/>我看着他说的吐沫星子乱飞,觉得很是没劲,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是不爱听,我把眼睛微微地眯上,一言不发。<br/><br/>石青龙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豪爽地说:“哥们,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兄弟我绝对仗义。”<br/><br/>我朝他点了点头,等他走了,我轻轻地把门关上,躺在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难道在他们眼里我就真的堕落的和他们一样了吗?想到这里,我觉得非常难过,掏出一本书,默默地看了起来。<br/><br/>第二天早上,我刚来到教室,就看见班主任马老师站在讲台前,他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咳嗽一声,说:“眼看就要期末考试了,大家每人准备五十元钱当作资料费和试卷费,下午放学之前学习委员负责收齐,交到我办公室。”<br/><br/>我在下面一听,心就凉了半截,这次回家我只带回来二百元,这还是妈妈卖血的钱,上个月交的会考费都是我和冬云借的,现在又要交五十,这个月是没的过了。我垂下头,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笔。<br/><br/>冬云敏感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她在旁边捅了捅我,说:“林海,下午我帮你带吧。”<br/><br/>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不用了,这次我刚从家带钱回来,等以后没钱了少不了要找你借。”<br/><br/>冬云微笑着说:“把我当成朋友就不要客气,我这是投资,你是奇货可居啊,等你将来事业有成,一定要记得我现在投资的原始股哦。”<br/><br/>我很江湖地一抱拳,说:“当然,大恩不言报。”然后两个人相对而笑。<br/><br/>我一直都这样认为,认识冬云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在我出事之后,冬云自始至终地关心着我,当我重新回到教室,同学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注视着我,是冬云主动要求和我同桌。在我颓废的时候,她总是耐心地开导我,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鼓励我,无论我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会和我站在一起,给我莫大的帮助,每天只要看着她,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斗志。<br/><br/>每天晚上,我都要送冬云回家,渐渐地,她再也不骑自行车,走着来,走着去。每到周末的时候,她总是要我和她一起回家,如果她父母不在,她也会为我亲自下厨房,虽然她自幼娇生惯养,不会做菜,可是她煮的一包方便面也会让我吃的赞不绝口。<br/><br/>有一天,吃过饭后,她把我让进她的卧室,房间不大,但是东西摆放的错落有致,坐在椅子上能闻到少女闺房特有的芬芳气息,我竟然觉得眼睛迷离起来。冬云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最后递给我一个小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十个火红的小山枣,十几年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保存完好,而且照顾的如此精心,我把口袋握在手里,无比感动地看着冬云,她站在前面朝我微微地发笑。<br/><br/>曾经有很多人在背后对我们指指点点,可是我们总是有勇气坦然地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朋友遍天下,知音有几人?能有这样一个交心的好朋友,岂不是人生一大幸事?<br/><br/>我和冬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压力,即使她现在很漂亮,很富有,可是这一切都不会成为我和她交往的障碍,只是我不想在经济上过度地依赖她,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在日常生活中尽量节省。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足一百元,真正用在吃饭上的也就几十元,每天中午,我在食堂买上三个馒头,带上从家拿来的咸菜,用矿泉水瓶子装满自来水,沿着学校门口的大街,要走出很远,到中医院门前的花池边。我习惯于蹲在花池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咬着咸菜,看着试卷,做着习题,渴了就大口的喝上一口凉水,虽然往来行人不断,可是没有人会注意我,我可以很投入地把上午课堂上老师讲过的内容全部温习一便。<br/><br/>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六月骄阳似火,晒的头发好像要燃烧一样,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你就是躲在树阴下面依然会让你觉得透不过气来。我不敢有丝毫的瞌睡,蹲在那里,像木雕泥塑一样,为了我的梦想,为了不让妈妈失望,我必须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磨练自己,我想象着我的同学都在午休,我想象着自己抓住了别人忽视的时光,我想象着自己像一个长途跋涉者,一直处在奔跑状态中,即使我失败了,可是我对的起自己逝去的时光,纵然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依然可以自豪地对自己说我已倾尽全力。<br/><br/>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整日躺在温暖的被窝中,依然会幸福无比,自然有人为他准备一切,有的人即使忙碌一生,最终还是无所作为,因为生活中注定要有众多不定因素,我们无法洞悉未来,那么就让我们做一个勤奋者吧,作为农村出来的孩子,除了勤奋,我们还能拥有什么?<br/><br/>那是我最艰苦的一个月,虽然我从月初就很节省,可是到了月底,我的口袋里还是空空如也。我找别的同学借了二十元钱,留下回家的路费,每顿饭只能吃一个馒头,我一天到头总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除了上厕所,剩余的时间一动不动,诺大的胃里每顿只塞进一个馒头,那么一点东西经过一阵轻微地蠕动就消化殆尽,留给我的则是长时间饥饿,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让我终生难忘。<br/><br/>一天中午,我正在中医院门前看书,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地砸了下来,我赶紧把书本塞进衣服里,认准回学校的方向一阵狂奔,当我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叫我,我一回头,在旁边的一个小吃店里,石青龙在用力地向我挥手。我本能地跑了进去,人被淋的像落汤鸡一样。<br/><br/>我把书掏了出来,晾到饭桌上,站在地上不停地哆嗦。<br/><br/>石青龙看了我一眼,揶揄道:“林海,你还这么知道学习,大中午还到外面看书啊。”<br/><br/>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正所谓志不同道不和,不相与为谋。<br/><br/>石青龙讨了个没趣,走进里屋,和他的几个朋友吃饭去了。他们几个人把这个小吃店承包下来,雇了厨师做菜,整天在这里招揽学生,专门与学校的食堂作对,政教处的老师也拿他们毫无办法。<br/><br/>我站在外屋,里面的酒味菜香很快飘了出来,原本饥肠辘辘的我在经历了猛烈的奔跑后已经是饿的前心贴后心,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使劲地吞咽着,却觉得更饿了。<br/><br/>石青龙在里屋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要我和他们一起吃饭,我没有吱声,拿起书本转身离开。<br/><br/>可是我真的很饿,我简直觉得每走一步对我都是折磨,长时期的营养不良使我原本健壮的身躯日益消瘦,我甚至觉得抬抬胳膊伸伸腿都要让我倾尽全力。我走着走着,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大雨落在我的头上,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清醒,我就这样摇晃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食堂,我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一片狼籍,大概是外面一下雨,里面的同学都飞快地跑回了寝室,打扫卫生的人员还没有来,餐桌上还残留着同学们倒剩下的饭菜。一种本能的动力驱动着我走了进去,看到那么多食物,我根本顾不得什么做人的尊严,我飞快地从桌上抓起几个别人丢弃的馒头,塞进衣服里,看看周围没有人,迅速地逃离了食堂,我没有勇气回寝室,站在瓢泼的大雨中,掏出衣服里的馒头,大口的吞咽起来,我贪婪地吃着吃着,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同雨水混合在一起,连同我的自尊一起落在地上,流淌而去。</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和妈妈坐在一起,心情非常沉重,在妈妈面前一贯喜欢喋喋不休的我沉默起来。<br/><br/>过了一会儿,弟弟从地里回来,扛着锄头,灰头土脸的。他看见我,高兴地说:“大哥,你回家了。”我点了点头,好像在突然间发现弟弟长大了,我再次把他拉过来,他已经到了我眉毛处,弟弟身体敦实,手指短粗,由于经常下地干活,上面已经开始长出老茧的雏形。<br/><br/>我问他道:“到哪里去干活了?”<br/><br/>他放下锄头,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通,用袖子很随意地擦了擦嘴,说:“北沟地里的玉米长了出来,我趁着周末把地锄了一遍,过了今天就没时间了。”<br/><br/>妈妈心疼地对弟弟说:“累不累?”<br/><br/>弟弟憨憨地笑了,说:“嗨,就那么点活,我这大小伙子费什么劲啊,妈,你就好好的养着您的身体,地里的活您一点都不用担心。”<br/><br/>我看着弟弟那张脸,被汗水冲的污迹斑斑,皮肤晒的黝黑,头发里夹杂着小米大小的黄土粒,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的同伴每天放学后便四处玩耍,而他却要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去下地干活。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年前的我,想起了那个早上,我们三点钟就起来割麦子的场景,那段疲惫不堪的日子像梦魇一样永远雕刻在了我的记忆中,我多么不希望那种生活再次发生在弟弟身上,可是它还是残忍地发生了。我一阵阵的心痛,我对他说:“江江,下午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咱哥俩多干点。”<br/><br/>弟弟像个大人似的挥了挥手,说:“不用,大哥,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这么长时间回来一次,好好陪妈妈说会儿话,她可想你了。”<br/><br/>他看了看妈妈,妈妈手里还握着那根槐树枝,弟弟眼睛一亮,说:“大哥,我都忘了,我们摘点槐花,今天给你做槐花馅包子吃吧。”<br/><br/>妈妈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她对我们说:“好,我正发愁吃什么呢,你们两个去摘花,我现在和面,今天我们做包子。”<br/><br/>气氛一下活跃开来,弟弟拉着我来到槐树下,他脱下外套,张开双手,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液,抱住腰粗的槐树便往上爬去,他腰肢灵活,三两下就爬到树上。我在下面看着他高高在上,觉得眼晕,大声地提醒他小心,弟弟在上面运动自如,不时的把选中的树枝丢下来,很快便折了一大堆,我对他喊道:“够了,够了。”弟弟便从树上出溜下来,他拍拍手,掸掉衣服上的灰尘,和我一起把树枝拣回家,把槐花撸下来,用水一抄,就成了上好的菜馅,连水都带有浓浓的花香。<br/><br/>那顿午饭,我们吃的很开心,妈妈蒸了一大锅包子,做了一大盆白菜汤,我们三人围坐一团,弟弟胃口大开,转眼间就吞了五个包子,大口的喝着汤,吃的摇头晃脑,妈妈只吃了一个包子便放下了筷子,我问妈妈:“您怎么吃的这么少呢?”妈妈皱着眉头说:“这树花闻起来很香,吃起来不太好吃,我还是吃点别的适口。”说完,妈妈站起身,走到碗橱旁边,从中掏出一个小盘子,上面摆着几块隔夜的玉米面饽饽,妈妈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我急忙走过去,一把拉住妈妈的手,说:“妈,有这么多包子你干吗非要吃饽饽呢?”妈妈说:“我不喜欢吃花馅,还是吃些饽饽舒服。”我夺下妈妈手里的饽饽,这种东西看起来金灿灿的,让人食欲大开,可是放到嘴里冷冰冰、硬邦邦,让人难以下咽,我把它放回碗橱,没想到妈妈伸出手,动作缓慢,但很坚决,我知道再阻拦也没有用,便坐回桌旁。妈妈低着头,把干巴的饽饽掰碎,发出“吱吱”的响声,放进白菜汤里泡烂,最终成了玉米糊糊,妈妈端起碗,“呼呼”地喝着。我的嗓子哽咽了,我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再也吃不下一点东西。<br/><br/>妈妈抬起头,看看我,问:“海海,你怎么不吃了?”<br/><br/>我难过地说:“我吃饱了。”<br/><br/>妈妈说:“你刚吃了几个包子就饱了?”<br/><br/>我撒谎说:“五个。”<br/><br/>妈妈大声道:“胡说,你刚吃两个,江江吃了五个,你再吃四个,江江也要再吃一个。”<br/><br/>我心里一热,以为妈妈一直在埋头吃饭,没有想到她连我和弟弟吃了几个包子都看的一清二楚。<br/><br/>妈妈看着我,说:“今天一定要多吃几个。”说完,给我夹过一个包子,然后用那粗糙的手掌抚摩着我的脸,重复着说:“海海,你看,你比原来瘦多了,平常要注意营养。”我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赶紧把包子塞进嘴里,使劲地咀嚼,然后大口地喝着白菜汤。<br/><br/>下午的时候,我和弟弟一起去地里干活,妈妈坚持着要去,被我和弟弟两双大手强行按在椅子上。<br/><br/>那一天,在地里,我和弟弟很少说话,只是埋头拼命地干活,我甚至没有勇气看弟弟一眼,一个原本应该天真浪漫的孩子却不得不以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整个家庭的重负。弟弟在我前面,手脚麻利,每一个架势都提醒着我他已经熟悉了农活中的一切。<br/><br/>直到很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和弟弟收拾东西回家,刚走到村口,就听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原来是老村长。<br/><br/>我问他道:“有什么事情吗?”<br/><br/>老村长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一边笑着对我说:“林海,回家啦,我正想去你家呢,想把这钱给你们送过去。”<br/><br/>我问:“钱,什么钱啊?”<br/><br/>老村长费了半天劲才掏出二百元钱,他把钱塞到我手里,说:“别嫌少,本来是光荣的事,但多少还要给点补偿不是,告诉你妈妈多吃点好东西,好好补补身子。”<br/><br/>我听的晕头转向,连忙拉住老村长问:“这是什么钱啊?我现在都糊涂了。”<br/><br/>老村长说:“现在不是提倡义务献血嘛,咱们村子里有十个指标,都没人去,你妈妈还真不错,第一个来报名,还献了四百毫升呢,就是给的钱少,才二百元,真亏,告诉你妈妈不要和她以前卖血的钱相比较啊。”<br/><br/>我一听,脑袋“嗡”的大了,愤怒地对老村长吼道:“你不知道我妈妈前些日子刚病倒吗?你怎么能忍心让她去献血呢?”<br/><br/>老村长被我激动的情绪吓坏了,他看着我不知所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br/>我愤怒地把钱摔在地上,扬长而去,弟弟默默地把钱捡起来,悄悄地跟在我身后,就听老村长在后面生气地说:“跟我闹腾什么,那也是你妈自愿的,她以前不是也卖过血吗?再说,还不是为了这二百块钱,白抽她让抽吗?”我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我和村长发什么脾气,妈妈献血还不是为了这点钱吗?<br/><br/>我走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家里一片漆黑,我对弟弟说:“这么晚了,妈妈能去哪呢?”弟弟说:“妈肯定在家呢,她一个人在家从来不点灯,就为节省那么一点电费,你听我叫妈妈。”弟弟一叫,妈妈果然答应了,随之,屋内的灯也亮了起来。<br/><br/>我把锄头放在门口,走进屋子,步履沉重,心在滴血。房间里,灯光昏暗,妈妈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她坐在炕上,身体缩成一团,一张小饭桌,上面放着几个中午的包子,一碟咸菜,一盆妈妈新做的玉米粥,妈妈无力地招呼着我们。<br/><br/>我无声地坐在炕上,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翻腾着,我第一次觉得妈妈的爱是如此的沉重,简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这种爱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如果说以前妈妈为了我们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现在她简直就是在出卖着自己的身体,出卖着自己的血液,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长长的管子接在妈妈身上,妈妈身上所有的鲜血、所有的精力、所有的一切都通过这个管子流了出去,妈妈的身体迅速地消瘦,妈妈的眼睛变的越发的无神,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流光,妈妈就像一只干枯的木乃伊,轰然倒地,伴随着妈妈的倒下,我发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生活、学习、工作等等所有的努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br/><br/>妈妈机械地给我夹着包子,嘴里喋喋不休地催我快吃,我抬起头,直接面对妈妈那布满皱纹的脸,我终于理解了妈妈为什么突然间变的衰老,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她要怎样的劳心,五十岁的女人还要去献血,归来后整天就吃些玉米糊糊,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又怎么能支撑的住。贫穷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完全地笼罩进去,我开始感觉在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br/><br/>悲观、无助、难过等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眼前的世界飞速地旋转着,眼泪也随之洒落下来,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对自己的顾影自怜,对亲人的无限关爱,还有对生活的迷茫与困惑。我一直幼稚地认为只要我考上大学,我就走出了这片狭隘的天空,可是我就没有想到,在这条道路上布满了荆棘与坎坷,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在接近终点的时候,我竟然看不到一点希望。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已经听说,从九八年开始高校全面并轨,都要收费,即使我能坚持到高考,即使我考上了大学,那么巨额的学费我们这贫穷的家境又该如何才负担的起呢?妈妈身上又有多少血可以抽,她又能再扶持着我走多久呢?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滴落。<br/>妈妈轻声地问我:“海海,你怎么了?”<br/><br/>我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指缝涌了出来,我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br/><br/>妈妈看了看弟弟,弟弟的脸被悲伤的情绪扭曲的变了形,妈妈一脸的茫然,弟弟把握在手中许久的纸币递给妈妈,痛苦地说:“这是村长给您的钱,我和哥哥都知道了。”<br/><br/>妈妈恍然大悟,她的手哆嗦着,费了半天劲才接过钱,她挣扎着来到我身边,把钱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眼泪在她的眼角流了出来,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抓住我的肩头,想用手帮我擦掉眼泪,我用力地躲开,蹲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纵情地哭泣。我知道这是妈妈的卖血的钱,可是我却没有力量去拒绝它,我是如此的渺小,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已经十九岁了,可是我还是母亲最重的负担,因为我,母亲这一辈子受了多少的罪啊。我害怕失去妈妈,可她却已经清晰地显示出衰老的迹象,为了她的孩子,她自己摧残着自己的身体,我真的担心哪一天她倒下就再也不会起来,如果连孝敬妈妈的机会都没有,那么我所有追求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br/><br/>第二天,我告别了妈妈和弟弟,回到学校,进了宿舍,我把背包丢到床上,从里面滚出两个硬硬的包子,我把它们拿起来,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么一个包子算得了什么呢,在食堂里,扔的遍地都是馒头和米饭,可是妈妈和弟弟他们在家里天天吃的是什么呢,无论是满头白发的妈妈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弟弟,他们都在一日三顿地喝玉米糊糊,我回家的时候才吃一次面食,看看弟弟当时贪婪的吃相就知道他平日的生活有多么的艰苦。我把包子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由于时间太长,已经有了些许的馊味,可是这里融入了亲人对我太多的关爱,我坐在床上,慢慢地品尝,我多么地希望这种艰苦的生活早点成为过去,哪怕只是让我看到一点未来的希望也好啊。</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春天的脚步慢慢走近,河水解冻,杨柳发芽,村子前面的山谷似乎在一夜之间绿了起来。<br/><br/>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也是一个让我们倍感心痛的季节。<br/><br/>每天黄昏,妈妈都要移动着沉重的脚步,把水管拉到后园子,开始浇灌她辛辛苦苦整治的菜地。园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青菜,有黄瓜,有豆角,有辣椒,有茄子,还有成片成片密密麻麻的小白菜。在蔬菜中间分布着几十棵桃树和杏树,这些果树都是爸爸亲手栽种的。它们经过了鲜花盛开的时节,此时挂满了小果子,树底下花瓣凋零,枯花与落叶混合,杂糅在泥土中,几分衰败的景象。妈妈拽过一条小板凳,坐在园子中间,夕阳西下,漫天晚霞,她会不知不觉地想起许多年前爸爸在园子中快乐地劳动的情景。<br/><br/>人到中年,更容易想起年青时的浪漫故事,妈妈会在不经意间陷入沉思,她静静地坐着,经常会忘掉周围的整个世界,任凭水龙头的水漫无边际地流淌,直到冲倒了菜苗,淹没了她的鞋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妈妈那衰老的面部表情才会有些许的改变,眼睛里才会闪烁出一丝灵异的亮光。<br/><br/>妈妈真的老了,伴随着身体的衰老,她的精神也日渐消沉,她开始行动迟缓,表情也逐渐僵化起来。<br/><br/>不知在什么时候,妈妈开始咳血,她会剧烈地咳嗽,整个人都随着咳嗽而猛烈地抖动。她咳嗽的时候总是极力地躲避我们,最初我们都没有留意,直到有一天,妈妈正在吃饭,突然放下筷子,飞快地跑到屋外,我和弟弟同时追了出去,妈妈一手倚着门框,一手捂嘴,脸胀的通红,她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示意我们她没事,要求我们回屋。我和弟弟扶住妈妈,她的身体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在经历了很长时间咳嗽之后,妈妈逐渐平静下来,她努力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我们,轻轻地说:“没事,吃饭的时候噎住了,快回去吧。”她说着,把捂在嘴上的手放下来,想把擦嘴的手巾放到口袋里。我分明看到她嘴角的血丝,红的那样鲜艳,红的那样惊人,红的那样恐怖,红的那样刺人心弦。我一把夺过妈妈手里的手巾,上面淤积着一团浓黑的血迹。妈妈没有力气和我们争夺了,她靠在门框上,喘着气,脸色苍白,胸部跌宕起伏。<br/><br/>我把粘有妈妈血迹的手巾小心地叠起来,放入我的口袋,我的妈妈,为了她的孩子她真的要耗尽最后一滴血了。弟弟看看妈妈,又看看我,最后看看我那装着手巾的口袋,眼泪“噗噗”地往下掉。直到好久之后,妈妈休息过来,我们跟在妈妈身后,无声地走回屋子。<br/><br/>槐树花开了,像雪一样洁白无暇,香气弥漫着我们整个村子。<br/><br/>我的父亲就是在这样一个槐花怒放的季节永远地离开了我们。<br/><br/>一个周末,我回家,正好看到妈妈坐在门前瞅着满树的槐花发呆。我当然知道妈妈在想着什么,我走到她身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妈,我回来了。”<br/>妈妈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她看了我一眼,眼睛亮了一下,她喃喃地说:“海海,你看槐花又开了,真香啊,这花要开很长时间呢。”<br/><br/>我心里很难过,又不能表现出来,我对妈妈说:“妈,您想吃槐花吗?”<br/><br/>妈妈看了看我,说:“想吃,槐花香香的,甜甜的……”<br/><br/>我说:“妈您等着,我去给您摘。”<br/><br/>说完,我脱下外衣,爬到院墙上,找了一棵低矮的槐树,把它的枝条拉弯,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上面飞舞着勤劳的蜜蜂,翅膀撞击发出“翁翁”的声响。我仔细地挑选着最嫩的花瓣,折下一根枝条,然后跳下墙,来到妈妈身边。妈妈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花枝,她撸下一串槐花,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我看着妈妈,发现她吃着吃着,眼睛里含满了泪水。<br/><br/>身体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当妈妈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事那种体力劳动,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地进行劳作的时候,她所遭受的打击是致命的,更何况,睹物思人,在这样一个槐花盛开的季节,她想起了那个曾带给她无限快乐同时也带给她不尽的痛苦的人。她已经顽强地坚持了十多年,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这个重负本来是应该由爸爸来承担的,至少也应该有个人和妈妈一起分担啊。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当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真的力不从心了,她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精力都快耗尽了,而她内心的痛苦又不能向任何人倾诉,饱受生活摧残,最后连倾诉的机会都没有,那该是怎样一种折磨啊。</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妈妈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着,我心头的压力却一天重过一天,此时,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家庭的困境,妈妈在重病中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小本子清晰地记载着我们所有的债务,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要一万出头,这对富人也许是沧海一粟,对我们来说却不亚于天文数字。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但现在已经是摘借无门。整个暑假,我逐渐体会到妈妈和弟弟平日的生活有多么艰苦,厨房里的油罐子一个月都空空如也,每天早晚都是玉米糊糊,中午是玉米饼子,后面园子里的蔬菜被我们吃光了,妈妈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去挖野菜,拿回家用水一抄,拿酱一拌,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放到嘴里是那样的难以下咽,可是我的亲人却经常性地吃着这种东西啊。<br/><br/>那一个暑假,阴雨绵绵,我们一直蜗居在家,连出去打工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雾气朝朝的天空,心情也变的非常抑郁。<br/><br/>在我开学前一天晚上,妈妈默默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递给我五百元钱,说:“海海,你先拿着,到学校好好念书,家里再紧也不会紧着你的。”<br/><br/>我的心一惊,我真是难以想象妈妈究竟是怎么凑够的这五百元钱,我握紧妈妈的手,把钱揉进她的手心,说:“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从家里拿钱了。”<br/><br/>妈妈愕然地说:“傻孩子,你还在上学,哪里有钱呢?”<br/><br/>我无言以对,沉默不语,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br/><br/>过了好久,妈妈的眼圈红了,她吃力地把我和弟弟都拉到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妈妈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你们生错了人家,跟着妈妈遭罪,妈妈实在是没有本事,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们,现在咱们家的状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读书,你们是亲兄弟,不要怪罪对方,要怪就怪你们的废物妈妈吧。”妈妈说完,污浊的泪水在眼睛里涌动,肩膀抽动起来,无比痛苦。<br/><br/>我和弟弟对视一眼,反而异常的平静,因为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如果一个家庭连维持都成为难题的话,那么上学读书就显得非常奢侈了。<br/><br/>我看了看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他在我的眼里都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岁就失去父爱的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同我和妈妈风雨同舟,在十六岁这个花一样的季节里,我作为哥哥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丢下书包,走出学校,进入那严重耗损人身体的矿山呢?再说,他比我更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爱,作为兄长的我虽然不能使他立刻变的幸福,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给他增加不幸。我故作轻松地说:“江江还小,必须上学,我觉得我书读的也够了,先在家里干几年活,没准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呢。”<br/><br/>弟弟看了看我,突然变的泪眼汪汪,我用手抚住他头,刚要劝慰他几句,他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我也蹲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他使劲地挣扎,嚎啕不已,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巨大的悲伤萦绕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能逝去,弟弟的每一声嚎叫都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灵魂。平日的弟弟敦厚而不失灵活,稳重而不失风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是如此的脆弱,此时,他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凉,充满了绝望,我和妈妈伴着他的哭声也在无声地流泪,不知持续了多久,弟弟终于抬起了头,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水冲刷的痕迹,似乎在一瞬间,他摆脱了所有的悲痛,变的无比坚强,他死死地盯着我说:“大哥,你回学校,我供你读书。”<br/><br/>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弟弟伏在我的肩头,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父爱,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抽噎起来。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手足之情溢于言表,无论何时何地,在弟弟的心中我这个哥哥始终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我对他说:“江江,你还小,妈妈的不易你都看在了眼里,日后我们就要慢慢地学会独立,你好好上学,哥哥供你读书,将来不要让妈妈再遭罪。”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br/><br/>弟弟固执地盯着我,说:“不,大哥,你上学,我供你。”<br/><br/>我看着他,又生气又心疼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现在能干什么?”<br/><br/>弟弟认真地说:“大哥,我早就和妈妈商量过了,你都快上高三了,离上大学只有一步之遥,而我年龄还小,以后再回学校的机会还很大,我先找个地方上班,供你读书。”<br/><br/>我很决绝地说:“不行,你还是个孩子,那种体力活你干不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失学。”<br/><br/>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很沉默的妈妈说话了,她梳理了一下满头白发,一字一顿地说:“海海先读书,江江找个地方上班,等海海考上大学,再想办法供江江上学,你们兄弟要互相扶持,就这样决定了。”<br/><br/>我难过地看了看妈妈,她第一次表现的这么有主见,作出的决定不容质疑,我痛苦地喊道:“妈妈,不行,这样对江江太不公平了,我不会去上学的,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啊。”<br/><br/>弟弟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像一头发怒的野兽,猛烈的咆哮着:“大哥,你看看咱们这个家,都衰败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咱们全家的希望,就靠你来改变它了,你去上学吧,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妈妈考虑,为咱们这个家考虑考虑啊。”<br/><br/>我站在地上,任凭弟弟拼命地摇晃着我,我的头来回摆动,只感觉天旋地转,大脑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变的像白痴一样,弟弟的声音里夹杂着哭音,妈妈似乎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的心疲惫至极,无论是年老的妈妈,还是年轻的我和弟弟,肩头都扛付着太多的压力,我们就这样罄尽全力地坚持着,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诺大的世界,我们母子三人却显得如此孤立,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再次模糊了,泪水无声地落在地上。</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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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后来,我回到了学校,周围的同学风采依旧,可是谁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家发生的巨大变故呢?<br/><br/>弟弟辍学了,他们的班主任找到了家里,看到我们家徒四壁的凄凉景象不禁潸然泪下,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免掉弟弟的所有学费,弟弟却冷静地说:“老师,您现在能帮的了我,可是我哥哥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哥哥是最亲的,他现在上学要钱,将来他上大学更要钱,我们又能依赖谁呢,只有我们兄弟两人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才能度过这道难关啊。”班主任无语了,他心疼地看看眼前这个他最欣赏的学生,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弟弟手里,弟弟刚想推脱,一想到他在外地读书的哥哥,便悄悄地把钱收下了。<br/><br/>弟弟在矿山找了一份工作,工作之艰辛与我前面的描述并无二样,所不同的是我当时尚有退路,而弟弟却必须坚持着走下去。妈妈打理着地里的农活,起早摸黑地在田间劳作着。当我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课,脑子里总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出妈妈和弟弟辛苦劳动的影子。我逐渐变的沉默起来,冬云坐在我身边,一定觉得我就像木雕泥塑一样,她经常会捅捅我,提示我不要在课堂上走思,我会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来,感激地向她点点头。<br/><br/>一个中午,我依旧在中医院门前看书,冬云意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br/><br/>我刚把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从天而降。<br/><br/>冬云抓起装满冷水的瓶子,在眼前用力地摇晃,里面的水撞击着瓶壁,发出哗哗的声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皱着眉头对我说:“林海,你每天就吃两个馒头,喝一瓶凉水?”<br/><br/>这种生活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我轻松地对冬云笑了笑,调侃道:“看你那少见多怪的样子,馒头还不好啊,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条件不知强几万倍呢。”<br/>冬云没有说话,她翘着嘴巴看着我,眼圈慢慢地变红了。<br/><br/>我吃力地站起身,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br/><br/>冬云走上前,使劲打了我一拳,嗔骂道:“你就别和我臭贫了,看你的脸都饿绿了。”<br/><br/>我一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是那样的干瘪,薄薄的一层皮紧紧地包在骨头上,没有一点肉,我轻轻地摩挲着,就像在摸着一具骷髅,我自己尚且没有做好这种思想准备,我怎么会瘦的没有一点人型?我觉得是那样的难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br/><br/>冬云转过身,噔噔地跑掉了,我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体会着这种心痛的感觉,肚子饿的呱呱叫,我用舌头轻轻地舔嗜着干燥的嘴唇。<br/><br/>过了不大一会儿,冬云微喘着跑了回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食品袋。她跑到我面前,把食品袋打开,里面装满了又粗又长的腊肠。她拿出一根,递给我道:“把它吃了。”<br/><br/>我伸手接过,油腻腻的,摸起来是那样的舒服,放在嘴边一闻,喷香,我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拼命地抵御着它的诱惑,把腊肠推了回去,说:“现在是在大街上,回去再吃吧。”<br/><br/>冬云固执地把它推了回来,瞪着眼睛说:“快点,把它吃了,我要亲眼看着你吃。”<br/><br/>香香的腊肠垂在我的手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我拼命地咽着唾液,什么风度与面子,再也顾不得了,我粗鲁地把它撕开,大口的咀嚼起来,肥腻的肉块在我嘴里翻滚着,甚至还没等我品尝出它的味道,一根腊肠已经进了肚子,我贪婪地吮吸着手指上的油星,意犹未尽。<br/><br/>冬云看着我那粗俗的吃相更加心疼了,她又递过来一根,我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三口两口把它消灭的干干净净,接下来干脆不等她让,自己拿过食品袋,一根一根吃个尽兴,直到最后,我觉得咽下的食品已经紧紧顶住了我的喉咙方才罢手。腊肠很咸,我口渴的厉害,拎起瓶子大口的喝着凉水,喉结抖动,嗓子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br/><br/>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冬云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眼神里揉杂着极为复杂的感情。<br/><br/>我问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br/><br/>冬云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语气沉重的说:“我妈妈身体不舒服,今年夏天一直感冒,打了十几天点滴了,今天我陪她来看中医,正好看到你。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那么两个馒头能顶什么用啊。”<br/><br/>我不再言语,毕竟自己贪婪的吃相已经明白地宣告了一切。<br/>冬云一把拉过我的手,说:“走,我们一起上街走走。”我抓起书本,跟在她身旁。<br/><br/>当时正是八月天气,夏末秋初,太阳还很毒热,我刚从树阴下走出来,眼睛被刺眼的阳光一晃,什么都看不清楚,冬云脚步飞快,我紧紧地跟着。没走多远,我只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在剧烈的搅动,油腻的腊肠与冰凉的清水混在一起,使劲往上涌,我放慢了脚步,试着把它压下去,没走几步,它再度涌了起来,我只觉得眼球发胀,嗓子发咸;我猛地甩开冬云的手,迅速地跑到路边,一低头,疯狂地呕吐起来,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顷刻间被我吐了个一干二净。冬云赶了过来,她站在后面轻轻地为我捶背,我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泪花转动,我接过冬云递来的纸巾,擦拭着眼睛,任凭自己在冬云面前丑态百出。也许是我吃的太急了,也许是我的肠胃已经忘记了油腻的滋味,对荤腥的东西没有了一点消化的能力。我转过头,发现冬云安静地站在对面,泪水淌了一脸,她突然扑在我的身上,把脸埋在我的肩头,剧烈地抽泣起来,那是一种心疼,还是一种同情,还是一种怜爱?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我站在那里,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br/><br/>我们走回学校的时候,一路无声,冬云给我买了一大箱康师傅牛肉面,我上楼的时候,她咬着嘴唇对我说:“林海,你要注意身体,如果你病倒了你妈妈会受不了的,你们家全靠你呢。”<br/><br/>我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她,在离家数十里外的学校我感受到了亲人般的关怀。<br/><br/>也许是学习任务逐渐加重,也许是冬云不忍心再让我喝凉水吃馒头,她经常在食堂吃,每次都要和我赖在一起,她总要打上一大盆菜,草草地吃几口便全部推到我这边,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我:“限时五分钟,把所有的东西消灭干净。”然后我故意做出一种手忙脚乱的样子,大口的吃着,冬云则站在旁边,显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在学校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我努力地节省着每一分钱,其中就包括着每月的往返路费。有的时候洗衣服,在翻口袋的过程中发现一枚五角钱的硬币都会让我欣喜不已,捧在手中对着阳光赏玩不停。如果你没有过那样艰辛的生活,你就很难理解那种对金钱的渴望。我不知道钱是不是万能的,但我无比深刻地体会到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没有钱,妈妈累坏了身体,因为没有钱,弟弟离开了校园,因为没有钱,即使相对幸运的我也不得不每天都要饿肚子。<br/><br/>中秋节到了,学校没有放假,那一天正好赶上周末,好多家长都从家中来赶来探望自己的孩子。<br/><br/>下课后,我低着头径直向寝室走去,刚一过马路,就听有人大声地呼喊“大哥”,好熟悉的声音啊,我一转头,正好与等在旁边的弟弟那热切的目光相碰,我赶紧跑了过去,弟弟背了一个包,满脸的风尘,他一个人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很局促,但见了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拉住我的手,关切地说:“大哥,妈都想死你了,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啊?”<br/><br/>我仔细看了一眼弟弟,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他还说我瘦,可是他现在何止是瘦啊,整个人黑的像煤炭,薄薄的皮肤像单衣一样覆盖在他的骨架上,原本英俊的脸颊瘦削的可怕,这哪里是一贯胖乎乎的弟弟啊。他拉着我的手青筋暴出,伤痕累累,坚硬而粗糙,可见那种超负荷的劳动是以怎样的速度让人加快着衰老。<br/><br/>我想拉着弟弟回寝室,他却地说:“大哥,我就不去你们宿舍了,我们一块儿出去吃点东西吧。”<br/><br/>我伤感地点了点头,兄弟两人沿着街道行走。我迫切地想知道妈妈的情况,可是一提到妈妈,弟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说:“妈妈身体一直那样,好一阵坏一阵的,但还是坚持下地干活。我拦也拦不住。她一闲下来就念叨你,说等你考上大学,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的。”我眼前顿时浮现出妈妈那佝偻的身躯,那蹒跚的步伐,那已经被泪水浸蚀污浊的双眼,妈妈的每一个表情都让我感到无比心酸,我暗自发誓,决不让我的亲人有一点失望。<br/><br/>弟弟对城市还是充满了好奇,对一切都觉得陌生,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孩子的天真,对着周围的橱窗四处张望。我们走了很久,经过了许多饭店,但彼此都知道,这些地方的消费远远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酒店门口的橱窗里摆放着诱人的熟食,我们都做出视若无睹的样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聊天,似乎我们的话题远比那些美食更有诱惑力,然而我内心是多么苦涩的一种滋味啊:弟弟这样的花季少年,却开始承担起生活的重负,他已经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欲望,将个人需要摆在家庭的最末位。都说长兄如父,可是我这个大哥又给弟弟带来了什么呢?<br/><br/>最后,我们在一个卖煎饼的小推车面前停了下来。<br/><br/>弟弟好奇地对卖煎饼的老头说:“大爷,你卖的是什么啊?”<br/><br/>那个老头满头白发,显得饱经沧桑,他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煎饼啊,小伙子你没吃过吗?”<br/><br/>弟弟摇了摇头,说:“没吃过,怎么卖的?”<br/><br/>老头说:“一个煎饼一块,加一个鸡蛋五毛,要吃一个吗?”<br/><br/>弟弟想了一下,觉得这还可以承受,他看了我一眼,兴奋地说:“大哥,我们吃个煎饼吧。”<br/><br/>我点了点头。<br/><br/>弟弟从背后拽过背包,一边掏钱一边对老头说:“大爷,来两张煎饼,一张不要鸡蛋,一张要两个鸡蛋。”<br/><br/>老头奇怪地看了看弟弟,埋头工作,我对弟弟说:“你要两个鸡蛋的,知道吗?”<br/><br/>弟弟说:“那可不成,大哥,我在家经常吃鸡蛋,你才要好好补补身体啊。”<br/><br/>我鼻子一酸,心想你这个孩子骗谁啊,你们在家里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吗?<br/><br/>很快,老头把煎饼做好了,弟弟刚要去拿那张没有鸡蛋的,被我一把拉住,我伸手迅速地把那张煎饼抢在手里,张大嘴巴咬了一口。<br/><br/>弟弟没有吱声,但明显生气了,他的情绪从不外露,不和我理论,也不去拿煎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把那块煎饼拿过来,想递到他手里,他把头扭到一边。我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嚼在嘴里的煎饼变的像石头一样坚硬,再也咽不下去,我也站在那里,看着弟弟,一声不响,好象时间停滞了一样。<br/><br/>过了好久,卖煎饼的老头说话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说:“多少年了,没有见过这么谦让的兄弟,我的几个儿子到现在还在为我那几间破土坯房吵个不停呢。看样子你们家庭也不富裕,但家和万事兴,只要你们兄弟是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来来来,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难过了,我给你们兄弟分一下,两块煎饼各吃一半,吃了我做的这块煎饼,你们要永远记住你们的手足情啊。”老头说着,从我手里接过煎饼,用粗糙的大手把它们分成两半,一半交给我,一半递给弟弟,弟弟这时才开心起来,他脸上云消雾散,对我笑了笑,大口咬着,秋风卷着沙尘落在煎饼上,弟弟毫无察觉,依旧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在吃着什么山珍海味,那一个场景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慢慢地吃着,眼泪随着嚼碎的煎饼一起被我吞到了肚子里,在空旷的街头,在瑟瑟的秋风中,弟弟那贪婪的吃相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灵魂,我是如此渴望能早一点改变我们的命运。一块煎饼,在有钱人的餐桌上充其量只是一份调味品,但在我们中间却融入了深深的手足情,我们有什么过高的奢望吗?我觉得没有,我们只是想早一点摆脱这种摧残人性的贫困,只是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开始一种平凡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基本的要求对我们这个脆弱不堪的家庭来说都显得过于奢侈。<br/><br/>吃过煎饼,弟弟便要回家,我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他不仅是我的弟弟,还代表了我那含辛茹苦的妈妈和那个虽然破烂不堪却带给我无限温暖的家啊。他打开背包,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我,嘱咐道:“大哥,这里面有几块月饼,还有几个鸡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一定要记得吃鸡蛋啊,都是煮熟的,你要尽快吃,不要等最后放坏了。”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从内衣里摸出一叠钱,塞到我手里,说:“大哥,我刚上班,开的少,这是二百五十元钱,虽然不好听,可就这么多了,你先拿着用,你安心地读书,我挣钱绝对能供的上你用,下个月我就多给你带一些来。”我接过弟弟的血汗钱,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缓缓地从里面数出一百,想放回弟弟手里,说:“我拿一百五就足够了,剩下的钱你和妈妈买一点油吃,再那样艰苦下去你们的身体都会受不了的。”弟弟飞快地躲闪着,他说:“大哥,你放心,我们买油了,我还给妈妈买过一次鸡架呢,我们炖着吃了,好多油,上面还有好多鸡肉,可好吃了,而且便宜的很,等你下次回家我一定买来炖给你吃,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啊。”<br/><br/>弟弟说完就要离开,我拉住他说:“你现在回去太早,根本就没车呢啊。”<br/>弟弟一下站在那,愣了一下,我对他说:“走,跟我回宿舍,到时间再走。”<br/>弟弟这次却不怎么听话,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我奇怪地问:“怎么,你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吗?”<br/><br/>弟弟讷讷地说:“不是。”<br/><br/>我说:“那就不要废话,在车站等多没意思,和我回宿舍。”我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地拉他。<br/><br/>弟弟却拼命地赖在原地不想动,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对我说:“大哥,现在有车了。”<br/><br/>我很奇怪,问他道:“有车了?几点,什么时候加开的,我怎么不知道呢?”<br/><br/>弟弟的脸憋的通红,他天生不会撒谎,再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终于,他向我坦白道:“大哥,我不是坐车来的,我是走着来的。”<br/><br/>我一听,什么,一百多里的路程,他竟然是走着来的?我的心被震动了。我一把拉住他,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在地上无规律地摩擦着,我使劲抓住他的胳膊,再也说不出话来。当他在我的命令下脱掉鞋子,我发现他的脚上早就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后,袜子和伤口粘在一起,血肉模糊,让人看了就觉得无比心疼。我责怪他道:“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弟弟憨憨地笑了,他一直在掩饰脚上的伤痛,直到此时,坚挺的大腿才开始瘫软下来。我坚持让弟弟坐车回家,却被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背起空包,提上鞋子,对我笑了一下,迎着落日余辉,一瘸一拐地走了,我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一步三回头地向我招手,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我才拿着他给我带来的东西,沿着学校的方向,默默地走回去。</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弟弟在走出我的视野后,再也坚持不住,他脚上的伤口在鞋子的摩擦下使人感到钻心的疼痛。他扶着路边的树站住,想脱下鞋子看看伤口,但只是略微一动就觉得痛入骨髓,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旁边的汽车飞速驶过,发出呼啸的声音,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整个世界显得诺大而空旷,让人觉得自己异常渺小而孤独。<br/><br/>太阳就要落山了,弟弟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要走回去,年迈的妈妈一定在家里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归来,通过他,妈妈能得到她深深惦记着的另外一个儿子的消息,想到这里,弟弟不禁加快了脚步。<br/><br/>天空迅速暗了下来,弟弟一个人走在昏暗的马路上,匆忙地往回赶着,老天似乎也在与他作对,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晚霞吞没,路上过往的车辆都打开了车灯,到最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而弟弟刚刚走了不到一半儿的路程。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黑乎乎的,路旁的白杨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有车灯划破夜的黑暗,那也是一闪而过,气温降低,弟弟觉得浑身发冷,他裹紧了薄薄的单衣,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几次差点摔倒在马路旁边。离家越来越近了,弟弟心里却逐渐发毛,因为在前面不远就是一片坟茔,他放眼望去,那里似乎蓝光闪动,他好像看到了化学课本上讲到的鬼火,他的心“突突”直跳,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他想等到后面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再走,没想到后面驶来了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飞驰而过,冲到前面已经很远,却突然又掉头折了回来,猛在他眼前停住,剧烈的刹车声刺激着弟弟的耳膜,车灯的强光晃的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听车上的人问他道:“这么黑的天,你一个人在马路上晃荡什么,要到哪啊?”<br/><br/>弟弟等了一会儿,勉强把眼睛睁开,看到对面车上坐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大汉,弟弟回答道:“我到七家岭。”<br/><br/>那个大汉一听,似乎有些惊奇,他说:“这么巧,我正好也到七家岭,我带你走,上车吧。”<br/><br/>弟弟有点害怕,仔细地看了看他,那个人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真不像个好人,弟弟没敢动身。<br/><br/>大汉有点急了,扯着嗓子喊道:“你这小子,看你穿的穷酸样,我还能打劫你啊,快上车。”<br/><br/>弟弟一听也是,自己身上要钱没有,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再说,这么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也实在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了,在于是跑上前,抬腿上了汽车,那个大汉熟练地一加油门,小轿车飞快地跑了起来。弟弟在里面坐着,这是他第一次坐汽车,充满了好奇,四下打量着车内的布局。<br/><br/>过了一会儿,那个大汉一扭头,问弟弟:“我也是七家岭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br/><br/>弟弟反问道:“那我也不认识你啊,你是我们村子的?我们村子还有人能开汽车?”<br/><br/>那个大汉得意地笑了,说:“我现在搬到城里了,你叫什么名字?”<br/><br/>弟弟说:“我叫林江。”<br/><br/>大汉看了弟弟一眼,问道:“那你认识林海吗?”<br/><br/>弟弟一听我的名字,脱口而出道:“那是我大哥,你认识他吗?”<br/><br/>大汉的肩膀颤了一下,随即说:“认识,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他现在干什么呢?”<br/><br/>一提到我,弟弟立刻兴奋起来,他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我的情况,那个人听说我现在在一中读书,显得很高兴,笑着说:“嘿嘿,没想到那个小子打起架来不要命,竟然书还读的这么好,不可思议。”<br/><br/>弟弟听他的口气对我似乎很熟悉,很奇怪,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大哥呢?”<br/><br/>大汉很随意地说:“我是王福田。”<br/><br/>弟弟一听,眼睛立刻瞪大了,在我们村子,有谁不知道王福田的大名呢,那才是真正伴随着改革的春风富裕起来的新一代,他包过矿山,开过工厂,在经历了艰苦的原始积累之后,最终做起了房地产开发的生意,他究竟有多少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迷,似乎县城里成片开发的生活小区都打上了他的烙印,他自己在城郊滦河水畔建起了一栋别墅,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他几年前便搬到了那里,过上了一种富足悠哉的生活,是村子里人羡慕的对象。王福田发家的时候,弟弟还小,所以对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自己居然坐上了他的车,这么一个被村里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就在自己旁边,弟弟的眼睛放射出羡慕的神采,王福田也有点飘飘然起来。<br/><br/>说话间,小轿车驶进了村子,在弟弟的指引下,王福田沿着崎岖不平的大街一直把弟弟送到家。<br/><br/>弟弟下车后,感激地看了王福田一眼,说:“来家里坐一会儿吧。”<br/><br/>王福田似乎心情不错,跟着弟弟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走进了我们的院子。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弟弟叫了一声妈妈,屋子里的灯亮了,妈妈迈着沉重的脚步把屋门打开,突然发现眼前站了一位不速之客,妈妈仔细一瞧,认识,竟然是王福田,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br/><br/>王福田对着妈妈笑了笑,说:“老大姐,您不记得我了,我是王福田啊。”<br/><br/>妈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来,慌忙把他让到里面,王福田磕磕绊绊地跟进屋子,四处一打量,马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里灯光昏暗,整个房间散发着发霉的气息,地上堆满了新收获的农作物,炕上铺好了被褥,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凌乱无序,陈旧不堪。<br/><br/>弟弟给王福田倒了一杯热水,他端在手里,困惑地对妈妈说:“老大姐,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的不容易啊,不过,我记得你们原来家境不错,怎么现在竟然困难到这种程度?”<br/><br/>他的一句问话勾起了妈妈众多伤心的回忆,她还没开口,又先掉起了眼泪。妈妈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一切都显得既陌生又熟悉,她不停地用衣袖擦着眼角。弟弟走过来,简单地说了说过去的事情,王福田听的却很认真,当他听到我用刀捅人的情景,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我和武大拿火拼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停地摇着头,说:“林海太容易冲动。”听弟弟讲完后,他象征性地喝了口水,向妈妈告辞。<br/><br/>弟弟一直把他送到门外,直到他坐上汽车,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点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弟弟一眼,问道:“你现在做什么呢?”<br/><br/>弟弟说:“我在矿山上班呢。”<br/><br/>王福田皱着眉头说:“那不是人干的活,这样,明天你在家等我,我给你在工地上找份活干。”弟弟听了,非常感动,刚要说声谢谢,王福田却迅速地关上车门,倒车,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也许王福田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再次出现,后来弟弟和他来到了城里,在他下属的一个建筑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让弟弟兴奋不已,毕竟他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再也不用为每月凑足我的生活费而焦虑不堪。在许多年后,妈妈和我提起弟弟的时候眼圈还会不自觉的发红,她流着泪对我说,在弟弟打零工的时候,每个月都不能按时拿到工资,弟弟几乎借遍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他总是顽强地坚持着,每月见我的时候总能神奇地凑够我的各项费用。<br/><br/>弟弟在工地上打杂,他总是很勤奋,各种活都抢着去做,在整个工地成了最受欢迎的人。<br/><br/>其实,那也是一种非常辛苦的劳动,他们住的是最简易的窝棚,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爬上高高的脚架,用一砖一瓦装扮着这个城市。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在雪地中匆匆行走,手套破了,就直接去抓那些钢筋,皮肤被冰冷的钢铁吸住,稍一用力会把手上的皮整块儿粘掉。在建筑工地干活,受伤是再经常不过的了,他们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留下了累累伤痕。他们没有周末,平日里找不到一点休息时间,偶尔赶上大雪纷飞的日子,弟弟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我们学校,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学校门口,静静地等我下课,只为见我一面,和我说上一句话就走。<br/><br/>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一个大雪过后的中午,我下课后,走到宿舍楼下,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他穿了一件破烂的大衣,双手叉在袖口里,鼻子被冻的通红,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双脚在雪地里跺来跺去。他一见到我,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他在寒风哆哆嗦嗦地对我说:“大哥,今天我们改善伙食了,哈哈,吃到了喷香的粉条炖肉。”我看了看弟弟,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不禁一阵阵的心酸,我对他说:“是吗?应该改善了,整天萝卜白菜,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的。”弟弟睁大了眼睛,一脸狡黠地对我说:“大哥,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有点心不在焉,随意地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啊?”弟弟听了很失望,他仰头看着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伤害了弟弟,赶紧又问:“快说,带来了什么,让我看看。”这个时候弟弟才高兴起来,他傻笑着,把破烂的大衣一扯,一直躲在里面的另一只手中托着一只陶瓷饭盆,弟弟把它高高地举起来,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带炖肉来了。”当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饭盆,里面的炖肉还保留着微热的温度,我把盆盖打开,里面褐色的粉条与红白相间的肉片混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看着眼前站里的弟弟,眉毛上的积雪已经凝成了冰块儿,他正热切地看着我,不停地嘱咐道:“大哥,不要打开,上宿舍吃吧,还热着呢。”我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出的眼泪,我腾出一只手,拼命地在眼睛上涂抹着,冰冷的衣袖蹭在我的脸颊上,弟弟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说:“大哥,你不要难过,快趁热吃了吧。”我一把搂住弟弟,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我们一起并肩走回寝室,那个时候我真正地感觉到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br/><br/>走进宿舍,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弟弟跑进去,赶紧把快要冻僵的双手贴在暖气上,他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羡慕地对我说:“大哥,你们这里真好,太暖和了,简直和春天一样。”<br/><br/>我把饭盆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边,板住他的肩膀问:“你们那里很冷吗?”<br/><br/>弟弟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的,挺冷的。”<br/><br/>我拉过他的手,粗糙的像块松树皮,许多部分都被寒风吹裂,张着大口子,被暖气融化后,里面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里,他伤口里的液体流在我的手上,弟弟赶紧把手拽出去,拿过毛巾使劲地在我的手上擦拭着。<br/><br/>弟弟催我道:“大哥,你快吃肉吧,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br/><br/>我拿过饭盆,对弟弟说:“我们这里吃肉再经常不过了,你今天快吃。”<br/><br/>弟弟赶忙说:“我吃过了,真的,你快吃。”<br/><br/>我看着他说:“还学会和我撒谎了,对吧,赶紧吃,别废话。”<br/><br/>弟弟有点傻了,他伸勺子尝了一口汤,品位了很长时间才把它咽下去,一脸的陶醉,他转而对我说:“大哥,你快吃,我走了这么远给你送来,你一定要吃啊。”<br/><br/>我还要和他推辞,弟弟有点急了,他站在宿舍中间团团转,脸憋的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饭盆,用勺子舀着里面的肉菜,大口的吃着,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上来,我转过脸,对着墙壁,流着泪水,吞咽着弟弟迎着寒风,顶着大雪给我送来的白菜炖肉,他每天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说不定要多久才会改善一次伙食,他自己竟然没有吃上一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走了五公里的路程给我送来,他生怕饭菜凉了,把饭盆藏在破旧的大衣里,用体温精心地温暖着……我无意描绘这种兄弟情谊,还会有什么语言能把它描绘清楚呢?它只能永远地保留在我的大脑中,再次回想起它的时候也只能用我的全部身心去细细地体味</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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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吃完之后,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冲的污迹斑斑。这个时候,弟弟走过来,还要帮我去洗饭盆,我轻轻地推开他的手,径直走进水房,打开水龙头,把流量调成最大,让冰凉的水沿着我的手腕飞速流下,猛烈地冲刷着饭盆,我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过,弟弟那单薄的身体让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我洗过饭盆,机械地走回寝室,弟弟还站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我对他说:“快坐一会儿吧。”他用力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坐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床单太干净了,我一坐非坐脏了不可。”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使劲按在我的下铺床上。<br/><br/>弟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大哥,我想把妈妈接到城里来。”<br/><br/>我一听,觉得很糊涂,问道:“把妈接到城里?在哪里住?”<br/><br/>弟弟说:“现在我们工地上有好多空房,我和王福田说一下,应该没问题,你同意吗?”<br/><br/>我想了一想,说:“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她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br/><br/>弟弟说:“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我才想把她接过来,她一个人在家,肯定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估计冬天连煤都舍不得烧,一个人在家受冷挨饿,那怎么能成啊?”<br/><br/>弟弟后面的话提醒了我,还是他比我更了解妈妈。我顿时担心起来,现在我们两个人都不在她身边,不要说她平日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根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哪天晚上她闹点毛病可怎么办,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br/><br/>我对弟弟说:“幸亏你想的周到,我早就应该想到把妈妈接到我们身边来啊。”<br/><br/>弟弟听我同意了,非常高兴,他站起身,对我说:“而且,我们又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饭菜了。”<br/><br/>看着弟弟兴奋的表情,我也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憧憬起我们母子三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br/><br/>很快,妈妈便被弟弟接了过来,弟弟和王福田要了一间板房,离工地很近,晚上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房子很小,里面支开一张大床,中间摆上几件炊具,就已经显得满满当当,除了前面的过道,再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房子经过长时间的闲置,略微有些倾斜,四面漏风,弟弟花了半天的时间找来各种建筑材料,把那些窟窿堵的严严实实,在里面点上电炉子,温度很快便升了起来,虽然有点干燥,但非常温暖,我们母子三人围坐一团,神奇地体会到了久违的家的温馨。其实,什么是家呢,它绝对不是一间空洞的房子,只有妈妈在的地方,只有充满了亲情的地方,才会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家的感觉。<br/><br/>在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中,妈妈和弟弟总能给我创造出让我最轻松的环境。<br/><br/>好像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随着妈妈的到来而悄然逝去,我在课堂上再也不会六神无主,读书读的累了,我可以支起胳膊,托着腮帮,看着窗外的风景,想一想我的亲人,感觉他们就在我身边,是那样的幸福。中午的时候,外面无论是狂风大作还是暴雪纷飞,我都会骑上自行车,到那个简单的窝棚里,吃着妈妈给我们精心整治的饭菜。<br/><br/>那个时候,弟弟白天上班,他从一些简单的打杂开始,依靠自己的勤快和机灵,逐渐受到了工地师傅的赏识,他开始学作钢筋工,拇指粗细的钢筋在他的工作台上一过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套子,和图纸上的要求相比不差分毫,连王福田看了都赞不绝口。开始的时候,妈妈整天呆在屋子里,外面这个世界在她看来是那样的陌生,周围是喧嚣的工地,往来的是重型车辆,一个一个的人,都带着安全帽,低着头匆忙地走来走去。后来,妈妈开始熟悉了新的环境,每天傍晚的时候,她会走到不远处的农贸市场,买一些便宜的蔬菜。隆冬时节,各种青菜都很贵,妈妈最经常的就是拎回一大篮子的白菜或者土豆,总是这样集中简单的蔬菜,可是到了妈妈手里就会变成口味不同的佳肴。晚上弟弟回来,他们母子二人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相信也会暂时地忘记生活的艰难,体会到我们渴望已久的生活乐趣吧。<br/><br/>一副鸡架,一块剔剩的排骨都是我们桌上的奢侈品,妈妈把它们放在锅里炖散发出来的香气会让我和弟弟馋涎欲滴。无论有什么样的好东西,妈妈和弟弟都会等我归来,我们母子三人团聚,围在一起细细品味那种生活的情趣。<br/><br/>弟弟挣的钱很少,妈妈免不了要省吃俭用,每个黄昏,那都是妈妈到菜市场寻宝的最佳时机: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寒风凛冽,市场附近的居民都会看到一个老太太,她披着一件破旧的防寒服,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头巾,挎着一个小竹篮,在市场的角落里寻寻觅觅。劳累了一天的小商小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们也愿意把积留在摊子里的剩菜丢给妈妈,妈妈会小心翼翼地收起,万般感激地对着人家不停地说谢谢。有一天,我们吃过晚饭,妈妈竟然神奇地给我们端上一个果盘,上面有切的匀称美观的苹果、梨,还有一瓣瓣整齐排放着的桔子,上面插着牙签,在一层水果的下边居然还有薄薄的一片小西红柿。外面吹着凛冽的寒风,我们坐在温暖的房子里吃着精美的果盘,我和弟弟都飘飘然起来,我笑着对妈妈说:“妈,真没想到,您还能奢侈一次。”妈妈慈祥地看着我们,笑而不答。直到我参加工作之后,妈妈才告诉我,那次吃的果盘里所有的水果都是妈妈在市场上捡回来的,被人丢弃的水果堆积如山,妈妈就是在那里耐心地等着,等着人家刚刚把水果丢掉,然后便赶上去精挑细选,最后挎了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水果回家,用水冲洗干净,削掉腐烂的部分,硬是拼出了那样一份大大的果盘。在那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吃水果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妈妈却总是想尽办法改善着我们的生活。<br/><br/>白天,我上课,弟弟上班,妈妈忙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br/><br/>华北的冬天,寒冷而干燥。一大清早,人们极其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简单地吃点东西,便匆忙地赶到工作岗位,街道上经历了短暂地喧嚣之后,很快就再次变的宁静起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山城小镇。应该说,妈妈的出现成了小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她经常拖着孱弱的身躯,穿梭在城市的角落,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垃圾箱,每天都在里面熟练地挑选着自己需要的物品,而且分类清晰,摆放有序,尽管整日和破烂打交道,自己的衣着却依旧整洁。漫天的飞雪染白了母亲的头发,凛冽的寒风削出了妈妈额头的皱纹,她会蜷缩着快被冻僵的身体,瑟瑟发抖地站在废品收购站前,交上辛辛苦苦拾来的垃圾,然后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领走老板递过来的零钱。时至今日,想一想妈妈遭受的苦难,依然会让我心痛不已。那是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妈妈,我们永远不会在生活的重压下屈服,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自身的命运。如果说这些事情早已成为了过去,那么现在我为什么还要苦苦地追忆?是因为我始终觉得,这实际上是成千上万农村家庭的共同历程,我们的父母,满怀舐犊深情,在孩子身上寄托了自己所有的梦想,为了供他们读书,不惜耗尽自己身上最后一滴血汗。</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在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逐渐摆脱了往日那种悲伤的情绪,开始和同学们融为一体。<br/><br/>一个周日的早晨,我们起床后透过玻璃窗发现外面变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昨夜一场大雪把整个校园粉饰的银装素裹,挺拔的松柏成了圣诞树,成排的教职工宿舍成了圣诞老人的小屋。我们走出宿舍,踩着新鲜的积雪,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心情就像此时的空气一样清新。<br/><br/>我们走进教学区的大门后,正好与连接教学楼与实验楼的天桥相对,冬云正站在天桥中间,她穿了一件褐色的皮衣,头发随风起舞,与周围白色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愈发显得她个性张扬,富有青春活力。她看到我后,使劲儿地向我挥手,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天桥下面,仰头要向她打招呼。万没想到一团积雪从天而降,正拍到我头上,雪渣儿顺着我的衣领钻了进去,冰冷刺骨,大脑里残存的那一丝睡意顿时云消雾散。我张牙舞爪地向冬云大声吼叫,没想到她毫不留情,紧接着一团又一团的积雪铺天盖地般落下来,我惊呼着飞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离险境,周围的同学看着我的窘样哈哈大笑。<br/><br/>没想到平日里无比文静的冬云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我边走边想一会儿上楼非好好报复她一下不可。正往二楼走着呢,就听见上面有人叫我“林海”,我本能地一答应,随后立刻想到这是冬云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好,刚要回避,雪团早已飞来。我们班几个同学堵在楼梯口集中火力向我“射击”,纵然我灵敏过人,最终还是身中数弹。此时的我真是有“班”难回,只好落荒而逃。<br/><br/>后来我才知道,冬云这几个人是早有预谋的:她们居然商量出了一个“雪天作战三十六计”,刚刚发表在班内刊物《爬山虎》上,其中含概了集团战、运动战、游击战、巷战等等战术,为了验证其战术的有效性,她们站在天桥上等待实验对象已经很久了,偏巧我在此经过,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们攻击的对象。当冬云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时,我质问她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铁杆支持者,现在连你都背叛我了,哎,你知道吗?你对我心灵的打击远远大于对我身体的伤害,这种巨大的创伤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冬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看在我一贯支持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再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大餐还不成吗?”我刚要拒绝,冬云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林海,走,陪我去逛街吧。”然后不经我同意,拉着我向学校外面跑去。<br/><br/>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雪地反射着耀眼的亮光,高耸的梧桐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我们踏在积雪上,脚下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冬云穿了一双白色的皮鞋,由于疯狂地打雪仗,她的鞋子上粘满了泥浆,她皱着眉头对我说:“一会儿先陪我擦鞋吧。”我对她点点头,我们径直向购物中心走去。<br/>因为是周末,所以商场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在购物中心的墙角下面聚集了一排擦鞋工,如果你不是想擦鞋,也许永远都注意不到他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拥挤在布满灰尘的台阶前,摆上简单的摊位,用平凡的劳动净化着城市的面貌,自身却并不为这个城市所接受。<br/><br/>由于天降大雪,他们的生意也好的出奇,每个摊位前都排起了长队。<br/><br/>冬云拉着我走过去,越是接近这个势单力薄的群体,我就愈发觉得步履沉重:如果说他们出身卑微,那么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我永远都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环境里,他们赤裸着布满冻疮的双手,捧着各式各样但同样污浊不堪的鞋子,精心地剔除上面的泥浆,仔细地打上鞋油,认真地擦拭,直到把原本污迹斑斑的鞋子收拾得油光锃亮。衣着光鲜的顾客们坐在旁边瑟缩着:这样的恶劣气氛让他们非常不耐烦,但还是不忘提出各种自己理想中的标准。审查合格以后,“监工们”会姿态优雅地穿上鞋子,丢下钱,扬长而去。擦鞋工们则哆嗦着双手把钱塞进口袋,立刻迎接下一双依旧污浊不堪鞋子。<br/><br/>我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冬云还在开心地说着打雪仗的情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冬云在对某些问题的看法上存在着严重分歧,也许是生活经历不同造成的吧。<br/><br/>轮到冬云了,她坐到小椅子上,把鞋脱下,脚飞快地伸进摊主为顾客准备的棉拖鞋里。擦鞋工拿过鞋便迅速熟练地擦起来。我一直没见她抬过头,也许是生意太忙没有时间,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面对那些和外面空气一样冰冷的脸。她用一把小铲刀小心翼翼地铲除粘在鞋子上的泥块,发出“嚓嚓”的响声。一阵狂风吹过,卷起细细的积雪,落到我脸上,我感到阵阵发冷,冬云也裹紧了大衣。那擦鞋工冻得通红的手在这个时候也不合时宜地微微一颤,没想到锋利的小铲刀立刻在鞋子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慌乱中用手在上面擦拭着,但显然是徒劳的。这一切都没有逃脱冬云的眼睛,她眉头顿时立了起来,伸手夺过鞋子,愤怒地斥责道:“你真够笨的,把我的鞋都划坏了。”可怜的擦鞋工抬起头,一脸的惊恐,我刚要劝冬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擦鞋工的脸上,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妈,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妈妈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br/><br/>妈妈显然被眼前的麻烦牵扯了全部精力,并没有留意到站在一旁的我,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和那样一个高贵的女孩儿站在一起?她站起身,惶恐地对冬云说:“姑娘,你不要生气,要不——要不我赔你的鞋吧。”冬云正在气头上,听了妈妈这话,更是火往上涌,她一脸鄙夷地对妈妈说:“真是好笑,你赔的起吗?如果你赔的起,你还会来这里擦皮鞋?”妈妈听了冬云尖锐的抢白,脸腾的红了,却无力反驳,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妈妈一脸屈辱无助的表情,我的心在剧烈的翻腾: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在我面前无情地羞辱着我的母亲,天下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在寒风中,妈妈瑟瑟发抖,她低着头,像一头被捆绑的羔羊,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告诉了我她满腹的屈辱和伤痛。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妈妈那可怜的样子,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br/>冬云飞快地蹬上鞋,拉了我一下示意要离开,同时回头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仍在原地站立,低着头,讷讷无语。这个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痛的感情,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妈妈……”。</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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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几天后,弟弟正在街头寻觅客人,此时已经是五月末,骄阳似火,弟弟背部的皮肤完全被晒爆了皮,一层一层的脱落,脸颊通红,嘴唇干裂,三轮车前的水瓶子里的水都是温的,一整瓶水下肚也几乎毫无感觉。弟弟戴了一顶破旧不堪的斗笠,勉强遮挡着阳光,焦灼地四处张望。过了好长时间,他发现路边有个人向他招手,他脚下用力,车子飞快地向那个人驶去,稳稳地停在了他身边。<br/><br/>“去地毯厂,一块钱走吗?”那个人摘下帽子在耳边用力地挥舞着,也是汗流浃背。<br/><br/>“太远了,加两块钱吧。”弟弟伏在车子上,有气无力地和他讲价。<br/><br/>“不走算了,我等公共汽车。”那个人把头一摆,拔腿就要走。<br/><br/>“好,一块就一块吧,上车。”自从县城里开通了小公共汽车,板车们的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了,弟弟没有办法,只好随行就市。<br/><br/>正在这时,突然转出一个小姑娘,她大声对弟弟说:“我也去地毯厂,三块钱。”<br/><br/>弟弟抬头一看,居然是前几天给她搬电脑的小女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俏丽婀娜。弟弟本来就机灵过人,马上明白了她是有意在给自己抬价,便对后面的客人说:“她出三块钱,我拉她。”<br/><br/>那客人生气地说:“不是都说好了价吗?你这个人怎么不讲信用?”<br/><br/>不等弟弟说话,小女孩接过话头说:“从这到地毯厂怎么也有五里地,你出一块钱还想坐车?我出五块还觉得对不起这位大兄弟呢。”说完,顾自地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叫弟弟一声大兄弟占了很大便宜。<br/><br/>那个客人郁闷地四处看了看,碰巧就真没有别的板车,极不情愿地说:“好,我出三块,走吧。”然后狠狠瞪了那个小女孩一眼。<br/><br/>小女孩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但马上又说:“我出五块,拉我。”<br/><br/>那个客人见她成心和自己作对,气的咬牙切齿,不甘示弱地说:“我也出五块。”<br/><br/>小女孩立刻又说:“我出十块,还是拉我。”<br/><br/>那个客人气急败坏地骂道:“碰上你这个小杂种算我倒霉,你们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得吧。”说完扭头便走。弟弟一看事情不好,赶忙喊道:“别走,五块钱我拉你还不成吗?”那个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弟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撇了撇嘴,一脸的无奈。小女孩却满不在乎,她口无遮拦地对弟弟说:“嘿,又见到你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走,进去给我帮个忙。”弟弟觉得她有点用词不当,又觉得没有必要纠正她,跳下三轮车,拿起链锁小心翼翼地把车轮子锁在旁边的树上。小女孩哧哧地笑道:“不至于吧,这么破的车还用上锁?”弟弟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说:“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穷家值万贯呢。”小女孩听了似懂非懂,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对面的店铺。<br/><br/>那是一间罗宾汉服饰专卖店,弟弟当时并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来过,他只知道这是一家卖衣服的小店。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等小女孩买好东西后送她回家。没想到小女孩却走过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起来,立着眉头对他说:“我要给我哥哥买件衣服,你和他身高差不多,快去帮我试一试。”弟弟晃着脑袋嘟囔道:“怎么都喜欢揪我耳朵呢,你简直和我大哥一样。”小女孩好奇地问:“你也有哥哥啊,他和你长的象吗?”弟弟乜了她一眼,自豪地说:“我大哥学习特好。”小女孩不以为然地说:“那算什么本事啊,他长的帅吗?”弟弟不加思考地说:“帅啊,简直酷毙了。”小女孩脱口而出道:“比你还帅吗?”弟弟愣头愣脑地问道:“难道我很帅吗?”小女孩的脸腾的红了,把头扭到一边,再不言语。弟弟则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br/><br/>小女孩不厌其烦地挑选着,许久之后,她终于看上了一套,那包括一件兰色的牛仔上衣、一条米黄色的条绒裤子、一件白色的体恤。她拿下衣服,把弟弟推进试衣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快点试一试好看不好看。”弟弟都快睡着了,他终日劳累,稍有时间眼睛就要合在一起。他强打精神,把衣服穿好,打开试衣间的门,摇晃着便走了出去。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一出来,包括那个小女孩在内的店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刚才明明进去的是一个衣衫蓝缕的板车夫,现在出来的却分明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弟弟体态匀称,肌肉发达,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黝黑的皮肤更显得他健康而强壮。他看到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衣服穿的有什么毛病,他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被里面那个英姿勃发的形象震撼了,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吗?他呆呆地凝视着里面那个影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整个人已经融入到镜子中……小女孩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嗔怪道:“看你这傻样,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弟弟才如梦方醒,钻回试衣间,恋恋不舍地把衣服脱了下来。走出来后,弟弟的腿脚似乎不再听自己的使唤,他捧着衣服,机械地走到前台,问服务员道:“这套衣服多少钱?”服务员很干脆地回答:“二百七十五块,如果您现在买还能八折优惠。”弟弟的梦想随着服务员的报价在瞬间破灭了,他热切地朝镜子里看了又看,渴望找到刚才自己英俊帅气的影子,却看到一个老气横秋的板车夫,一个人因为不同的服饰竟会有天壤之别。弟弟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br/><br/>小女孩快步走向收银台,她一气买了两套,走到弟弟身边,说:“我原来就觉得你很帅,没想到你换上新衣服简直没治了,比刘德华都帅。”<br/><br/>弟弟木木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刘德华是你大哥吗?”<br/><br/>小女孩差点晕倒,她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大男孩竟然连刘德华是谁都不知道,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弟弟,把一套衣服信手丢给他,很大方地说:“给,送你的。”<br/>弟弟接过衣服,想要还给她,却又舍不得,心在剧烈地跳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把衣服紧紧地揽在怀里,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十六七的少年,正是爱美的年龄啊。他吞吞吐吐地对那个小姑娘说:“我不能白要你的衣服。”小女孩恶作剧地说:“那你就给我钱。”弟弟难过地说:“我现在没有钱。”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对弟弟说:“要不这样吧,你每个周末来我们学校接我回家,一年之后我们就两清了,怎么样?”弟弟想了想,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一种选择,便爽快地答应了。<br/><br/>在接下来交往的日子里,弟弟知道这个小女孩叫米秋实,在县三中读书,今年读初二,和弟弟一般大。每个周末弟弟都会准时在她们学校门口等她,迎着落日余辉把她送回家。随着接触的增多,两个人慢慢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br/><br/>有一天,弟弟问坐在后面的米秋实:“你爸爸是做什么的?”<br/><br/>米秋实说:“死了。”回答的非常干脆。<br/><br/>弟弟一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吧。”<br/><br/>米秋实却笑了,笑的很真实,很灿烂,她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伤心的啊?”<br/><br/>弟弟埋头蹬车,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提到她父亲的死她竟然一点不难过呢?<br/><br/>后来,弟弟会滞留在她那一段时间,就是为玩一会儿电脑,其实,米秋实是一个思想很简单,也很大方的人,她会在弟弟背后,专心致志地看他打游戏。弟弟对电脑越发着迷起来。<br/><br/>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一天,在米秋实家门口,她很开心地对弟弟说:“林江,下个月的七号是我的生日,你来接我回家吧。”弟弟刚要答应,但马上想到那正是我参加高考的第一天,便回绝道:“不行,那天我有事。”米秋实显得很遗憾,追问弟弟道:“什么事那么重要啊?你知道我在学校没有多少朋友的,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过呢。”弟弟如实说:“那天我大哥高考。”米秋实翘着嘴巴道:“你哥哥参加高考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弟弟反驳道:“我哥哥参加高考当然和我有关系了,那可是我们家的大事呢!”米秋实生气了,脸涨的通红,皱着眉头问弟弟:“那你来给我过生日吗?”弟弟坚决地摇了摇头,米秋实失望地看了弟弟一眼,转身上楼。弟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怅然若失,缓缓地离开了。</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在那种极度无助的情况下妈妈做梦都没想到会听见儿子的声音,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正好与我模糊的双眼对视,她被这一系列的意外打击的晕头转向,站在雪地里,任凭凛冽的北风无情地吹打着她的脸,像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冬云听到我的叫声,转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周围忙碌的人也都放下手中的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br/><br/>我走上前,拉住妈妈干枯而冰凉的手,问道:“妈,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啊。”<br/><br/>妈妈嘴角颤动,欲言又止,分明是想解释什么,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明显,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她轻声地说:“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找点事儿做呢,前些天我在大街溜达的时候看这擦鞋的活也不累,就也跟着别人摆了个摊儿,干活的时候还能和人聊聊天,省着我一个人闷的慌。”<br/><br/>我低头不语,妈妈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她还是想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不忍再和妈妈理论这个让她伤心的话题,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准备带她回家。<br/><br/>冬云走到妈妈面前,红着脸,充满歉意地叫妈妈一声“阿姨。”妈妈糊涂了,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刚才还异常厉害,怎么现在就突然变的如此乖巧,很快,妈妈想到了我,她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冬云的存在,赶紧向妈妈介绍道:“妈,这就是惠岩叔叔的女儿,冬云啊。”<br/><br/>妈妈感到非常意外,她开始用一种热切的目光打量着冬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总算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的不快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妈妈伸出手,想摸一摸冬云的脸,但立刻意识到自己满手油污,随即把手迅速抽回,嘴里不停地说:“是冬云啊,看我这记性,才几年不见就一点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的这么好看了!”<br/><br/>冬云凝视着妈妈满头白发,眼睛里闪烁着亮光,或许是懊悔于刚才对妈妈的失礼,她动情地对妈妈说:“阿姨,我一直都记得你给我们煮的玉米呢。”<br/><br/>提到往事,妈妈好像再次回到了过去,眼前的冬云似乎也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追在我身后,整日缠着妈妈给我们煮玉米。妈妈想对冬云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口。冬云直接面对妈妈那张历尽磨难的脸,她如此直观的觉察到了妈妈的衰老:稀疏的白发、深深的皱纹、颤抖的双手、蹒跚的步伐,眼前这个老人让她感到如此陌生,只是在她慈爱的眼神中才会找到昔日熟悉的身影,短短五六年的时间,竟已经使她认不出这个曾带给她许多美好回忆的人。是岁月无情,还是生活过于沧桑?冬云想着想着,很难过,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br/><br/>看到冬云掉下眼泪,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涨的通红,突然说:“孩子,今天到我们家去吃饭吧。”我看了妈妈一眼,心想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招待冬云呢,冬云却非常爽快地答应道:“好啊,阿姨,我正想好好和您说说话呢。”说完,很自然地挽起妈妈的胳膊,和我们一起往回走去。<br/><br/>在路上,我们经过农贸市场,妈妈坚持着要去买些蔬菜。我们刚走进大门,就听有人叫妈妈,妈妈站住脚,一看原来是一个平日很熟悉的小商贩,三十五六岁的妇女,身材魁梧,嗓门洪亮,她大声对妈妈说:“大姐,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快过来,我这里有些剩菜,都给你留着呢。”<br/><br/>妈妈的脸顿时就红了,她连连摆手说:“今天我们家来客人了,我想买一点好的蔬菜。”<br/><br/>那个妇女愣在那里,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每晚都游荡在市场捡菜的女人今天会买菜,居然没有向妈妈推销她的商品。我拉着妈妈走到她面前,对妈妈说:“妈,这个阿姨对咱们一直不错,今天就在她这里买吧。”妈妈点了点头,弯腰精心地挑了起来。那个妇女似乎觉得不好意思,紧着帮妈妈选菜,最后把分量给的足足的,妈妈看了非常满意,冬云在一边抢着交钱,妈妈一把将她拦住,小心翼翼地扭开口袋上的扣子,从里面掏出擦鞋赚来的皱皱巴巴的零钱。临走的时候,我对那个妇女说:“阿姨,你不是说给我们留了菜了吗?我们一起拿走吧。”她听了连声说:“好,好,我这就给你找。”我接过她递来的食品袋,把她给我们留的剩菜全部拎走,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很自然,如果说平日里我们过的就是这种生活,那么在我最好的朋友面前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br/><br/>妈妈又买了一条鱼和几斤猪肉,然后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回家。<br/><br/>进入那个狭小的空间,寒气逼人,妈妈赶紧打开电炉子,安顿冬云坐下,自己便忙着去做饭。冬云一边呵着手一边观察这间小屋,三个人在里面已经显得很是拥挤,锅碗瓢盆摆放的略显凌乱,妈妈熟练地在中间鱼贯穿梭,手脚不停,冬云刚要站起身帮忙便会被妈妈按坐在床头。妈妈紧着忙活,却显得很开心,不停地和冬云说着过去的事情,这个简易的房间因为冬云的出现而显得越发活跃而温馨。很快,米饭散发出清香,鱼肉的味道也弥漫在整个屋子,并顺着墙板的缝隙袅袅地飘到外面。<br/><br/>弟弟闻着香气走了进来,他推开门,脱下外套,笑着问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做这么好的饭菜?隔着十万八千里就闻到了咱们家的肉香。”说完,却正好看到床头坐着的冬云,他便站在了原地。<br/><br/>我对弟弟说:“这是你冬云姐,惠岩叔叔的女儿。”<br/><br/>弟弟眼睛一亮,跑过来说:“冬云姐,你现在变的这么漂亮了,你怎么找到我们家了呢?”<br/><br/>冬云看了弟弟也很高兴,她笑着说:“林江都长这么高了,都快成大人了,我还记得原来林海拉着他和他比个头的情景呢。”说完,对着我“哧哧”笑了起来。她又问:“江江现在上初中了吧?”<br/><br/>说到弟弟上学,我的心里很难过,弟弟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说:“冬云姐,我不上学了,我都上班挣钱了。”<br/><br/>冬云眉头一皱,说:“你才多大啊,要挣钱你们家也轮不到你呀,你应该以你哥哥为榜样,好好上学,也考到一中,那该多好啊。”<br/><br/>弟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转而又表现的很乐观,他挠了挠头,吸了吸鼻子,说:“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一上课就头晕,一下课就精神,现在上班了我倒是觉得每天都精力充沛。”<br/><br/>冬云看了看弟弟,无奈地笑了。我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但我并没有向冬云解释什么,在与不幸抗争的过程中我和弟弟逐步走向坚强,如果说以前别人一句同情的话语都会让我们感到些许的安慰,那么现在我们早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生活的各种挑战。我们就像在沙漠中的求生者,只要看到一线希望就会苦苦挣扎,在生活的重压下,开朗的性格也许会变的抑郁,健壮的躯体也许会变的虚脱,但我们内心的希望永远不会磨灭,站直腰杆儿,甩掉额头的汗珠儿,还要继续我们坚苦卓绝的跋涉。</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那顿饭我们吃的很开心,也许是打雪仗消耗了体力,冬云坐在餐桌前吃的狼吞虎咽。一条鱼在我们三人的闪电战下很快就只剩下一道长长的脊刺,最后,妈妈把鱼头含在嘴里,用力的吮吸,发出“吱吱”的声响,冬云心疼的看着妈妈,妈妈却吃的一脸笑容,那些整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人们永远也体会不到我们这种简单的幸福。<br/><br/>吃过饭,弟弟看了看我,我觉得很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便问他:“今天你怎么了?”<br/><br/>弟弟慢吞吞地说:“大哥,我在工地上被提成大工了,开始干包工了。”<br/>我不明白工地上的讲究,但知道这肯定是好事,高兴地问他:“包工是怎么回事?”<br/>冬云在一旁兴奋地插嘴道:“你真笨,包工就是包工头吧,现在的包工头都很有钱呢。”<br/><br/>弟弟的脸红了,他赶紧解释道:“不是,跟包工头可差远了,我们做钢筋工,搞计件,多劳多得,收入肯定会比原来高很多,最少一个月也能挣600块。”<br/><br/>我这才明白,对弟弟说:“那可不错,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你现在还长身体呢,不要累坏了。”<br/><br/>弟弟顺从地点了点头。<br/><br/>过了一会儿,冬云告辞回家,妈妈一直把她送到很远,最后离别的时候,冬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不过后来,冬云经常来看妈妈,有的时候和我一起,有的时候会单独跑过来。她经常给我们带来各种生活必需品,成桶的油,成袋的米,源源不断地往我们那个小屋子里送。开始的时候,妈妈非常过意不去,想尽办法去推辞,后来,惠岩叔叔亲自来过来了,他坐在我们这个简陋的房间里,点上一只烟,语气平缓地安慰着妈妈,看着眼前这个帮过自己无数次的男人,妈妈掉下了感激的泪水。人作为一种群体动物,脱离了社会的关注总会感到孤单和落寞,在你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个朋友想着你,你的心里该多么的温暖啊,只有在洋溢着亲情与友谊的环境中,一个人才会真正的放松,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幸福是什么,幸福真的就是无限膨胀的权力,真的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吗?我不知道,只是在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中,亲人一个关切的眼神,一个真诚的问候都会让我心动不已,或许穷人的幸福,永远都是这么简单。<br/><br/>高三的日子,日益紧张,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趁着下课的时间我会跑到购物中心,看看妈妈在那里忙碌的背影。慢慢的,妈妈擦鞋的技术日臻成熟,生意也越来越好。我站在旁边,她会显得非常满足,妈妈并不和我说话,也不抬头,手熟练地晃动着,再也不用担心会把人家的鞋子刮坏,一双肮脏的鞋子经过妈妈的手很快便会变的闪闪发亮。妈妈递出鞋子,接过零钱,数好后装进口袋,这才会抬头看看我,眼角舒展开来,露出宽慰的笑容。<br/><br/>那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妈妈在商场外面擦皮鞋,弟弟在王福田的建筑工地做钢筋工,妈妈总是赶在弟弟下班之前把饭菜做好,亲眼看着儿子风卷残云般的吃光。妈妈虽然在外面遭受着风吹日晒,但心情放松,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学习也更有动力。<br/><br/>也许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平淡无奇,可是经历了种种人生变故的我们是多么渴望这种平凡的生活啊。我们从不奢望大起大落,也不追求大富大贵,我们每天都很勤奋,做着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说天道酬勤,那么我们就注定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br/><br/>到了开春的季节,人们都脱下了冬装,换上了单薄清爽的衣服,到外面踏青郊游,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弟弟在工地上却遇到了一点麻烦。那一份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但公司还没有接到新的项目,一群人闲在工地,大部分都无所事事。弟弟他们因为做包工,相对来说还好一些,但每天分到的工作量他在几个小时里就完成了,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依靠打牌来消遣掉。<br/><br/>玩了几天,弟弟便闲不住了,改变家庭困境的愿望每时每刻都在强烈地激励着他。他站在马路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手段。就在这时,一辆人力三轮车从他身旁驶过,他脑子一动,觉得闲暇的时候出去拉板车未尝不是一个来现钱的好途径。弟弟说干就干,也没和妈妈商量,直接跑到二手货市场,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辆旧车,收拾收拾便直接骑回家中。<br/><br/>原本破烂不堪的二手车,在弟弟的精心装饰下居然显得清新典雅,车蓬是妈妈用没用的碎布连结而成,扶手处有两个小铃铛,车子跑起来,随着弟弟的步伐,小铃铛会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天下班回来,弟弟抚着这辆凝聚了自己心血的旧车,爱不释手。<br/><br/>也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辆车拉的第一人竟然是妈妈。<br/><br/>那一天,弟弟正在工地干活,突然电闪雷鸣,似乎老天在瞬间发怒,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别的工友都匆忙躲进宿舍里,弟弟却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跑去。弟弟赶到家里,连雨衣也顾不得穿,骑上三轮车向购物中心飞奔。此时,路上尽是避雨的行人,街道上拥挤凌乱,弟弟大声地招呼着让路,见缝插针,稍有空隙便猛冲过去,行人纷纷躲闪,机动车也不得不退让三分,弟弟就像疯了一样,因为他知道妈妈肺部有病,受不得一点雨淋,现在想起上次妈妈病倒的情景依然让他惊恐不已。<br/><br/>等到弟弟赶到目的地,正看到妈妈挤在购物中心门口,抖成一团,她要照顾脚下擦鞋的工具,再说,里面早就堵成一团,根本就没有她容身之地。妈妈一眼便看到弟弟,他早已经湿透了,浑身冰冷,额头却沁着细汗,冒着热气,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眼睛被风吹的眯成一条线,却还在拼命地睁大,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妈妈的身影。<br/>已,妈妈用力地挥手,大声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弟弟看到妈妈,眼睛放射出兴奋的神情,他跑过来,站在妈妈前面,在无形中给妈妈树立起一道人墙,纵有风雨也都落在了弟弟身上。天气稍有好转,弟弟拉着妈妈坐上三轮车,妈妈想等风雨完全停了再走,弟弟却不忍心让妈妈再多受一点雨淋。三轮车启动了,这个时候,街道上早就没有了行人,空空荡荡,妈妈看着前面使劲摇摆着身躯的弟弟心疼地说:“江江,不要累坏了。”弟弟扭过头,顽皮地对妈妈说:“妈,刚才在购物中心避雨的人们肯定羡慕你生了个拉板车的儿子。”妈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笑声过后,却依旧是满腹心酸。<br/><br/>弟弟在风雨中昂着头,甩掉额前的水珠,握紧车把,向着家的方向奋力驶去。<br/><br/>以后,这就成了弟弟最主要的职业,每天忙完手中的活,他便蹬上三轮车跑到城里来拉客人,汽车站、体育馆、电影院都洒下了弟弟辛勤的汗水,留下了他匆匆的足迹。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都闪动着弟弟奔波的身影。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弟弟恢复了昔日的体魄。他本来就长的浓眉大眼,过早的步入社会又使他与同龄人相比要成熟稳重,虽然头戴斗笠,或者是身披雨衣,都掩饰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br/><br/>在拉板车的短暂时间里,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br/>妈妈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看着儿子被风吹雨打的样子心疼不</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第五月的一个黄昏,太阳却不寻常地毒辣,弟弟半天没有拉到活,蹬着三轮车在街头闲逛。突然,他看到从一家电脑城里走出一个小女孩,正在四处张望。弟弟看到有机会,赶紧骑了过去,他在那个小女孩面前停了下来,抬头问道:“姑娘,坐车吗?”<br/><br/>那个小女孩一仰脸,看了看弟弟汗迹斑斑的脸,笑了,问:“坐什么车,就你的这辆原始车?”<br/><br/>弟弟一听小女孩揶揄的口气就知道没戏了,想走,还有点舍不得,试探性地又问:“你去哪啊?”<br/><br/>小女孩撇着嘴说:“你以为你是警察啊,在这儿查户口吗?”<br/><br/>弟弟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回答道:“不,不是啊,我是说,如果近,我可以把你拉过去。”<br/><br/>小女孩眼睛一转,说:“远倒是不远,不过,我可没有多少钱啊,你看我还是穷学生呢。”<br/><br/>弟弟从她的口气里听到了希望,追问道:“没关系,你有多少算多少还不行吗?”<br/><br/>小女孩高兴地说:“好啊,不过,我只有一块钱,你拉吗?”<br/><br/>弟弟一听,犹豫了,一块钱也太少点了吧,不过转念一想,闲着也是闲着,便说:“走吧。”<br/><br/>谁知小女孩得寸进尺道:“一块钱,要拉我的东西,还有我这个人,行就走,不行就拉倒。”<br/><br/>弟弟一咬牙,说:“上车,走。”<br/><br/>小女孩没想到弟弟还真拉,高兴地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啊。”说完,跑回电脑城,不久,几个人从里面搬来几个大箱子,放在板车上,小姑娘一跳,也坐了上去,大声命令弟弟道:“司机,开车。”<br/><br/>弟弟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好听她指挥,好在东西不重,加上那个小姑娘也没有多少分量。小女孩坐在车上,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弟弟按照她的要求,一直往前骑,骑了很久还没到,弟弟的鼻尖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br/><br/>又过了一会儿,已经出了城区,小女孩还是没有喊停的意思,弟弟忍不住问道:“姑娘,快到了吗?”<br/><br/>小女孩眯缝着眼睛说:“没呢,还不到一半儿呢。”<br/><br/>弟弟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不远吗?”<br/><br/>小女孩毫不示弱地回敬道:“这远吗?我们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br/>弟弟一听就火了,停下车,大声地对她吼道:“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啊,我这不是汽车,是三轮车。”<br/><br/>小女孩跳下来,叉着腰质问弟弟:“你不是问我坐车吗,那就证明你的也是车,你骑快点不就成了吗?”<br/><br/>弟弟一看她蛮不讲理,便不再和她理论,直接问道:“五块钱,要不就不拉。”<br/><br/>小女孩也生气了,她说:“不拉就把东西放下,如果不是好玩,我还不稀罕坐你的车呢。”<br/><br/>弟弟二话不说,把箱子搬下来,骑上车就往回走,可是小女孩马上跑过来把他拦住。<br/><br/>弟弟问:“我不拉了,走还不行吗?”<br/><br/>小女孩瞪大眼睛,说:“不行,你还敢拒载,小心我告你,再说,你都答应拉了,做人要有信用。”<br/><br/>弟弟回答道:“是你欺骗在先,别和我耍赖。”<br/><br/>小女孩看看弟弟再没有回头的意思,便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你看我一个人,你忍心把我扔在这儿?”<br/><br/>小女孩口气一变,弟弟的心也软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姑娘,弟弟真是束手无策,只好屈服道:“那你就上来吧,今天算我倒霉。”<br/><br/>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这已经是郊区了,在滦水河畔有成片的别墅群,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弟弟没有来过这里,但是知道这里是有名的富人区,王福田的家就在这里。弟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眼神里夹杂着愤怒,他心里想,这才是真正的为富不仁啊。<br/><br/>小女孩到了家,心中有了底,霸气十足地对弟弟说:“看什么看,快把东西搬上去啊。”<br/><br/>弟弟很厌恶她这种口吻,昂起头,不卑不亢地说:“我只负责拉东西,不负责搬东西。”<br/><br/>小女孩看着弟弟那正经的样子,笑了,说:“我家现在可没人,你忍心让我一个小女孩搬东西吗?”<br/><br/>弟弟冷着脸道:“我忍心,有什么不忍心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br/><br/>小女孩不屑地说:“一个拉板车的,还和我穷酸,真是好笑。”说完,自己去搬东西,箱子里装的是电脑,虽然不是很重,但对这个小姑娘来说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咬着牙在那里使劲,却如蚍蜉撼树,箱子纹丝不动,她扭过头,看了弟弟一眼,弟弟终究是于心不忍,走过来,一扬胳膊便把箱子扛了起来,把个小姑娘看的目瞪口呆。<br/><br/>弟弟在前面走,小姑娘安静地跟在后面,她由衷地赞叹道:“你的劲儿真够大的。”弟弟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小姑娘跑到前面,打开院子的大门,里面豁然开朗,院子里花草繁茂,别有洞天,右边是一个巨大的车库,没有上锁,停着几辆高级小轿车;左边棚子里拴着一只德国黑贝,见了生人便狂吠起来。弟弟腿一颤,生怕它挣脱锁链扑上来咬自己一口,小女孩轻声地呵斥了几句,那狗便乖乖地爬在地上,不出声了,真是奴性十足。弟弟随着小女孩走上三楼,进了一间屋子,显然是小女孩的卧室,弥漫着女孩特有的清新气息。房子很大,布置的也很豪华,好多东西弟弟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叫出名字,甚至连门怎么打开他都不知道,真是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弟弟把箱子放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眼花缭乱,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暗自感慨道:我的天呀,原来人还有这种活法!<br/><br/>小女孩没再和弟弟说话,而是飞快地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的各种部件拿了出来,组合在一起。弟弟知道这是电脑,但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1998年的时候,电脑毕竟还是一种稀罕的物品,可以说是高科技产品的代名词。弟弟对它充满了好奇,站在旁边仔细地观看。小女孩看着弟弟傻乎乎的样子,更卖力气了,成心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组装完毕,接通电源,打开电脑,小女孩坐在显示器前面,突然变的异常文静。弟弟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发现她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小女孩在键盘上很随意地一点,便进入了一个界面,是一个卡通小人闯关的小游戏,也就是风行过多年的超级玛丽。弟弟当时是一个十足的电脑盲,对电脑就像原始部落的人对图腾一样崇拜。他认真地在旁边看了半天,逐渐摸到了门道,心想原来电脑也没多难啊。<br/><br/>小女孩玩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转过头,看到弟弟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她恶作剧地问弟弟:“笑什么,看傻了吧。”<br/><br/>弟弟得意地说:“我倒是觉得电脑蛮简单的,我们那里三岁的小孩儿都比你玩的好。”<br/><br/>小姑娘生气了,立着眉头说:“呸,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有本事你就给我演示一下。”<br/><br/>弟弟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打起了游戏,那真是一种天分,从来没有摸过电脑的弟弟一鼓作气差点把超级玛丽打通关,把站在旁边的小女孩看的几乎傻了眼,她用一种几近崇拜的眼神看着弟弟说:“你真够厉害的,真想不出来你怎么会去拉板车。”<br/><br/>弟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电脑,对小女孩说:“付钱吧,我要走了。”<br/><br/>小女孩跑到衣柜边,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钱,递给弟弟,弟弟没有接,皱着眉头道:“你太欺负人了吧,知道我们拉板车的穷酸,故意拿五十块的大票吓唬我们,是吧?给我零钱。”<br/><br/>小女孩一脸委屈地说:“都是你的,你帮我拉东西,还帮我搬电脑,太辛苦了。”<br/><br/>很显然,小女孩这番话大大出乎弟弟的意料,弟弟倒觉得误会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给我五块钱就成。”<br/><br/>小女孩还在固执地坚持,弟弟只好翻遍自己所有的口袋,碰巧的是他还真带了足够多的零钱,弟弟把应找的零钱堆放在小女孩的电脑桌前,转过身,下楼。那时,天已大黑,小女孩跟在后面,帮他打开院子里的灯,借着亮光,弟弟找到那辆属于自己的三轮车。弟弟把车推出大门,不自觉地回过头,看看站在台阶上的小女孩,胳膊僵化地向他挥挥手,骑上三轮车向城里奔去。路上,晚风拂面,弟弟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已不在真实,他恋恋不舍地回顾一眼那成群的别墅,自己家人住的那低矮阴暗的板房同时浮现在眼前,堵在弟弟胸中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抖擞精神,在用力蹬着车子的同时,弟弟在想:如果年轻是一种资本,那我们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我们的梦</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高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我的神经变的异常紧张,晚上通宵睡不好觉,经常会在睡梦中惊醒。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步,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纵然我输的起,我们这个风雨飘零的家也输不起啊。妈妈经常来看我,给我带来各种各样可口的食品,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我心里极度矛盾,既害怕黑色的高考,却又盼望它早日到来。<br/><br/>&nbsp; 它终归还是来了。<br/><br/>&nbsp; 那一天,我很早就醒了,趴在床上,想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脑子异常清醒,最后,我只得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跑到楼下去洗漱。我刚走到楼道口,却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七月的清晨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他双手抱肩,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看到我下来,赶紧跑过来,我忙问他:“有什么事吗?”弟弟睁大惺忪的睡眼,说:“大哥,一会儿你坐我的车去考场吧,昨天我都找准地方了。”我的心头一热,对弟弟说:“不用了,我就在职中,离学校很近的。”弟弟却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固执地说:“大哥,你就坐我的车吧。”我知道弟弟的牛脾气上来,就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同意了,弟弟高兴地像个大孩子似的跳了起来。<br/><br/>&nbsp; 我吃过早饭,看到弟弟在远远的地方等我,他戴了一顶斗笠,骑在三轮车上,远远看去与那些四五十岁板车夫的并无区别。他看见我,迅速地把板车骑过来。我坐上去,弟弟一扭头,关心地嘱咐道:“大哥,坐稳了。”轻快地一蹬踏板,板车飞快地向职中驶去。<br/><br/>&nbsp; 到了门口,弟弟稳稳地停下,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让他回去,他却跳下车,从一个卖饮料的小贩那里买了一瓶带冰的矿泉水,他把矿泉水塞进我手里。我晃着手里带来的水,推脱道:“你喝,我这里带了。”弟弟顺手接过我手中的水,很认真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的是凉的,喝一口会让你更加清醒,在考场上你不要紧张,相信自己的实力,你肯定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的。”我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弟弟为我想的多么周到啊。我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走向考场,刚扭过头,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地掉了下来,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弟弟一眼。<br/><br/>&nbsp; 第一科是语文,应该说是我最擅长的科目,但是我还是出奇的紧张。试卷发下来后,我的手在不停地哆嗦,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过。笔尖一直在顽固地颤抖,在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连一道题都没有答完,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以至于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最后,还是那瓶带冰的矿泉水救了我,我把它握在手里,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水温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燥热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常态,心气也逐渐平和,终于能比较正常的答题了。<br/><br/>&nbsp; 当我交上试卷,腿几乎都要瘫软,我努力挪到教室外面,弟弟正在门口等我。我坐上他的车,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弟弟见我脸色不对,也没有多说话,递给我一瓶水,我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br/><br/>&nbsp; 弟弟再次蹬动三轮车,此时人流如潮,骄阳似火,弟弟扭动着身体,吃力地前行。他的肩膀上流淌的汗水在日光的照射下迅速蒸发,在皮肤上留下斑斑盐迹,他的头发上也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整个人就像填足了燃料的内燃机,在剧烈地运动着。这就是我的弟弟,他用他的身体,他的汗水,他的气力供我读书,最后还用自己拉的板车把我接送到考场,他倾其所有毫无保留自始至终地支持着我,我深信这就是天下至真至纯的手足之情!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晃动,我努力不让它落下,我是哥哥,我必须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足够坚强,让他在我的身上看到我们家庭的希望。<br/><br/>&nbsp; 到了学校后,我下了车,弟弟嘱咐我几句,又匆忙地往回骑去,我知道他是想趁着今天的机会多拉几个客人。看着弟弟匆忙而劳累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划过我的脸颊,滴落在坚实的水泥地上。<br/><br/>&nbsp;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适应了高考的紧张节奏,开始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当考完最后一科时,我反而感到无比轻松,心中的重负总算得以解脱,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繁重的高中生活到此毕竟已经宣告结束。<br/><br/>&nbsp; 考场内的人都走光了,教室里显得空空荡荡,我依旧停留在里面,有些发呆。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冬云欢笑着跳了进来,我们都像久困牢笼的小鸟现在终于解放了。她不解地看着我,问:“林海,你怎么了?这个假期我们可以好好地玩一玩了。”<br/><br/>&nbsp;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意外地发现她背后的惠岩叔叔。惠岩叔叔微笑地看着我,一脸的轻松,紧绷的神经随着女儿轻松的神情也松弛下来。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先是伸手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叠钞票,硬塞到我手里,说:“孩子,你们算是熬出来了。”冬云嗔怪地责备父亲道:“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呢。”惠岩叔叔充满自豪地说:“难道我还不相信林海的实力?”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说:“当然了,我的女儿在我眼里永远是最棒的。”<br/><br/>&nbsp; 我把钱叠好,小心地装进口袋,在这段艰苦的日子中,惠岩叔叔和冬云给了我莫大的帮助,在我心目中,他们已经和我们融为了一体,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就如同我的亲人,对自己的亲人还有客气的必要吗?<br/><br/>&nbsp; 我们一起走出教室,出了教学楼,外面阳光耀眼,热浪扑面而来,冬云迅速地打开遮阳伞。惠岩叔叔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开车送你回去。”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弟弟在学校外面等着我呢。”惠岩叔叔赶忙说:“不要紧,我们出去顺便拉上他。”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弟弟拉板车来的,他来这里接我回家。”惠岩叔叔沉默了,他用手抚了抚我的头,说:“那我们就回去了,有时间你们来我们家玩。”说完,和冬云钻进汽车,飞驰而去。<br/><br/>&nbsp; 我再次见到弟弟的时候,弟弟终于鼓足勇气问我:“大哥,你觉得考的怎样?”<br/><br/>&nbsp; 我故作轻松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br/><br/>&nbsp; 弟弟听了,开心地对我说:“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永远相信你的能力。”<br/><br/>&nbsp; 我摸着他的头,命令道:“下车,让大哥带你一回。”<br/><br/>&nbsp; 弟弟还想推辞,但想了又想,还是跳下车,坐上去,用一种顽皮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多说,跨上三轮车,转动车把,脚上用力,没想到这三轮远没自行车那么简单,它在我手里疯狂地扭动,丝毫不听我的使唤,就像一匹受了惊的野马,疯狂地跳起舞来。我周围的人见了我这遭烂的技术都惊恐地四处躲闪,弟弟坐在车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它制服,慢慢地沿着街道行走,和弟弟一起开怀大笑。那一场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天空布满了薄薄的云层,微风习习,杨柳依依,看着旁边的青草地,我们的心情无比轻松。我们一路走,一路笑,直接奔向那个虽然狭小但异常温馨的家。当小屋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我们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妈妈,手捋白发,充满期待地凝视着远方,正在等待着儿子与她团聚的幸福时光。</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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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一个星期后,我们开始估分报志愿,对照着答案,我和妈妈、弟弟一夜未眠,我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考的不是很理想,但还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实力和运气,在妈妈和弟弟的大力支持下,我在志愿表上坚定地填上了北京大学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学校,它代表了我所有的期待与梦想,在重点大学类可以填报三个志愿,在它之后,我象征性地填写了吉林大学与河北大学,然后每天在家里焦灼地等待结果。<br/><br/>几个星期后,我们的分数下来了,我考了560分,正好处在北京大学的初选线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在生死边缘啊,此时的我已经再没有任何机会去努力,只能听凭命运对我的选择。一天,冬云激动地跑到我们家,进门就大声地对我喊:“林海,第一批的录取结果出来了,我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了。”我只觉的眼前的世界都随着冬云的叫声而抖动起来,我强作镇定地问冬云:“那你知道我的结果吗?”冬云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对我说:“告诉我你的准考号,我们现在就可以用电话查询。”我用颤抖的双手从抽屉里取出我的准考证,递给冬云,看着冬云机械地拨号,她和我一样无比紧张。我把头凑了过去,只听电话里传来声讯小姐甜蜜的声音:“恭喜你,你已经被录取了。”我顿时欣喜若狂,但没等我激动的情绪流露出来,就听那声音在继续:“你已经被吉林大学法学专业录取了。”我飞扬起的心在瞬间又消沉下去,冬云在一旁看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顷刻间房间里一片寂静。<br/><br/>几天后,我接到吉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德恒律师专业。<br/><br/>手捧着通知书,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滋味:就是这样薄薄的一页红纸将在最大程度上改变我的命运,也就是这样薄薄的一页红纸,它吞噬了我十二年的美好青春。无论严寒酷暑,我都要埋头苦读,想一想小学时的那个班级,到现在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那是怎样一个庞大的队伍,就像在一条漫长的跑道上,一百多个人同时起跑,在中途我们也曾互相鼓励,我们也曾互相竞争,我们也曾幻想着无论谁摔倒在地,我们都会拉起他,互相扶携着跑向终点,可是当我冲过终点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就成了一个孤独的奔跑者,我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些儿时的伙伴何时退出了赛场。当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终点,回首自己奔跑过的路线,只有萧萧落叶和滚滚飞尘,无比凄凉的景象。我小心翼翼地把通知书贴在胸前,不知该为自己作为个体的胜利而欢欣鼓舞,还是应为儿时所在集体的没落而感叹。希望真的如那些古老的格言所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漠视这个在农村孩子的求学之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的残酷现实!它让多少孩子曾经清澈明亮饱含憧憬的眼睛逐渐暗淡混浊直至木讷;它还近乎神奇地改变着无数孩子的梦想,在他们在通往更为广阔的世界的道路被封死后,反而坚定地坚信:家门前日益贫瘠的田地也就是他们曾经无比向往的,自己今后必将纵横驰骋并大展鸿图于其中的七彩世界。<br/><br/>接下来是漫长的暑假。我在家里大睡三天,最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发亮,全身的骨头节咯吱咯吱直响,所有的疲劳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直到这时,我才无比清晰地看到妈妈和弟弟平日里是如何在为我操劳。早上,妈妈很早就起床做饭,每次我要帮忙,妈妈总是固执地把我推到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这活不用你干,好好去看书吧。”我就会笑着对妈妈说:“妈,我都考上大学了,你还让我看什么书啊?”这个时候,妈妈会眉开眼笑,看上去她只要想一想我已经考上大学就会兴奋不已。有时,她也许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会用力地咬一下手食指,真实的疼痛感反而会让她无比欣喜。在和妈妈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妈妈那厚重如山的爱,她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都会让我无比感动。我无意再回首曾给妈妈带来的巨大痛苦,因为我知道她希望的是我和弟弟永远都幸福。<br/><br/>每天,我们在温馨的氛围中吃完饭以后,弟弟收拾东西去工地上班,妈妈也拎着大包小包去购物中心下面擦皮鞋。我一个人在家里闲着没事,就打扫房间。在妈妈的床底下,我意外地翻出那块令我无法释怀的怀表和一张爸爸妈妈在清东陵的合影。我手捧怀表,眼睛盯着那张照片,思绪万千,最后泪如雨下,小时侯那些混帐透顶的往事在瞬间涌上心头,再看一看照片上的妈妈,身着军装,英姿飒爽,可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大的痕迹啊,岁月染白了她的秀发,时光在她额头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即使生命尚可延续,又有什么可以弥补那消逝的青春呢?<br/><br/>我在想,此时的妈妈在做什么呢,坐在那喧嚣的街道,头也没有机会抬,她的眼前没有五彩缤纷的世界,只有同样污浊不堪的皮鞋。妈妈终日从事这种单调的工作,可是又有谁肯为妈妈擦一下鞋子,纵然我这个儿子愿意,妈妈哪里又有皮鞋让我去擦呢?<br/><br/>我从床下找出妈妈的布鞋,几乎每一双都是千疮百孔,但妈妈缝了又缝,依然穿在脚上。我把这些鞋子泡在盆里,拿过刷子,精心地刷了起来。伴着刷子蹭在鞋上的声音,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盆里。儿子现在还无力孝敬您,就让我为您刷一刷鞋子,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正在黯然伤神,不知冬云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她弯着腰,正用纤细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抬起头,双眼模糊,冬云以为我还在为高考而烦恼。她蹲下身,双手托腮,睁大眼睛,对我说:“吉大的法学不错,号称中国法学四大家族,你到了那儿好好学,四年后考回北大!”我飞快地擦掉眼中的泪水,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事儿。”埋头继续刷鞋。<br/><br/>冬云看到满盆都是妈妈的布鞋,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伸手夺过我手中的刷子,在污浊的水中拎起一只鞋用力地刷起来,仰脸,盯着我的眼睛,顽皮地笑了。我忙说:“别,你别沾手了,脏。”伸手去夺刷子,不想在慌乱中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心一颤,冬云似乎没有觉察,脸上笑容依旧,柔软的小手停在我手中,纹丝不动。我赶忙把她的手放下,轻轻地说:“对不起。” <br/><br/>冬云的脸上涌起一片红云,但转瞬即逝。她不再言语,低头刷鞋。她很快把鞋子刷完,甩干,晾在屋子前面的石头上。她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对我说:“林海,我们去逛街吧。”拉起我的手便往外走。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的手和冬云一接触,我的脸就会发烧,心也会剧烈地跳动,我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为什么现在我也会产生奇怪的念头?<br/><br/>我们绕过崎岖的小路,跳出乱石的包围,走上一条石板路。在路的两面,迅速地拔起栋栋高楼,一个崭新的生活小区即将建成。这里通宵不眠,建筑工人不分昼夜地忙碌着,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装扮着这座新兴的城市。我四处张望,呼吸着带有泥瓦气息的空气,想在来去匆匆的人群中找到弟弟的身影。冬云直接奔向旁边停着的一辆摩托车,大声地招呼着我,我一看,是幸福125。在当时,那是一款很男人的车型,马力特足,平日看它跑在路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我便有一种征服它的冲动。此时,冬云站在它旁边,手扶车把,飘逸的秀发随风舞动,惹的楼上的工人看直了眼睛,即便是我也不禁惊羡于她的美丽,同儿时那个只知道打乒乓球的假小子真是天壤之别。<br/><br/>我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说:“你都会开摩托车啦?”<br/><br/>冬云美滋滋地说:“那当然,我早就会了,再过两年都21世纪了,开车、电脑、外语,这是三项基本技能,如果不懂那就是现代文盲了。”<br/><br/>我没吱声,羡慕地看着这辆大摩托,心想如果自己能驾驶它在路上飞驰该有多么的神气啊。<br/><br/>冬云只消看我一眼就能读懂我的全部心思,她笑着对我说:“我教你学车吧。”<br/>我一听高兴极了,忙问:“难吗?”<br/><br/>冬云轻松地说:“不难,我半天儿就学会了,你那么聪明,我一说你就明白。”<br/><br/>我立刻凑到她身边,冬云像个小老师一样,告诉我哪是加油,哪是换档,哪是刹车。我一听,原来开摩托这么简单啊,便很自信地说:“我会了,快上车,直接带你回家。”冬云有点不放心,她缓缓地给我演示了一圈,她在我身边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等不及了,赶紧把她拉下来,扬腿跨上车,那真有一种大将军荣获宝马,正欲纵横疆场的豪气,心里那个美劲儿就别提了。冬云在后面关切地说:“慢着点。”我打油门,挂档,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摩托车却“嘟”的一声长啸,竟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我坐在上面,只觉得身体后仰,旁边的树木飞速后退。它完全摆脱了我的控制,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向前狂奔。冬云“啊”的一声惊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种万般紧急的情况下,右脚无意识地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摩托在离前面石堆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死死地停了下来。我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两腿剧烈地抖动着,旁边看到这个场面的人也都吓的目瞪口呆,那才是真正的生死瞬间啊。<br/><br/>冬云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头发散在额前,是那样的凌乱。我跳下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庞然大物推到她身边,我把她拉起来,她还一脸的惊恐。她凝视着我,当确认我真的没事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头伏在我的肩膀,再没有一点力量。我轻轻地安慰她:“没事了。”自己的心却依然狂跳不已。过了很长时间,冬云才抬起头,她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挂着晶莹的泪花,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刚才都吓死我了。”说完,再次把头伏在我肩头,我不敢动,也不想动,原地站立,心中却一阵阵的感动: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如此牵动冬云的心啊!<br/><br/>我们的身边行人不断,他们都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是自豪还是自卑。自见冬云第一面起,她就深深吸引着我。孩提时代,我是她的保护神,冬云始终像影子一样伴我左右,在野外的田地,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时光啊。慢慢地,我们长大了,她的生活平静如水,一帆风顺,而我却经历了诸多人生变故。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无比和谐,却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纵然我再痴再傻,我也知道她对我的情谊,可是一贫如洗的我又如何才能给她带来幸福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的日益坚强,我有足够的勇气去藐视贫困,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变未来,可是,我又不得不每时每刻都接受贫困对我的折磨,纵然你悲痛欲绝,你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人在生活的负累下苦苦挣扎。我可以豪情壮志地宣称自己绝不向命运屈服,却不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一点承诺。我悲伤地看着眼前的冬云,她离我如此之近,又离我如此之远。<br/><br/>许久之后,冬云终于恢复常态,她捋了一下头发,对我说:“笨蛋,上车吧。”我盯着这辆摩托车,心里犯怵,碰都不敢碰它一下。冬云瞥了我一眼,打趣地说:“哎呦,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海今天怕它了?”我的脸一热,把心一横,跨了上去。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冬云骑摩托早已轻车熟路,驶出了杂乱的工地,走上了笔直的柏油路,她开始加速,我只觉耳边呼呼风响,人好像在空中飘荡起来。冬云对我说:“抓紧我,小心别掉下去。”我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足勇气,轻轻地揽住冬云的腰,她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随之加大油门,摩托车欢快地向城里狂奔过去。<br/><br/>进了城区,我们在三中门口停了下来,这里离冬云家很近,冬云的妈妈在三中做老师,她家住的是三中家属楼。冬云下了车,直接把我拉到旁边的冷饮摊。她打来两杯可乐,递给我一杯,说:“喝水吧。”我接过来,两个人坐下边喝边谈。这时已近中午,气温明显升高,来这里喝冷饮的人也多了起来。这里地势很高,偶有清风拂面,在这样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天更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我和冬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杯水喝了半天。<br/><br/>突然,冬云对我说:“林海,你知道吗?你经常是咱们班女生聊天的对象。”<br/><br/>我惊讶地问:“不能吧,我觉得我在学校挺默默无闻的啊。”<br/><br/>冬云得意地说:“那是你不知道,其实,你这个人棱角分明,让人过目不忘,而且你学习那么出色,还会打架,真可谓是文武双全啊。”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br/><br/>一提打架,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沉淀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那次打架就是我心底最为脆弱的伤疤,每次回想起来我都会心痛不已,感觉就像昔日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永远也不能愈合。我不再说话,埋头喝水。<br/><br/>冬云意识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她连忙转换话题,又说:“对了,林海,有一次你早上洗完头走进教室,咱们班一个女生都看呆了,她后来跑到你的座位上和我说没想到林海原来那么帅啊。”<br/><br/>我的好奇心被调了起来,忙问:“谁啊,谁那么慧眼识英才?”<br/><br/>冬云眼睛一转,坏坏地说:“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刘鸿雁。”<br/><br/>我一听,“扑”的一声,把可乐喷了一桌子,冬云连忙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一边咳嗽一边擦嘴巴,反驳道:“我呸,那才是你的梦中情人呢。”刘鸿雁是我们班最胖的女孩,倒是经常在我身边转悠,很大方地要我叫她“胖姐儿”,不过这和梦中情人哪沾边啊。<br/><br/>冬云狡黠地笑道:“得了,被我说中要害了吧,看你反应那么强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br/><br/>我委屈地辩解道:“我有什么亏心事啊?”<br/><br/>冬云说:“那我一提刘鸿雁,你看你眼睛瞪的,足有这么大。”冬云一边说着,一边睁大眼睛,夸张地四处张望,突然,她的眼神停在一个地方,她向我挥挥手道:“林海,你看,你弟弟林江!”</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顺着冬云的手指看去,果然是弟弟的背影。他蹬着板车,正在下面的马路上吃力地前行。因为距离太远,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孔,但我又怎么会辨认不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上衣搭在肩头,赤裸的后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那上面一定淌满了晶莹的汗珠儿。弟弟弯着腰,像一只硕大的龙虾伏在三轮车上,吃力地扭动着身躯。也许,他刚刚从工地忙完手中的活,也许他已经在街头拉过了很多客人,总之,他显得那样疲惫,在骄阳的照射下像一株枯萎的小草有气无力,和平日里在我面前表现出的精力充沛的形象判若两人。我想跑过去叫他来喝一杯水,却发现他正好朝着这个方向驶来。<br/><br/>他骑着骑着,突然停了下来,只见车帘掀起,一个人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向这边走来,那个身影让我感到非常熟悉,但在瞬间又叫不上他的名字。弟弟似乎在后面大声地呼喊着,最后,他从车上下来,飞快地向那个人赶去。我猛地意识到这家伙没给钱,我想他肯定会向人多的地方跑,谁知他不仅没有加快脚步,反而停了下来,居然站在那里和弟弟理论。最后,他使劲抽了弟弟一个耳光,弟弟被他打了个踉跄,还没站稳脚跟,他随即又踹了弟弟一下,弟弟躲闪不及,被他蹬在小肚子上,顿时摔倒在地。弟弟随后爬起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再没有追赶,那个人扭过头扬长而去。<br/><br/>我看到弟弟被打,不禁怒火中烧,我“嗖”地站起身,拔腿向下面跑去。冬云慌忙地追了过来,却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那个人低着头向我走来,我挺身拦住他的去路,他狂妄地一抬头,我一看,竟然是石青龙。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会遇到我,他脱口道:“林海?”我脸色铁青,用中指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把钱给他送回去。”石青龙冷笑道:“林海,你以为你是江湖义士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的眼睛喷射着怒火,骂道:“你他妈的送不送回去,他是我弟弟!”石青龙还要多说,我的牙齿已经咬的咯吱吱响,他也许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打架不要命,从来不计后果,心里有点怵了。很快挤出一副笑脸道:“林海,你和我急什么啊,我哪知道他是你弟弟啊。”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到我手里,象征性地打个招呼,灰溜溜地走了。<br/><br/>弟弟一瘸一拐地走来,满脸的灰尘,陈旧的长裤被摔破,膝盖处一大片伤口,血正混着汗水和泥污渗出来,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弟弟,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每天在工地忙完就跑出来蹬三轮,在酷热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天气里,孤独地在街头拉着客人。他失去了同龄人特有的纯真与快乐,过早地品尝了生活的无奈与沧桑,靠出卖体力维系着自己的家庭,竟然还要无端地遭受市井无赖的欺负与凌辱。我碰到的只有这一次,可是我没碰到的又该有多少呢?看着弟弟一脸麻木的表情,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纵然我能坦然面对指向自己的各种攻击,但是针对弟弟的哪怕只是一点伤害都远远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我握紧拳头,瞪大眼睛,咬紧牙齿,二话不说,转身向石青龙追去。弟弟看我脸色不对,忍着伤痛猛扑上来,他死死地搂住我的腰,大声地叫着:“大哥,不要追了。”我愤怒地摇晃着身体,吼道:“放开我,放开我。”已经走出很远的石青龙听到我的声音,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弟弟对他喊道:“快跑。”石青龙顿时明白了,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中。<br/><br/>弟弟的胸膛激荡起伏,不知是着急还是因为抓着我的动作过于剧烈,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儿,头发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他不停地叫着我:“大哥,大哥,你不要生气了。”随着弟弟有节律的声音,我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抚着弟弟的后背,上面伤痕累累,有晒伤,也一定有被打的伤口,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每天要和那些虎背熊腰的同行抢生意,还要随时小心会有无赖的客人不给钱。我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落在弟弟的肩头,同他的汗水混在一起,缓缓地流了下去。冬云在旁边轻声地安慰着我们,拉着我们再度回到冷饮摊。<br/><br/>弟弟高兴地喝着可乐,似乎不开心的事情转眼就烟消云散,他对我说:“大哥,刚才你怎么发那么的火呢?都把我吓坏了。”<br/><br/>看着弟弟那依旧天真的面庞,我一阵心酸,半晌无语,傻弟弟,你怎么会知道,别人碰你一下就是在用刀子捅哥哥的心啊。<br/><br/>冬云一直在默默地喝水,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林海,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啊?”<br/><br/>我还是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刚才一定非常冲动,因为我们回到冷饮摊的时候,老板见了我都退避三舍。<br/><br/>冬云继续说:“你看你这脾气,就算你追上石青龙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和他拼命吗?”<br/><br/>我用手托住额头,手指狠狠地抓住头发,我无力辩解,可我的内心又何尝不痛苦呢?<br/><br/>冬云见我难过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责备,弟弟乖乖地在旁边喝水,我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是如此的矛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我真的就改变不了自己的脾气吗?我想到了很多事情,爸爸去世那年,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我和一个小朋友发生冲突,他狠狠地抓住我冻裂的伤口,面目狰狞地吼道:“你爸爸被电死了,你这个野种……”那一幕直到今日仍无比清晰地留在我大脑里,那时,我比他弱小,在他的拳打脚踢之下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其凌辱,但也就在那时起,我的心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日益崇尚暴力,同时盼望自己快点长大。等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再次找到他,让他抱住我的双腿,他都摔不倒我,我很轻松地将他摔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再看到你欺负比你小的人,我就见一次打你一次!”他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的恐慌,不敢顶嘴,飞也似的跑掉。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武力带给我的快感,以后打武大拿,打白老师,捅孙学军,我一路高歌打杀下来,我自己是痛快了手脚,可是给我的亲人带来了多么的大的痛苦与不幸啊。弟弟因我而失学,妈妈也因为我而累垮了身体,我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懵懂少年,我应该懂得为我的行为而懊悔啊。<br/><br/>想到这里,我抬起头,语气坚决说:“我再也不犯浑了,我一定要改掉自己的糟脾气。”我的声音很大,是在说给冬云听,也是在说给弟弟听,更主要的是说给我自己听。<br/><br/>弟弟听了,兴奋地说:“大哥,太好了,你说改就一定能改的。”<br/><br/>我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冬云,三人会心地笑了。<br/><br/>突然,弟弟看了一眼购物中心楼上的钟表,焦急地说:“不好了,已经十二点,今天我还要接一个人呢,大哥,冬云姐,你们坐着,我先走了。”说完,站起身,向三中门口走去。<br/><br/>看着弟弟匆忙走掉的背影,我一阵心疼。冬云好奇地说:“现在坐板车还有预约吗?”<br/><br/>我还没说话,冬云突然指着远处说:“快看,江江在那里。”<br/><br/>我放眼过去,就在我们对面,三中门口,弟弟正在和一个纤细的小女孩热切地说着什么,那个小姑娘站在一棵柳树下,似乎等了很久,见了弟弟,顽皮地用书包砸了弟弟脑袋一下,弟弟也不恼,很自然地接过书包,小女孩熟练地跳上车,弟弟一边和她说笑,一边骑动三轮,显得轻松而愉悦。<br/><br/>当他们从我们下面经过的时候,弟弟甚至顾不上看我们一眼。我就近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儿,个头不高,但是身体匀称,说不上漂亮,但是衣着整洁,给人的感觉聪明、伶俐、惹人疼爱。看着这两个半大孩子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禁不住陶醉了。<br/><br/>冬云用力捅了捅我,笑着说:“看,咱们江江长大了吧。”<br/><br/>我也笑了,但摇摇头说:“你说什么呢,思想复杂。”<br/><br/>冬云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傻瓜都能看出来他们在谈恋爱。”<br/><br/>我说:“他们还都是小屁孩儿呢,知道什么叫恋爱?”<br/><br/>冬云揶揄地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现在的孩子什么不懂啊?”<br/><br/>我皱了皱眉头,说:“绝对不可能,你看那小姑娘,衣着鲜亮,肯定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和我们也不门当户对啊。”<br/><br/>冬云顿了一下,很认真地问:“你觉得门当户对真的那么重要吗?”<br/><br/>我刚要回答,突然发现冬云脸色凝重,话到嘴边被我咽了回去,我看着弟弟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方,不再言语,冬云也陷入了沉默。</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们从饮料摊上出来,已近中午,冬云对我说:“叫着阿姨,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点了点头,上了冬云的摩托,几分钟便赶到了购物中心。还隔着很远,我一眼便认出了妈妈那熟悉的身影,下了车,我和冬云飞步走了过去。<br/><br/>七月中旬,头顶上的烈日像火炉一样哄烤着大地,没有了遮阳伞的眷顾,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浪将我们团团包围。阳光是热的,空气也是热的,凡是你能感觉到的一切都是热的。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妈妈一如既往地坐在摊前,焦虑地等着客人。在这个季节,是擦鞋的淡季,特别是正当午时,大部分擦鞋匠都跑回家去吃饭,然后美美地睡上一个晌觉,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动过地方,她总是耐心地等待,对每一个在她面前经过的行人都投去友善的目光。<br/><br/>我冷不丁地出现在妈妈面前,吓了她一跳,她问我道:“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好好睡觉,跑这来干什么呢,在这你可什么忙都帮不了,净会给我添乱。”<br/>没等我说话,冬云从我身后闪出来,笑嘻嘻地对妈妈说:“阿姨,林海是被我抓出来的。”<br/><br/>妈妈看了冬云,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她说:“冬云,你们快在一块多玩儿会吧,等上了大学,那还不得半年见一次面啊。”<br/><br/>冬云对妈妈说:“是啊,是啊,不过,现在我们找您是叫您和我们一起吃饭去的。”<br/><br/>妈妈一听吃饭,赶忙推辞,说:“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这儿正忙着呢。”<br/><br/>冬云一把拉住妈妈的胳膊,狡黠地说:“阿姨,我们可看的清清楚楚,现在您是一点事没有,走吧,吃饭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吃完了就马上回来还不成吗?”说完,不等妈妈答应,使劲把妈妈拉起来。<br/><br/>妈妈坐的时间太久,身体已经麻木了,她借力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说:“好好好,我和你们一起去。”说完,就准备收拾东西。<br/><br/>谁知在这时,突然从旁边闪过一个硕大的身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黑着脸说:“喂,给我擦擦鞋。”我打量了他一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满是疙瘩,我赶紧向他解释说:“对不起,我妈妈要和我们去吃饭了,你去找别人擦吧。”中年人很失望,他站起来,四面看看,说:“没有人了,估计都跑回家睡觉去了。”无奈地摇摇头,打算离开。<br/><br/>妈妈看了我们一眼,又看了看那个中年人,短暂地犹豫一下,忙说:“您别走,我给您擦。”中年人听了,二话不说又坐在椅子上。可能是他觉得太热,悄无声息地把鞋脱了下来,可他的脚刚从里面抽出,一股重重的汗臭夹杂着牛皮的霉味扑鼻而来。我简直要被这种味道击倒,冬云也屏住了呼吸,妈妈却像什么都没闻到,抓过那双皮鞋,仔细地擦了起来。<br/><br/>我拽了一下妈妈,心疼地叫道:“妈——”妈妈笑着对我说:“海海,你们去吃饭吧,不用惦记我,我都买好了吃的,你们看。”妈妈说着,用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塑料袋。我一看,里面包着三只黄灿灿的煮玉米,我把它们拎起来,闻了闻,散发着浓浓的馊味。我皱着眉头问:“妈,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啊?”妈妈说:“就在刚才啊。”我说:“你骗人,玉米都已经馊了!”妈妈得意地说:“没事儿,是刚才一个卖玉米的剩下三个,五毛钱就都给我了。”我生气地说:“你就瞎吃吧,等你吃闹肚子了就不是五毛钱的事了。”妈妈却笑着说:“我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不要说是玉米,就是铁块儿我把它吃了照样能消化。”看着妈妈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我再也说不出话来。<br/><br/>冬云在旁边拉了拉我,说:“林海,走,我们去给阿姨买点吃的回来吧。”妈妈也紧着推我,说:“海海,听话,你快去陪冬云吃饭吧。”我只好不情愿地与冬云离开,妈妈在后面大声地嘱咐道:“你们吃好点,千万不要给我带什么。”我听了,扭回头,妈妈正在埋头擦鞋,更让我觉得心如刀绞。<br/><br/>我和冬云转到购物中心后面的小吃街,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冬云点了好多菜,把一张小餐桌堆的满满的。冬云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快吃吧,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可是我又有什么胃口呢,我的眼前晃动的都是妈妈那疲惫的身影,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专心致志地给人擦着皮鞋,我纵然铁石心肠此时此刻又怎能吞的下大鱼大肉呢?我勉强夹了几口,再也提不起筷子,手中那薄薄的竹片真是重于泰山。<br/><br/>冬云也很快吃完了,她站起身,对我说:“林海,我们把东西打包吧,要不太浪费了。”<br/><br/>我点了点头,冬云叫过服务员,收拾好东西,我们走出这家小吃店,在门口,有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冬云拉住我说:“林海,我们给阿姨买点包子吧,这些菜留着你们晚上吃。”说完,买了一斤包子,拎在手里,我们一起向妈妈擦鞋的地方走去。<br/><br/>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妈妈坐在那里,微合着双眼,头也一点一点的,可能有些发困,但是她在用一种莫大的毅力支撑着自己。她观察着眼前过往的行人,她不会留意他们华丽的衣装,吸引她的只是他们脚上穿的各种款式的皮鞋。<br/><br/>妈妈看到我们回来,非常高兴,冬云把包子放到妈妈面前,说:“阿姨,快吃饭吧。”小包子做的很精美,刚出笼,热气腾腾,浓浓的肉香随着热气钻进妈妈的鼻孔,妈妈吸了一口气,说:“真香啊。”但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已经吃过了,留着晚上回家吃吧。”我已经熟悉了妈妈的口吻,知道再怎么劝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只好难过地看着她,再不言语。妈妈一说话,就觉得口干舌燥,她抓过旁边的瓶子,扬头喝了一大口水,舔一舔干燥的嘴唇,说:“这天真热,水都被太阳晒温了,喝多少都不解渴。”我听了,马上拎起瓶子,快步跑到商场后面的水龙头边,接了满满一瓶凉水。我站在那里,极度难过,我每一分钟都感受着妈妈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除了这些琐碎的小事我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呢?可是,我就是为妈妈做这么一点小事儿妈妈还是感动不已,你看她喝着我打来的凉水,脸上挂满了笑容,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亮光,洋溢着无比幸福的表情。</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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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下午,冬云告辞回家,我一直坐鞋摊陪着妈妈。开始,妈妈很开心,在没有人擦鞋的时候会和我不停地聊天,但慢慢地,我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汗越出越多,顺着我的脸颊源源不断地淌下来。妈妈看着我的样子,心疼不已,她开始催我回家,但我固执地坐在那里。妈妈又何尝不热呢,她的皱纹里积存着晶莹的盐迹,曾经的汗水与风中的灰尘混在一起,在妈妈的脸上留了道道污痕。我想到刚才在高地上喝着冷饮的人们,再看看眼前午休后陆续归来的擦鞋工,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短的时间,可是你见到的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世界。<br/><br/>妈妈看着我,无可奈何,最后,她只好早早地收拾好擦鞋的工具,对我说:“海海,走,我们回去了。”我看着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整日在街头经受风吹雨打,毫无怨言,可是却忍受不了儿子被太阳多照射一会儿。我接过妈妈手中的东西,跟在她身后,那是妈妈第一次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家。<br/><br/>我们走到家门口,妈妈很快发现石头上晾着的鞋子,惊奇地问:“谁把我的鞋给刷了?”我得意地说:“我啊,今天我把您所有的鞋都刷了。”本以为妈妈会很开心,却没想到她突然脸色大变,顾不得和我说话,打开房门,疯了似的冲了进去。<br/>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进屋子,就见妈妈把头扎进床下,在里面焦急地寻找着。我伏在地上,惊恐万状地问妈妈:“妈,您在找什么呢?”妈妈一言不发,继续翻腾,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直至后来,整个人都钻到了床下面。借着昏暗的光线,妈妈充满悲情地摸索着,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妈妈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最后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妈妈从里面爬出来,一脸悲怆地问我:“海海,你刷鞋的时候没见一只鞋里有个塑料袋吗?”我摇了摇头,妈妈飞快地跑到外面,把每一双鞋都掏了一便,还是一无所有,妈妈站在门前,一脸的绝望,突然,她双手掩面,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幽怨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一直传的很远很远。<br/><br/>我全都明白了,妈妈一定是把钱放在了鞋子里。可是我在刷鞋的时候真的不记得里面有个塑料袋啊。我仔细地回忆着,没有,绝对没有。我跑到屋子里,钻到床下仔细地摸索,依然是两手空空。妈妈抽泣着跟进来,我不敢和她说一句话。妈妈没有理我,再次钻到床下寻找。她的手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妈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终于在最里面的老鼠洞口把那只破旧的鞋子找到了。事后妈妈告诉我,那只鞋的大半部分已经被老鼠衔入洞中,如果我们再不去找,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当时,妈妈手里抓住那只鞋,像个孩子似的兴奋不已,巨大的惊喜使她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她一扬头,重重地撞击到坚实的床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妈妈丝毫没有顾及到头痛,她爬出来,来不及站直身子便大声地对我喊:“我找到了,总算被我找到了。”<br/><br/>妈妈把鞋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拉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叠崭新的人民币。妈妈把钱捧在手里,视若珍宝,数了一边又一边,最后对我说:“没错,海海,这是2000元钱,你第一年的学费啊,虽然还差点,但离你开学还有两个月,我们肯定能凑够的。”说完,把钱捂在胸口,像抓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不肯松手。那时,我的学费是2800元,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我们这个艰苦度日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倾其所有。许多年后,我依然保持着这样一个本能,那就是看到2000这个数字,心里就一阵阵的痉挛,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妈妈那个绝望的表情,那种痛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记忆中……<br/><br/>我只觉自己眼睛一阵潮湿,妈妈的样子顿时模糊起来。妈妈总是提前为我做着各种打算,她拖着一副疲劳的身躯,为我们积攒着每一分钱。看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十年前爸爸在部队穿过的条绒秋衣,早已破烂不堪,却被妈妈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依旧穿在身上;看看她吃的食物,在喧嚣的街头,在火热的太阳下面,她劳累一天,却只要喝一瓶凉水,吃几根馊了的玉米就能度日。她没有生活,只有生存,她没有自我,只有儿子,也许妈妈是可怜的,但她首先一定是可敬的,因为她在用她单薄的身躯谱写着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br/><br/>妈妈把钱收好,装进一个铁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看着妈妈匍匐在地的身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伸手把妈妈从地上扶起来。<br/>这时,外面响起三轮停车的声音,弟弟回来了,他撩起门帘,走进屋子,想趁着昏暗的光线跑到里面,可是妈妈一眼就发现了他腿上的伤口,忙拉住他,心疼地问:“江江,你怎么受伤了?”弟弟嘿嘿一笑,说:“在工地上不小心碰的,没事儿,一点都不疼。”说完,朝我挤了挤眼睛,我更加难过了,什么都没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妈妈相信了,她责怪弟弟道:“干什么都毛手毛脚的,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些坏毛病。”妈妈说着,打开灯,找了一团破棉花,用火柴点着,然后把烧过的灰末敷在弟弟的伤口上,找了一条干净的布用力地包扎起来。弟弟坐在板凳上,一声不吭,随着妈妈手上加力,他会痛的咬牙,偷偷地把头扭向一边。<br/><br/>那个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王福田,我不能再这样闲下去了,我必须找份工作,妈妈和弟弟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压的喘不过气来,我理所当然地要和他们一起分担啊。<br/><br/>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和妈妈打过招呼,想和弟弟一起去工地,谁知刚走到门口,正好与迎面而来的王福田碰个正着。<br/><br/>迎着晨风,王福田迈着大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真是春风得意啊。他一眼便认出我,上来用力拉住我的手说:“小兄弟,都多少年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考上律师了?将来可了不得啊。”我认真打量一下他,风采依旧,只是额头长了一些皱纹,眼神中多了一些世故。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想和他说说工作的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谁知他寒暄过后,很诚恳地对我说:“林海,你是咱们村儿第一个大学生,给那些小孩子们做了表率,我在家就经常和我的小孩儿提你,他们都应该向你学习。”他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拘谨起来,只好听他一个人长篇大论。他说了半天,最后总结性地说:“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要是和你在一起,学习肯定好,所以,今天我特意请你给我闺女做家教,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推辞啊。”说完,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我一听,不禁心花怒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和他找工作,他却送上门来了,我爽快地说:“没问题。”<br/><br/>第二天,王福田专门开了一辆小车来接我。在车上,他对我说:“林海,我知道你脾气不好,不过我那闺女更不是个省油灯,你还要适当将就将就她。”我坐在里面,有点晕车,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工地到他家,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车子在滦河边一栋气派非凡的别墅前停了下来。王福田打开门,对着里面大声地喊:“微微,微微。”喊了半天,却没人理他,他对着我苦笑,一脸的无奈。我随他走上楼,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他轻轻地敲打房门,温柔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过了很久,门“吱”的一声打开,我凝神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站立的竟然就是那个和弟弟在一起的小姑娘。</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孩见了她爸一脸的冷酷,反而好象对我格外青睐,她笑着对我说:“进来坐吧。”本来我就对她怀有好感,此时见她彬彬有礼的样子,实在招人喜欢,便还以友善的微笑,走进了她的小屋。王福田跟在后面,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尴尬,在自己女儿面前反倒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他把我的身份简单介绍完以后,对我说:“林老师,您和王微聊着,工地上还有点事儿,我先过去看看。”说完,推开房门,走出去半个身子了大概觉得不太妥当,又回头补充说:“微微,你要听林老师的话,把功课好好补习一下。”小女孩一直没有看过王福田一眼, 此时仍不看他, 但很快地“嗯”了一声。<br/><br/>我打量了一下小女孩的房间,空间很大,但布局合理,东西摆放有序。书架上没有几本书,倒是很多奇异的怪石,显示着女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在这里见不到什么玩具,也少有孩子的稚气,给人一种温馨而成熟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崭新的电脑和一台倚门而立的巨大电视。<br/><br/>我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你的小屋子科技含量很高啊。”<br/><br/>小女孩听我夸她,显得很高兴,她说:“那当然,只要你不打扰我,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玩。”<br/><br/>我好奇地问:“我打扰你?你爸找我来是教你知识的啊。”<br/><br/>小女孩看了看我,狡猾地问:“那你都会什么?”<br/><br/>我大言不惭地说:“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知。”<br/><br/>小女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吗?”<br/><br/>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旁边,拿起几张碟,都是刘德华的专辑,再看看周围的墙上也都贴满了刘德华的画像,心想,这小姑娘原来也是个追星族。要改变一个人就要先接近她,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双方共同的爱好。<br/><br/>我用一种很随意地口吻问她道:“你这么喜欢刘德华,知道他有多高吗?”<br/><br/>小女孩张口即来,说:“一米七四。”<br/><br/>我回头对她笑笑,说:“本人一米七七,比你的偶像高哦。”<br/><br/>小女孩听了,再度笑出声来,而且前仰后合,眼泪快要笑出来。最后,她止住笑声说:“老师,人家刘德华是大明星哦,你唱歌有人家好听吗?”<br/><br/>我不再说话,随便抽出一张光碟,播放,正好是刘德华的《来生缘》,我拿起话筒,轻轻地唱了起来。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知道,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刘德华的《来生缘》唱遍大江南北,红极一时,我因为最先学会此歌,曾在班内大出风头。小女孩看着我的眼神先是怀疑,但随着我的歌声逐渐转变成欣赏,她坐在我面前,全神贯注地听着,等一曲终了,她发出一阵欢呼,用力地鼓掌,好象我就是她心中的偶像。<br/><br/>她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林老师,你真厉害,简直和刘德华唱的一模一样。”<br/><br/>我拍拍电视,说:“哎,电视音响太差,老师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br/><br/>小女孩盯着我说:“我还想听呢。”<br/><br/>我翻了翻光碟,有一张郑智化的专辑,打开后,第一首便是我最喜欢的《水手》,伴着略显忧伤的旋律,我努力地回忆这首激励了无数年轻人的经典老歌。当我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些话一直深深藏在我的心底,始终是催我奋进的标语,此时,我把它们唱出来,就像抑郁胸中的浊气冲了出去,一泻千里,心中立刻敞亮起来。在宽慰之余,眼泪却不停地滴落,声音也有些许的走调。可是王微却被我专注的神情打动了,她的眼中竟然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飞快地拔出写字桌上的一束鲜花,塞到我手里,看着我滑稽的表情,破涕而笑。<br/><br/>我把话筒放在电视上,坐回到椅子上,王微从冰箱里给我取来一罐可乐。<br/><br/>她对我说:“老师,你真神,怎么会唱这么多歌啊,你将来去当歌星吧。”<br/><br/>我喝着饮料,被她逗笑了,说:“唱歌要善于领会其中的涵义,比如《水手》,那就很催人奋进,是一个人自强自立永不服输的真实写照,是……”<br/><br/>我正说到兴头上,却不想被她无情地打断了,她一边朝我嘿嘿笑,一边揶揄着说:“老师,你现在就和我们那古板的班主任一样了,哎,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说着,还很夸张地故作成熟地连连摆手。<br/><br/>那个下午,只要不谈学习,她就很开心;一旦露出想引导她学习的端倪,就会立即被她看穿,并毫不犹豫地打消我继续说教的想法。我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计可施,我曾自诩机智灵活,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令我一度自叹弗如。<br/><br/>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眼看天色已晚,我站起身,向她告辞。小女孩笑嘻嘻地说:“老师,今天玩的还开心吧。”我看着她,哭笑不得,真有一种被她戏耍的感觉,我恶作剧地对她说:“开心你个头啊,如果被你老爸知道我是这样教你的,他还不倒扣我工资啊。”小女孩一听她爸,撇了撇嘴,说:“甭理他,他不给你开工资,我给你开。”说完,向我做了个鬼脸。<br/><br/>我走出她的家,她一直把我送到大门外。最后,她站在门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停靠站,说:“老师,今天你先坐公车回去吧,明天我给你派辆专车哦。”说完,一脸的坏笑。我的心却随之一颤,她一提专车,我马上就想到了弟弟,便再不言语,径直向前面走去。不想她在后面突然大声地喊道:“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回过头,对她说:“我叫林海。”小女孩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向回走去。我发现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和弟弟的关系,便大声补充一句,道:“我是林江的哥哥。”小女孩一下愣在了门口,但很快就高兴地欢呼起来。</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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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妈妈和弟弟正坐在门前石头上聊天。弟弟一看到我,马上站起身,迎过来问我:“大哥,头一天还顺利吧?”我拍了拍他肩膀,说:“一个小姑娘,还在追星的阶段呢。”妈妈也想站起来,身体却在摇晃,弟弟赶紧跑过去把她扶住,我们说笑着走进屋子。<br/><br/>刚进屋,我就闻到一股菜香,把扣在锅上的小盆掀开,里面是西红柿和鸡蛋打的卤,我用小勺舀了一点汤,细细地品尝,由衷地赞叹道:“太好吃了。”妈妈在旁边看笑了,她说:“这是青西红柿,最适合打卤,一会儿我们吃冷面。”哎,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能吃上妈妈做的冷面,真是莫大的享受。<br/><br/>我站在旁边,看着妈妈忙碌,很快,一大锅面沸腾起来,我和弟弟手忙脚乱地捞面,放在凉水里一抄,拌上卤,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凉丝丝,香喷喷,细细的面条几乎不经过咀嚼,顺着光滑的食道出溜一下钻进了肠胃,舒服的不得了。一碗,两碗,很快一锅面就见了底,妈妈忙不迭地再放一包,我们直吃的饱嗝不断,弯腰都觉得吃力,肚子虽满,胃口尚在,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却再也吃不动了,我和弟弟相视而笑,妈妈看着我们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br/><br/>多年以后,弟弟曾突发奇想,要妈妈再给我们做一次凉面,我总是想尽办法一推再推,因为我知道,那种艰苦生活中无比单纯的幸福随着我们物质条件的改变而一去不复返了,在我们有足够的财力尽情地品尝大鱼大肉、生猛海鲜的时候,那种简单的幸福便永久地封存在我们的记忆中。无数个夜晚,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顿晚餐,妈妈慈爱的眼神,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相都历历在目,时至今日,仍然深深地触动我的心弦。<br/><br/>吃过饭,我们像往日一样,把炊具堆在房间的角落,从床边搬过那条硕大的毡布,铺在地上。自从我回来住后,小屋的空间更加狭隘,一到晚上我和弟弟就要打地铺。夏天,少不了蚊虫的叮咬,妈妈舍不得买蚊香,总是自己跑到滦河边去割艾草,晒干,编成又粗又长的绳子,睡前把它点着,屋子里很快就充满一股怪异的味道,蚊子不敢进来,可是我们也难以入睡。偏巧,今天妈妈把手伸到床下一摸,艾草竟然没了,妈妈看着我们的眼神满是歉意,说:“坏了,今天咱们娘仨要喂蚊子了。”弟弟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咱们晚上饱餐一顿,也应该犒劳一下蚊子啦。”我打趣说:“我不怕,反正江江的肉最嫩,蚊子咬也先咬他。”说完,倒在地上,埋头睡觉。<br/><br/>玩笑归玩笑,灯一关,我才知道蚊子的叮咬有多么的恐怖。耳边嗡嗡声不断,像成群结队的轰炸机对我们发动着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我不停地翻身,但如狼似虎的蚊子见缝插针,稍有机会便狮子大开口。我的胳膊上,腿上,甚至手心上都被它们叮出了疙瘩,又酸又痛又麻,越想入睡就越发的清醒。我仿佛看到这些可恶的家伙把长长的嘴巴扎进我的身体,酣畅淋漓地吸着我的血,甚至能听到它们喝血时发出的“吱吱”声。我羡慕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也许是白天过于劳累,他一沾枕头便睡着了,而且鼾声如雷。妈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用手挠着身体。<br/><br/>我突然腾地坐起来,把妈妈吓了一跳,她轻轻地问我道:“海海,怎么了?”我没有回答,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从旁边的箱子上拿过一把蒲扇,站起来,走过去,坐在妈妈床头。妈妈看着我,觉得很奇怪。我对妈妈说:“妈,你睡吧,我用扇子给你赶蚊子。”妈妈听了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快去睡觉,明天还要给人家讲课呢。”我不再回答,手中轻轻地挥舞着蒲扇,妈妈坐了一会儿,不再推辞,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br/><br/>我知道,在很长时间里妈妈都并没睡着,因为她的呼吸是那样的急促,眉毛也在轻微地跳动。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有些酸痛,在我换手的时机,妈妈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怜爱的表情。我没有吱声,依然挥舞着蒲扇,妈妈再度合上眼睛,眼睛里流出一串晶莹的泪珠儿。<br/><br/>慢慢地,妈妈终于睡着了。一缕皎洁的月光钻进门缝,径直照在妈妈脸上,无情的岁月在妈妈脸上留下的痕迹一览无遗:白发苍苍,皱纹如刻。在经历了生活诸多折磨与历练后,妈妈始终保持着一颗乐观的心。你看,她的眼角还存有泪水的痕迹,嘴角却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妈妈的一生,饱尝苦难,她忍受了巨大的屈辱,承受着莫大的不幸和常人无法想象的生活的重负,一路走来,没有怨言,没有退却,还总是用乐观的态度影响并鼓励着我们。想着想着,我的心情变的异常沉重,蒲扇在空中嘎然而止,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第二天,我赶到王微家时,天气尚早。一轮红日刚刚从江边升起,粼粼水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青山巍巍,杨柳依依,走在通向别墅群的小路上,竟有一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br/><br/>王微坐在门前的石椅上,手捧一本厚厚的书,正看得聚精会神,如醉如痴。她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洒在肩头,享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抚摩。这种静如处子的神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永恒的美感。我在很远的地方停住脚,不忍心上前去打扰她,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儿并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我站在大片的草坪边,无聊地欣赏着里面的鲜花绿草,耐心地等待她掩卷起身。<br/><br/>时光飞速流逝,但王微纹丝不动,我不禁暗暗钦佩她的定力,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学习不认真呢?无意间一扭头,却发现她眼角的余光正在扫视我,而且与我的目光对视后,她的眼神飞快地闪开了。啊,原来这个小家伙早就看到了我,而我却还在这边傻傻地等。我飞快地赶过去,王微也站起身,手中拎着书,对着我哈哈大笑。<br/><br/>我郁闷地瞅了她一眼,她却满脸的兴奋。我对她说:“戏弄别人很好玩吗?”<br/><br/>王微睁大眼睛,摇头晃脑地说:“毛主席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林老师,你都考上大学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吗?”<br/><br/>我看着眼前充满稚气的小姑娘,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她是个孩子,有时却显得老气横秋,说她是个大人,眉宇间掩饰不住少年的顽皮与童真。姑且用“故作成熟”这个词来形容她吧。<br/><br/>我和她走进院子,上楼,到了她的房间,她把手中的书塞给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老师,今天你看书,我玩游戏,我们互相尊重,互不影响,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哦。”<br/><br/>我接过书,一看,是《穆斯林的葬礼》,翻到结尾一看,一千来页,把它看完还不得个三两天时间啊。我把书合上,用老师的口气对她说:“不行,今天你要看书了。”<br/><br/>王微对我笑了笑,说:“林老师,这本书你不看会后悔的,经典的爱情故事。”<br/><br/>我也笑了,但很坚决地对她说:“我对言情故事不感兴趣,如果你强烈推荐我可以拿回家看,但你今天必须看书。”<br/><br/>王微说:“老师,你真笨,回家的时间是你自己的,现在的时间是属于工作的啊,用工作的时间忙自己的事情,多好啊。”<br/><br/>我困惑地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城府,她的内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迷,永远也看不透。我不再理会她,坐在椅子上看书,她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玩起电脑游戏。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霍达的作品,一翻竟然再也放不下了,里面错综复杂的情感,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吸引了我,一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王微找出点心和牛奶,我们谁也不说话,她边吃边游戏,我边吃边看书。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屋子里光线就已经暗了下来。<br/><br/>王微走过来,轻轻捅了捅我,狡黠地说:“喂,喂,林老师,您该回家啦。”<br/><br/>我这时才从书本回归现实,抬起头,两眼冒金星,似乎故事中的人物一下子从眼前消失了,自己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忙站起身,向她告辞,手里却死死地抓着书。王微把书从我手中用力抽走,我刚要开口,她却根本不容我说什么,把我推到门外,说:“老师,明天再继续看。”说完,一脸诡笑。<br/><br/>回到家,我一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想着书中人物的命运,第二天清晨,早早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到王微家。一进门,找到那本书,二话不说,坐下就看。<br/><br/>王微却跑过来说:“林老师,今天我们学习吧。”<br/><br/>我把她推到一边,不耐烦地说:“不成,容我把书看完。”王微咯咯地笑着跑开了,唱歌、看碟、打游戏,满屋子地折腾,我却丝毫不为所动,再次看了一整天。等我翻完最后一页,天已大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的家,一路上都在为书中人物的命运而伤感。新月与楚燕巢本是师生,却谱写出一曲动人的爱情悲歌,爱的那么真挚,爱的那么深沉,爱的那么悲怆,爱的那么凄凉。我没有过恋爱的经历,却体会到了爱情那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又突然想到了白老师,白老师的行径与楚燕巢相比是何等的卑劣啊,还有董艳丽,那个受伤的孩子现在是否能完全忘掉过去呢?<br/><br/>晚上,我再度失眠了,第二天来到王微家,她看我两眼通红,很奇怪,问道:“老师,你不会为一本小说而躲在家里哭鼻子吧。”<br/><br/>我摇摇头,说:“没有。”刚要和她说学习的事情,王微却抢过话头,对我说:“林老师,我们今天讨论一下爱情吧。”<br/><br/>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毫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是爱情?”<br/><br/>王微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的还很灿烂,她凑过来说:“我是不懂,你也不懂,所以我们才有探讨的必要啊。”<br/><br/>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是很固执,但固执的总是很有道理,她也很顽皮,但顽皮的从来不失原则。通过和她接触,我真正意识到一个人成熟与否跟年龄没有必然的联系。她虽然很小,只有十六岁,但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会深刻到我这个快二十岁的人都很难理解。她和我讨论小说中的情节,对战争下人性的扭曲分析的头头是道,让我听了如醍醐灌顶,同时心里暗生佩服。<br/><br/>最后,我再也不能把她当作小孩子了,而是把她视为我的同龄人。<br/><br/>我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这本小说?”<br/><br/>她抿着嘴说:“你猜。”<br/><br/>我说:“猜不出来。”<br/><br/>她又咯咯地笑了,说:“你肯定猜不出来,很简单,我们班一个同学在英语课上看小说,书被没收了,下课后我就问他,他说是这本书,放学后我就买了。”<br/><br/>我盯着她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这么叛逆呢?”<br/><br/>她也直勾勾地盯着我,说:“叛逆不好吗?我从来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喜欢自己思考,那样我自己才会长大,才会真正地成熟起来。”她顿了一下,又说:“所以,你这个老师就难做了。”<br/><br/>我困惑地说:“像你这样家境优越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沧桑呢?”<br/><br/>她苦笑了一声,说:“你可能听过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br/><br/>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低下头,不再言语,过了许久,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她仰起脸,对我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br/><br/>我有点不知所措,口齿变的笨拙起来,她笑了笑,顾自地说了起来。<br/><br/>她坐在椅子上,脸直直地对着书架,细语倾诉着:“我们现在的生活很优越,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高贵,即使别人不知道,你们总是知道的,我们家就是个爆发户,虽然爆发户也没什么不好。我爸爸脾气不好,这点家业最初就是他靠拳头打出来的,所以他现在活的像个守财奴,我都觉得是可以理解的。我小的时候真是穷怕了,上小学,竟然连买块糖的钱都没有。也许,那个时候,你们都见过我,在育红班最矮,最丑,衣服穿的最破的小丫头就是我。那时,我只有几岁,可是贫困带来的屈辱已经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经常会想,假如有一天我们家有钱了那该多幸福啊。”她说着说着,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眼神里夹杂着她这年龄难以承受的忧伤。<br/><br/>我屏气凝神,听她娓娓道来,她接着说:“妈妈那个时候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她开了一个小理发店,经过几年的积累,小有积蓄吧。后来,妈妈买了一辆面包车,跑出租,村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也很多,但就是靠妈妈没日没夜的奔波,爸爸日后才有本钱去包工程。爸爸算是赶上了好机会吧,那几年,咱们那里又是修国道,又是修高速,几个工程下来,爸爸就成了百万富翁。我们的生活很快好了起来,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连我们家的狗吃的都是大鱼大肉。按照我原来想的,我们应该幸福了,没想到,没想到等待我们的是巨大的不幸。”她说到这里,眼睛突然湿润了,闪着晶莹的亮光。<br/><br/>我听的正认真,冷不防她突然问我道:“林老师,你相信爱情吗?”<br/><br/>我的心一颤,随即凭着直觉说:“我相信。”<br/><br/>她又恢复了幽幽的语气,说:“我也相信,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妈妈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最恩爱的一对儿了。可是,为什么爱情总是经不住考验呢?”<br/><br/>我冒失地问了一句:“难道你爸爸背叛了你妈妈?”话一出口即感到了自己的失礼。<br/><br/>王微一点没在意,她点点头,表示承认,接着说:“后来,我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妈妈是一个很简单的人,除了爸爸就是我和哥哥,而且,以前妈妈在厂子里管财务,每天都和爸爸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啊。后来,因为管理上的需要,爸爸经营建筑公司,妈妈转过来经营铁厂。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爸爸很晚也没有回家,妈妈披上雨衣,带着雨具去公司找爸爸。”她看了看我,眼圈红红的。<br/><br/>我问:“是不是在公司里看到了什么事情?”<br/><br/>她摇了摇头,悲伤地说:“妈妈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在即将跨进公司大门的瞬间被一辆飞奔而来的汽车撞倒,自行车被扭变了形,妈妈倒在地上,大声地呼叫,却没有人理会她,那个肇事的汽车趁着夜色没人看见就跑了。”此时,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她转过头,对着我说:“你知道我爸爸在干什么吗?”<br/><br/>我木木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痛苦的表情影响了我,我的情绪也一落千丈。<br/><br/>她咬了咬牙,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说:“我爸那个混蛋却正在公司里和一个女人鬼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妈妈的身体,早已冰凉,全身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的血在一夜之间流光了,全部被雨水冲走了,只剩下一副躯体,张大嘴巴呼叫,手伸向爸爸公司的方向……”说到这里,她掩面呜呜痛哭起来。<br/><br/>我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又是一个不幸的故事。<br/><br/>很久,王微抬起头,脸上污迹斑斑,她圆睁二目道:“妈妈为什么要那一天去找他,因为那一天是爸爸的生日啊。”说完,再度痛哭起来。<br/><br/>我走过来,轻声地安慰她道:“不要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都已经过去了。”<br/><br/>她咬着嘴唇,头发混着泪水贴在前额,她说:“什么已经过去了,妈妈去世后,爸爸居然还幻想着要把那个女人娶进门,他妄想,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见了她一定要杀死她。”<br/><br/>她的情绪非常激动,我真害怕她的怒火会在房间里燃烧起来。<br/><br/>她又说:“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瞒着妈妈早就和那个女人好上了,而且,他们居然还有了一个孩子,这些事情妈妈都一无所知,直到她去世,她心中惦记的依旧是那个负心汉。”<br/><br/>顿了一下,她咬紧牙关,问我:“到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我的爸爸了吧。”<br/><br/>我点了点头,此时,我非常地了解她的心情,原来我们的家境是如此的相似,我对她更加亲切起来。她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心中的压抑已久的愤懑得到释放,整个人就像完成了一项历史使命,颓然伏在桌上,再没有一点力气。<br/><br/>她侧过脸,问我道:“林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br/><br/>我糊涂地看着她。<br/><br/>她可怜兮兮地对我说:“因为林江是你弟弟,他要知道的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而且,我不想自己告诉他。”<br/>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br/><br/>她苦笑了一下,说:“林老师,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读书都让你读傻了,你没有林江灵活,甚至你自己都不是很了解你弟弟。”<br/><br/>我真的糊涂了,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想怀疑,谁知道是她更了解我弟弟,还是我更了解我弟弟呢?我走过去,轻轻地对她说:“不要难过了,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吧。”<br/><br/>她睁开疲惫的眼睛,说:“好吧,那林老师你慢走。”<br/><br/>我等她回到卧室,便推开门,走了出去</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估计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想一想走回家吧,还能省下车票钱。我走在马路上,心情沉重,王微和我说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我突然觉得爱情很恐怖,《穆斯林的葬礼》中描绘的爱情虽然弥足珍贵,可那毕竟是文学创作,而且最终也是个悲剧啊。我没有过恋爱的经历,还是觉得亲情更加牢靠与稳固,我毫不怀疑妈妈和弟弟对我的关心,这种因血缘而联系到一起的爱是最无私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我突然很同情王微,这个外表异常坚强的女孩子心里竟是那样的脆弱,她可以对自己的父亲横眉冷眼,但一提到自己的母亲还是会潸然泪下,你看她的外表无比开朗,但她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我一贯觉得我们的生活过于清贫,却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忽视了亲情的存在。无论我们的条件有多么艰苦,只要能有一个温馨的家,只要每天都能和妈妈开心地说会儿话,再大的压力我们也能承受,再大的挑战我们也能面对。只要妈妈健康地生活,她所给予我的爱就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财富。<br/><br/>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乌云滚滚堆积头顶,冷风瑟瑟扫过脸庞。我匆忙加快脚步,但始终赶不上狂风的速度。伴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巨雷响起,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白杨树被吹的枝条乱摆,落叶纷飞,行人们四散奔逃,很快就消失在大街小巷里。<br/><br/>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有大雨相伴,冰凉的雨水又让我的情绪更加抑郁。昏暗的天空,凋零的街头,如注的大雨,这一切同王微向我描述的她妈妈去世的那个夜晚出奇的相似。我似乎看到王微妈妈倒在地上一脸悲怆的表情,似乎看到她盯住我那挂满忧伤的眼睛。四周空空荡荡,我的心阵阵痉挛,在这种孤独而恐怖的时刻我想到的只有妈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能给我支持与鼓励的也只有妈妈。在这个竞争日益残酷的社会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生存,别人再重的拳头,再恶毒的语言都不会让我掉一滴眼泪,可是每当我伏在妈妈肩头我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有多大年龄,妈妈柔弱的肩头始终都是容我依靠的地方,也是最能给我以力量的地方。<br/><br/>此时,我已经走进城里,刚要找个地方躲躲雨,却听到路边传来一阵叫卖声:“谁买西瓜,处理了,一块钱一个。”我在暴风雨中稳住脚,定睛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衣着单薄,头发被雨淋的精湿,眼睛快睁不开了。她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摆满了西瓜,在泥泞的路面上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艰难。她或许是因为见了我,或许是实在走累了,她突然停在我面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西瓜堆里猛地站起一个小孩,他七八岁的年纪,身上披着妈妈的衣服。倾盆大雨无情地拍在孩子头上,顺着他的鼻子流到车上,他摇晃着靠近妈妈,想用湿透的衣服去帮妈妈擦一擦脸。这个感人的场面像一股电流似的击中我的心房,我的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茫茫大雨中,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互相关怀,简直就是我们过去十年生活的真实再现。我无限感慨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位妈妈也正用热切地眼神盯着我,我是在回想曾经的艰苦岁月,而这位妈妈则是迫切地希望我买一个西瓜。<br/><br/>路上的行人早就跑光了,再说谁也没有在雨中买瓜的闲情逸致。那个母亲在风雨飘零的街头显得孤独而可怜。我犹豫了,妈妈和弟弟平日绝对舍不得买西瓜吃,今天难得碰上这么一个机会,一块钱一个大西瓜,确实是物超所值,而且那位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也让你不由不动心。于是,我掏出钱,中年妇女接过去,她仔细帮我选中最大的西瓜,然后推车带着儿子在风雨继续前行。本来我逆风行走就吃力,怀中再抱一个大西瓜,走的就更慢了。旁边的行人看着我,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在想:这个人一辈子没吃过西瓜啊,在这样一个大雨如注的时刻抱个西瓜赶路。<br/><br/>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别人的眼神,又有谁能理解我此时复杂的心情呢。在风雨中我艰苦地跋涉着。前面有一个公交车停靠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里赶着,想在简陋的顶棚下面躲避一时。一辆满载客人的班车由远而近驶来,最后在停靠站嘎然而止。伴随着车的停下,从周围蜂拥而来大量的板车,这些板车夫或者披着简单的雨衣,或者干脆就直接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他们人头攒动,用渴望的目光盯着从公车上走下的乘客,热情地招呼着:“大哥,大姐,坐车走吧。”<br/><br/>我看着这些靠出卖体力求生的人们,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猛地抬头,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弟弟那熟悉的身影。他现在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破破烂烂的胶鞋在雨水的作用下裂开了长长的口子,脚指头探了出来,粘满了泥泞。弟弟前面一个板车夫正在和一位妇女乘客商量价格,弟弟却一把将妇女身边的小女孩拎到自己车上,笑着对妇女说:“阿姨,先让孩子躲会儿雨,别把她淋感冒了。”妇女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自己也一头钻进弟弟的车,弟弟对着那位板车夫做个鬼脸,蹬上三轮,向大雨深处骑去。那位板车夫在后面愤愤地骂道:“这个臭小子最能抢别人生意了。”<br/><br/>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烟雨中,我跳上停靠站,在陈旧的顶棚下焦急地等待着雨停。冰凉的雨水从我头上淌下,一直流到脚底,我浑身冰凉,身体瑟瑟发抖,把西瓜放在地上,自己也蜷成一团。放眼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雨海,似乎走到哪里也脱逃不了被淋的命运。这场大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以至于雨停之后半天的时间大街上都空无一人。<br/><br/>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把西瓜抱回家,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妈妈在旁边轻声对我说:“海海,先吃点饭吧,是你最喜欢吃的葱花饼和鸡蛋汤。”我的脑袋在被子里使劲摇晃几下,酣然入睡。这一觉直睡到天黑,等我完全清醒了,我把被子一掀,问妈妈道:“妈,江江呢?”妈妈皱着眉头说:“不知道这孩子跑哪去了,大早起他就和我磨叨,说天气预报讲今天有暴雨,死活不让我去擦鞋,他自己倒一整天都没着家,可能在工地上吧。”我就觉得心像被刀子捅了一下,赶紧加件衣服,下床,跑到门口对着通往工地的路遥遥张望。</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在我焦急的等待中,弟弟终于回来了,他没有骑三轮,身体有些摇摆,我赶上去问他:“是不是被雨淋感冒了?”<br/><br/>弟弟看了看我,两眼无神,他疲惫地说:“大哥,今天我有点头晕。”<br/><br/>我扶着他走进屋子。妈妈一看弟弟无精打采的样子,很奇怪,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弟弟蔫蔫地说:“没事儿。”妈妈端上饭菜,我们吃了起来。弟弟咽了几口,说吃不下了,自己把地铺摆好,盖上厚厚的棉被,安静地睡了。<br/><br/>妈妈看着我,不解地问:“江江这是怎么了?”<br/><br/>我的咽喉像被堵了一样,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我难过地把在停靠站看到的一幕讲给妈妈。妈妈听了,半晌无语,额头的皱纹拧成一团,嘴角在剧烈地抽搐着。我帮妈妈把炊具收拾好,各自休息。<br/><br/>第二天清晨,一贯早起的弟弟居然蜷在铺上一动不动。我翻过身,用手一摸他的额头,天啊,烫的厉害,他发烧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和妈妈说一声,要去工地给弟弟叫医生,谁知弟弟突然醒了,他转过头,对着我叫:“大哥,不要找医生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我打断他道:“那怎么成,有病必须找医生。”弟弟吃力地坐起来,固执地说:“大哥,你就是找来医生我也不会让他看的。”我心疼地看着弟弟,心如刀绞,他整日在外面忙碌着赚钱供我读书,可是自己生病看医生的费用却舍不得花。<br/><br/>这一天,我在王微家坐立不安,眼睛里都是弟弟憔悴的身影。中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必须回家看看,便对王微说:“林江病了,今天我要早点回家。”王微正在电脑前游戏,听了我的话“恩”了一声,我转身下楼。突然,王微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急急忙忙赶上来,在门口问我:“林江怎么了?”我回过头说:“昨天被雨淋了。”王微嘱咐道:“那快去送他上医院啊。”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我感激地向她点点头。<br/><br/>回到家中,正看到妈妈坐在床边,脸上挂满了泪水。妈妈看到我,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说:“江江现在烧的厉害,死活不让我去找医生。”我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比早上更热了。弟弟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企求的口气说:“大哥,你不要去找医生了,我明天就会好的。”随着弟弟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哽咽着说:“江江,你看看你现在虚弱的样子,再不找医生妈妈就要疯了。”弟弟不再说话,眼睛在不经意间看到门口的西瓜,对我说:“大哥,我想吃西瓜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弟弟水米未进,现在他突然想吃东西了,妈妈高兴的不得了,眼角还挂着眼泪就跑过来说:“好,妈现在就去给你切西瓜。”<br/><br/>我和妈妈把西瓜切成小块,给弟弟端到床边,他拿了一块,很快吃了下去,似乎胃口大开,连吃了几块。吃过后,擦擦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倒头,昏昏睡去。<br/>到了晚上,弟弟醒来。妈妈问他:“江江,你想吃点什么?”<br/><br/>弟弟努力把眼睁开,无力地说:“我还想吃西瓜。”<br/><br/>妈妈心疼地说:“一会儿妈妈给你捏点饺子吧,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的,好吗?”<br/><br/>弟弟轻轻地摇了摇头。妈妈只好把西瓜端过来,弟弟贪婪地吃起来,很快就把白天剩下的西瓜吃的一干二净。我和妈妈也没心情吃东西,和衣而睡。<br/><br/>晚上,大概凌晨左右,外面突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弟弟被惊醒了,他睁大眼睛,惊恐地忘着窗外,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我急忙把他扶住,问道:“江江,你要干什么?”弟弟紧闭着嘴,痛苦地说不出话来,挣扎着要往屋子外面冲。我以为他要去厕所,妈妈给他端来夜壶,弟弟却拼命的摆动脑袋。我吃力地抱住弟弟,他的身体逐渐瘫软下来,出其不意“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把白天吃的西瓜都吐在我的上衣上。弟弟伸出手,想为我擦干净,身体一摇晃,连续呕吐起来,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在我肩头,一张脸扭曲的变了形,呼吸急促,连鼻子都在往外喷着东西,眼睛里挂满了泪水。直到最后,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吐了出来,弟弟如获大释,抱着我的肩膀“哇哇”大哭起来。弟弟刚才那痛苦的样子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和他抱作一团,哭声混成一片。<br/><br/>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感觉自己就像苍茫大海上飘零的孤舟,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妈妈再也无法承受命运对儿子的折磨,她突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对着外面发出撕心裂肺地质问:“老天爷啊,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过我们,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如果是报应就报应我吧,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一阵闪电划过,妈妈苍老的脸抽搐在一起,她极度无助地伏在地面,对着心中上天的位置跪拜不已。我和弟弟赶紧扶住妈妈,但妈妈死活不肯起身。我和弟弟也跪在地上,母子三人再次抱在一起,哭声不断。外面的风更大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伴着轰鸣的雷声雨水漫进我们的小屋。脆弱的窗户在暴风雨的袭击下轰然倒地。我们赶紧站起身,卷起地上的毡布,用毛毯堵住窗口,头发在狂风中飘扬,雨滴猛烈地砸到我们脸上。在这样一个凄凉的夜晚,在城市的角落边缘,我们像老鼠一样过着流浪的生活,我们一直都很勤奋,一直在不屑的努力着,可是我们三人的合力在自然与命运面前还是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没有谁能帮助我们,也没有谁在关注我们,周围的世界显得是那样的冷漠,似乎在用一种残酷的眼神嘲笑着我们的脆弱与无能。<br/><br/>我们一直折腾到快天明,最后累的筋疲力尽,总算挡住了风雨,倒在床上就睡着了。</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第二天,雨过天晴,弟弟的病竟然也好转起来。他醒了之后,对妈妈说:“妈,我饿了。”妈妈一听弟弟想吃东西,异常高兴,一会儿的工夫便给弟弟煮了两大碗饺子。弟弟伏在床上,把饺子全部消灭干净。妈妈看着他的眼睛闪烁出兴奋的亮光。弟弟的病逐渐好转起来。<br/><br/>在弟弟休息的日子里,我、弟弟、冬云、王微之间的接触逐渐增多。命运弄人,生活中的幸与不幸总是在出人意料的转化着。王微的母亲姓米,她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是为了表达对自己父亲的憎恨而要求我们叫她为米秋实。我和冬云对此欣然接受,名字不就是一个简单的代号嘛,可是弟弟却顽固地坚持称她为王微。王微在我和冬云面前机敏过人,但在弟弟的“挑衅”面前却束手无策。最后,我们两种不同的称呼让她疲于应付,最后还是自己要求我们统一口径,叫她王微了。<br/><br/>周末,我们去滦河划船。<br/><br/>骄阳当空,万里无云。我们在一叶扁舟上撑起太阳伞,纵情的摆着双桨,小船摇摇晃晃地向河心飘去。水面如镜,小船荡起的微微涟漪四散开去,偶尔有水鸟被我们惊醒,扑棱着翅膀在林边河畔飞舞。青山绿水,风景如画,在如此优美的环境中,再浮躁的心也会安静下来,我们似乎与这里的一草一木融为一体。<br/><br/>黄昏,我们弃舟登岸,沿着小路回家。在到王微家门口的时候,正好与从工地回来的王福田的车相遇。王福田推开车门,从上面走下来,径直和冬云打招呼。很显然,冬云和他早就熟识。<br/><br/>王福田关切地问:“最近你爸爸身体还好吧。”<br/><br/>冬云说:“好着呢,就是工作比较忙。”<br/><br/>王福田说:“你爸是咱们市的财神爷啊,还能不忙?前几天我去青岛玩,带回来好多鱼竿,有时间给你爸爸送过去几支。”<br/><br/>冬云忙推辞道:“别,就不麻烦您了,他的鱼竿多的都可以开店铺了,现在有时间就往河边跑。”<br/><br/>王福田爽朗地笑着说:“钓鱼是一项很好的休闲活动,修身养性嘛,还能缓解工作压力。”<br/><br/>冬云看了看旁边的王微,说:“没想到微微是您的女儿。”<br/><br/>王福田奇怪地问:“我这个宝贝女儿整天躲在家里,我都很难见到她啊,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呢?”<br/><br/>冬云朝我努了努嘴道:“通过林海啊。”<br/><br/>似乎直到这时王福田才意识到我的存在,他扭过脸,笑着说:“这样啊,林海考上了律师,听你爸说你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现在你们都是大学生了,将来前途无量啊,微微现在也要好好学习,这就是你的榜样,将来你考上了大学,爸爸就送你一辆小车。”说完,用疼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伸手想抚摩一下女儿的头发。可是王微丝毫不领情,反而厌恶地瞪了王福田一眼,闪身躲到弟弟后面。王福田扬起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呆呆地定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他总算镇静下来,看了看弟弟,揶揄地说:“林江好好上班,供你大哥读书,等你大哥飞黄腾达了,你也就可以沾光了。”弟弟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嘿嘿的笑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王微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火了。她简单地和我们说了声再见,飞快地向大门奔去,在门口扭过身,对着王福田大声地叫道:“爆发户始终是爆发户!”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br/><br/>王福田显然没有想到女儿会在众人面前朝他发火,他站在那里,脸涨的通红,胳膊上青筋暴起,眼睛愤怒地要喷火。这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几年前带着兄弟抢工程的时候多么的血腥的场面都经历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是,再凶悍的人又能拿自己的孩子怎么样呢?过了好一会儿,王福田终于控制住情绪,勉强对我们笑了笑,说:“看我光顾的说话了,走,到我家喝杯水。”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我们都显得很拘谨,准备向王福田告辞离开,王福田却一把将我拉到一边,说:“林海,我听说前些天林江和微微接触比较多,你也看到了,微微的脾气非常古怪,林江和她在一起怎么会受得了呢,回头和你弟弟说说,没事就不要老找微微了。”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些,一下愣住了。王福田又说:“再说,林江每天穿的破衣烂衫,拉着个板车和微微在一起也不协调啊,让外人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福田说起弟弟的语气竟然如此尖酸刻薄,虽然他努力说的平和些,但依旧掩饰不住他内心对弟弟的蔑视。我说过,我无法容忍哪怕对弟弟的一点攻击,既包括肢体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我看了看王福田,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觉得人都是平等的,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单独限制某一个人和你女儿交往。”也许是刚才受了女儿冒犯,心中的怒火需要发泄吧,王福田竟然咄咄逼人地对我说:“平等?那都是来骗人的,穷人和富人永远都不会平等的。”我看着眼前这张冷酷的脸,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现实总是这样残忍:一个从农村走出的“精英”凭借自己的努力跳出了农门,却比任何人更担心自己的子女重归农民,一个饱受贫困折磨的人通过自己的拼搏改变了命运,却比任何人都更瞧不起曾和自己共同生活过的人们。也许,这正是人的共性吧,我们又怎么能奢望他们经历了苦苦挣扎,用尽了种种手段,在达到自己目的后与我们共同分享他们的果实呢。也许王福田说的是对的,弟弟认识王微就是一个错误,在他们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br/><br/>我礼节性地向王福田告别,拉起弟弟的手和冬云一起回家。<br/><br/>路上,我沉默不语,冬云关切地问:“是不是王福田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了?”<br/><br/>我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王福田也算得上是我的忘年交了,可是今天他说的话深深地伤害了我的自尊。<br/><br/>冬云又说:“王福田经常来我家,我爸说这才是真正的商人,你知道商人无利不起早,无商不奸,我爸爸和他交往都非常小心,咱们的心机在他面前太不值一提了。”<br/><br/>我只顾低头走路,慢慢地冬云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我把冬云送到她家楼下,然后和弟弟沿着回家的小路走去。<br/><br/>走着走着,弟弟突然停下来。他看着我,说:“大哥,刚才王福田是不是和你说王微的事情了?”<br/><br/>我也站住身,向他点了点头,在弟弟面前我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br/><br/>弟弟追问道:“大哥,王福田都和你说了些什么?”<br/><br/>我低声说:“他说你和王微在一起不合适。”<br/><br/>弟弟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脸上带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忧愁。<br/><br/>我问他道:“你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吗?”<br/><br/>弟弟突然愤怒地说:“王福田他有没有搞错,是他闺女喜欢我啊,不是我上赶着去追她啊。”<br/><br/>我再次问他:“你喜欢王微吗?”只要弟弟说喜欢,那么我就会鼓励他坚持下去。<br/><br/>谁知弟弟沉默了一会儿,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br/><br/>我困惑地看着弟弟,他突然抬起头,用幽幽的眼神注视着我,他说:“但是我不会放弃的,也许她是我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了。”<br/><br/>我的心猛的一颤,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弟弟的口中说出来的。爱情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弟弟在感情上怎么会表述的如此含糊不清呢。他说王微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可是那么一个固执而柔弱的小姑娘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啊,难道他是想借助王福田的巨大财力吗?我再次看了弟弟一眼,多么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啊,可是弟弟那闪烁的目光分明告诉我他果真就是那样想的。一个人如果连爱情、连婚姻都可以成为自己奋斗的踏板,那么真就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我突然想起了王微对我说的一句话,那就是我并不真正了解弟弟,也许真正了解弟弟的只有王微一个人吧。我的心里像掀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我伸出手,抚摩着弟弟的头发,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温顺,但我知道眼前的弟弟再也不是孩提时代那个懵懂少年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对人对事的看法,这种艰苦的生活究竟在何种程度上改变着我们啊。</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骨子里的一种清高支撑着我不向任何人低头,可是我们的家庭是那样的脆弱,得罪每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都会让我们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依然去给王微讲课,弟弟上班之余还会去拉板车,妈妈一如既往地在商场外擦皮鞋。这种生活平淡而清贫,但我们多么希望它能安稳地持续下去啊。<br/><br/>一个月后,弟弟他们的承包小组第一次没有按时领到工资,王福田的解释是公司效益不好,工资的发放要延缓一段时间。他们的工作也由包工改成了日工,工资水平下降不说,每天上班的时间卡的也非常严格,迟到早退都会被扣工资。弟弟隐隐感到这是王福田有意限制他和王微的接触,但又不敢声张,如果同事们知道是因为他而受到拖累不把他吃了才怪。好在弟弟早就在艰苦的岁月中习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就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每天在工地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倒也平安无事。<br/><br/>很快,暑假过去了,我也结束了自己短暂的家教使命。对我这一个月来的表现,王福田很难会说满意。王微的成绩略有提高,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正如她公然向我宣告:你们这些考上大学的并不一定比我们这些将要闯荡社会的有前途。不同经历的人对生活总有不同的理解,很难说谁对谁错。上学对我们这些家境贫寒的孩子来说就是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但对有些家境优越的孩子来说只是消耗自己青春的一种方式罢了。<br/><br/>走出王微家门前,王福田满面笑容地递给我一个大信封,嘴里不停地说:“祝你大学一帆风顺啊。”我微笑着把信封接过来,向他点头告辞。走到大街上,我把信封打开,里面有六百元钱。想想王福田笑的那么做作,真是难为他了,明明是我的劳动所得,被他弄的好像是他送我读大学的礼金。外面阳光明媚,我到邮局给冬云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去体育场游泳。她生性喜欢运动,游泳更是她夏天的最爱。不一会儿的工夫,她便骑着大摩托飞奔而来。我们在偌大的游泳池里纵横驰骋,水流冲掉了我们身上所有疲惫的印痕,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br/><br/>后来,我们坐在池边,晒着太阳。<br/><br/>我说:“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开学了,过两天我要回家去看看。”<br/><br/>冬云说:“我现在还记得你家的样子呢,好多年转眼就过去了,真想回去看看,到时候我去送你吧。”<br/><br/>我说:“有时间你和我过去玩吧,还能看到我们以前的小伙伴呢。”<br/><br/>冬云梳着湿漉漉的头发,若有所思地说:“除了你,那个中学的同学我都记不得名字了,对了,有一个小女孩叫董艳丽,你还记得吗?她学习挺好的,应该也是今年考大学啊。”<br/><br/>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无比纯洁的身影,亭亭玉立,长发飘飘,外表清高孤傲,内心热情而奔放。冬云又怎么知道我和董艳丽的故事呢。这些年,我一直为自己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那些昔日的朋友。自从崇家峪中学一别就再没有她的消息,希望她也考上了大学吧。还有弟弟,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现在我考上了大学,他也应该重新回到学校了。<br/><br/>冬云看着我发呆的样子,问:“林海,你怎么了?”<br/><br/>我如梦方醒,慌忙说:“没什么。”在这么一个轻松的时刻又怎么能再夹杂些许伤感呢。<br/><br/>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回家。和冬云分开后,我径直去了购物中心。那是当时迁安最大的商厦,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拥挤的人群接踵磨肩。我怀揣信封,在里面仔细地寻觅着适合我们的物品。在一个鞋柜前我停了下来,一个漂亮的女老板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br/><br/>她微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买鞋吗?我们这里都是最新的款式,在整个商场里我们的男鞋品种最全了。”<br/><br/>我对她说:“我不买男鞋,我想买女式的。”<br/><br/>女老板眨了眨眼睛,马上又说:“女式的品种也很多啊,是给女朋友买吗?看,这里都是今年流行的。”<br/><br/>我沿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皮鞋,都比较新潮,却没有一款适合妈妈的。我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没想到女老板飞快地追了出来,拉住我的衣襟说:“小伙子,选选吧,这么多鞋就没你相中的?”<br/><br/>我说:“没有,我想给我妈妈买双鞋。”<br/><br/>女老板突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似乎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她想了想说:“卖了好几年鞋,第一次有人给自己的妈妈买,妈妈穿的话应该传统一点好,你看看这些呢?”说着,从柜台里拿出几双款式相对保守的鞋样。<br/><br/>我看了看,倒还让我感到满意。女老板问我道:“你妈妈穿多大号的鞋啊?”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最后递给她一根线绳,说:“我妈妈的鞋就这么大,你量一下吧。”女老板接过线绳,有点啼笑皆非,说:“你妈妈连自己穿多大号的鞋都不知道吗?”我没有吱声,她怎么会了解我们过去的生活呢。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只买过一次“皮鞋”,那还是因为要参加我们的班会,妈妈怕在同学面前给我“丢脸”,使个大劲买双“皮鞋”。那次妈妈在农贸市场回来,兴高采烈地对我炫耀说:“海海,我买了一双皮鞋,你猜多少钱?”我木然地摇摇头。妈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兴奋地说:“我可买到便宜货了,这么一双皮鞋才十块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皮鞋怎么会那么便宜呢,我随即撇撇嘴说:“便宜没好货,肯定是革的。”妈妈却说:“即使是革的也值啊。”说完,穿在脚上,站在镜子面前不停地照来照去。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妈妈也有一颗好美之心,只是困窘的生活使她过早的丧失了选择美丽的权利。妈妈平日里根本舍不得穿它,即使这样节省这双鞋的使用寿命也没延续多久。似乎过了没几天,妈妈突然发现鞋帮脱落了,仔细查看,这双鞋连革的都不是,居然是用牛皮纸做的。妈妈蹲在地上,看着这双“皮鞋”,心痛不已,她难过地责备自己道:“我怎么这么废物呢,买双鞋都是纸做的。”说完,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掉下了伤心的眼泪。其实,又怎么能怪妈妈呢?那鞋子做的惟妙惟肖,足能以假乱真,有多少勤俭持家的农妇上了这个当啊。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有买过鞋子,脚上穿的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做的。现在,我想给妈妈买双皮鞋都不知她穿多大码的,只好晚上偷偷爬起来用线绳去量妈妈的鞋子。</font></span></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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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最终,我给妈妈买了一双皮鞋,又给弟弟买了一套运动服,总计才花了不到一百元。我拎着袋子走出商场,正好看到骄阳底下妈妈疲惫的影子。<br/><br/>我走到妈妈身边,她手上没活,正眯着眼睛休息。阳光照在妈妈的额头,细密的汗珠闪闪发亮,妈妈坐在小凳上,是那样的安详。我悄悄地在妈妈面前蹲下,把那双皮鞋从袋子里掏出来。妈妈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睁开眼睛看到我,满脸的惊奇。此时,我的注意力全在妈妈的鞋子上:鞋帮上用针密密麻麻地缝过千百遍。鞋底快要磨露了,鞋面被洗的泛白,它几年如一日地跟在妈妈脚上,目睹了妈妈走过的多少艰苦路程啊。无论刮风下雨,也无论酷暑寒冬,妈妈像雕塑一样立足这里,为过往的行人擦着皮鞋,可是她自己脚上穿的就是这样一双千疮百孔的布鞋啊。<br/><br/>我对妈妈说:“妈,我给你买了一双皮鞋,你试一下吧。”<br/><br/>妈妈非常意外,她看着我说:“海海,你给我买什么鞋啊,再说,你哪来的钱啊。”<br/><br/>我说:“妈,是我当家教挣来的,你快试一试,不合适我们就去换。”<br/><br/>我说着,递过皮鞋,妈妈却慌忙地摆手,连连说:“不用,不用,你快给退回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穿什么皮鞋啊。”<br/><br/>我的心里一阵难过,这个世界上穿皮鞋的人那么多,可是我给妈妈买了一双皮鞋却让妈妈受宠若惊到这个程度。我不再理会妈妈,抓住妈妈的腿,轻轻地把她脚上的布鞋脱下,把新鞋给妈妈穿上。妈妈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她用力地把眼睛合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的心中阵阵绞痛,可是我不想在妈妈面前表现的特别脆弱。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作出欢喜的表情。我对妈妈说:“妈,你看,这鞋就像比着你脚做的,再合适不过了。”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睁开眼睛,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笑容,泪水依旧挂在脸上。她想了想还是说:“海海,我们还是把它退了吧,等将来你上班挣钱了再给妈妈买更好的。”我朝妈妈撇了撇嘴,假装生气地说:“哎,原来您是觉得这双鞋不好啊,看来我是白费心思了,我在商场里选了好长时间才选中了它啊。”说完,作出失望状,摇了摇头。妈妈立刻坐不住了,站起身,脸憋的通红,紧张地向我解释道:“不是,海海,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觉得有皮鞋也应该你和江江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穿什么也穿不出好看了啊。”我皱着眉头说:“妈,你看你说的,你穿这鞋多好看啊,觉得还舒服吗?”妈妈脱口而出道:“挺舒服的,就是稍微有点挤脚。”我扶着妈妈坐下,一边帮她脱鞋一边对她说:“那就是正好,新鞋都挤脚,穿穿就舒服了。”<br/><br/>我把妈妈的鞋握在手里,从地上拾起妈妈擦鞋的鞋布认真地帮妈妈擦起来。妈妈急忙阻拦我,语无伦次地说:“海海,你不要沾手了,小心衣服弄脏了,再说新鞋也不用打鞋油啊。”我一边用力地擦着,一边笑着对妈妈解释说:“妈,新鞋在穿之前也要擦啊。而且您知道吗?在我心中很久就有这个想法了,那就是有机会我一定给您擦一擦皮鞋,今天我终于把这个梦想实现了,妈,我真的特别高兴。”我清晰地记得说这话时我面部表情一定是眉飞色舞,妈妈听了却那样难过,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嘴唇翕动,最后竟然掩面哭了起来。我的手机械地运动着,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慢慢地,眼泪不知不觉也掉了下来。在我远离家乡,远离妈妈,去外地读书之前,能为妈妈擦擦皮鞋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吧。<br/><br/>我把鞋给妈妈擦好,递过去,妈妈接过来,小心地穿在脚上,站起来,试着在地上走了几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周围很多人都在凝视着我们,眼睛里都挂着泪水。旁边一个擦鞋的老头艰难地凑了过来,我发现他的一条腿有残疾。他仰着布满皱纹的脸对我说:“孩子,你妈她可真不容易啊,每天都在这擦鞋,听说你考上了大学,是咱们穷孩子的骄傲,不过到啥时候都不能忘了你妈啊。”我扶着老头坐好,感激地对他说:“大爷,谢谢您的提醒,我绝对不会忘记我妈妈的。”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说:“孩子,到什么时候都要讲良心,没有你妈妈哪有你现在啊,不要上了大学就嫌家里脏,就嫌家里的爸妈不顶用啊。”我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妈妈接过话茬说:“我们海海不会的,到什么时候我们海海都错不了。”说着说着,妈妈的声音又呜咽了,看着我,看着周围的人,妈妈还是没能控制住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的眼泪再次跟着掉了下来,我拉着妈妈的衣角说:“妈,您别哭了。”旁边的人也都紧着安慰妈妈说:“孩子考上了大学应该高兴才对啊,不要难过了。”妈妈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抽泣着说:“我是高兴的啊,孩子终于长大了,我对的起他死去的爸爸,也对得起孩子,以后就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从来没指望过享他们的福啊。”我在旁边听着,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我帮妈妈擦拭着泪水,说:“妈,今天我们先回家吧。”妈妈点点头,我们收拾好东西,在人群中挤出一条缝隙,向着回家的路走去。</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回到家,妈妈立刻把所有的脏衣服扔到盆里,坐在门口,精心地洗了起来。遥远的天边燃烧着一片火红的晚霞,霞光映得妈妈的脸明艳而有神采,往日无比喧嚣的工地此刻也难得地宁静着。我坐在妈妈旁边,和她聊天,帮她换水,心是超然的,平静得象无风的湖面。没有忧愁,也没有悲伤,我们完全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而妈妈对我的爱就是充满了整个世界的空气。<br/><br/>说着说着,我们聊到了弟弟。我说:“妈,过两天咱们回家吧,江江也该上学了。”一提到弟弟,妈妈搓衣服的手明显地颤了一下,弟弟是她心头永远的痛啊。妈妈难过地说:“是啊,江江的命苦啊。海海,将来你一定要对江江好点,妈妈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也没想过要得什么好,可是江江还小,你做大哥的要多照顾他啊。”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妈妈的眼圈红了。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视线模糊了但弟弟小时候憨憨的身影却益发清晰起来。我对妈妈说:“妈,你别瞎想了,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最艰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将来我们还要好好地孝敬您呢。”<br/><br/>正说着,弟弟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他一见我们很吃惊,说:“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不等妈妈回答,径直奔向他的三轮车。我赶紧招呼他道:“江江,过来。”弟弟迷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听话地跑了过来。<br/><br/>我把他拉进屋子,拿出新买的衣服给他试。弟弟捧在手里,羡慕地问:“大哥,你刚买的吧,你穿上肯定特精神。”我拍拍他的肩头,说:“这是给你买的,快试试。”弟弟盯着我说:“大哥,你给我买衣服干什么啊,我现在整天在工地,再好的衣服都会被弄脏的。”我说:“看你没出息的劲儿,怎么能老在工地上干活呢,过两天回家,你去上学,几年后我弟弟就会考上北大的。”弟弟听了,没有说话。我以为他还在为我上学的费用担心,便安慰他道:“你放心,等我上学了就可以勤工俭学,还可以拿奖学金……”弟弟猛地打断我,说:“大哥,你别想那么多,既然上学就要多学点东西,我能供你读书。”我心疼地看着弟弟,弟弟也用坚决的目光盯着我。我说:“江江,你必须去上学,上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啊。”弟弟却固执地摇头,说:“大哥,我不会去上学了,离开学校一年,我已经把所有的知识都忘了,而且,我现在也觉得上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br/><br/>我不禁怔在那里:是他变化太快还是我们交流太少?我不解地看着弟弟,弟弟却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道理来,他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每句话都明确而且坚定。我难过地说:“江江,你必须去上学,无论是赚钱还是干别的什么,你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啊。”弟弟低着头说:“大哥,我想好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了。上学是好,可是能考上大学的又有几个呢,而且将来学费越来越高,即使我考上了大学,谁又能保证我可以顺利地读完呢?”我连忙说:“你考上的时候我就工作了,到时候我就会供你的。”弟弟立刻反驳:“大哥,你工作了就是头吗?你要工作,还要结婚,买房子,你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如果你再顾及我,也许你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我呆呆地看着弟弟,没想到他想的那么久远,现在在他面前我简直就是个书呆子。我还是固执地坚持着要他回学校,弟弟却开始转移话题。他说:“大哥,我试试这衣服吧。”说完,自己换起衣服来。<br/><br/>弟弟体格健壮,穿衣服很挺,一套运动装穿在身上愈发显得他英姿勃发,俊朗帅气。我们狭小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他笑着对我说:“大哥,好看吗?”我由衷地说:“好看,没想到我弟弟这么英俊。”弟弟嘿嘿笑了起来,他把衣服换下,递给我道:“大哥,你穿上试试。”我随手穿上,用手拽拽袖口,看着弟弟,弟弟瞪大眼睛说:“大哥,你穿着可好看了,真的,特合身。”弟弟说完,跑到房子角落,像变魔术似的拉出一只皮箱子。他对我说:“大哥,这箱子是真皮的,我看那些大学生都用这种箱子呢。” &nbsp; <br/><br/>妈妈走进屋子,正好看到箱子,皱着眉头说:“这个大家伙要多少钱啊?”弟弟扬着头说:“一百二呢。”妈妈显得很生气,说:“这么贵的东西,你买了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啊?”听了妈妈的责怪,弟弟有点委屈,他挠了挠头说:“我大哥上学不是没有箱子嘛。”妈妈说:“买两个大提包不就行了吗?”弟弟嘟囔道:“您知道什么啊,那种提包都是我们这些打工仔用的,人家大学生都用这种皮箱啊。”嘴里说着,他猫腰把箱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包装袋,弟弟把袋子打开,掏出一套崭新的衣服。他向我炫耀道:“大哥,这衣服可贵着呢,二百多,穿上可精神了,你试试,东北冷,估计你一到东北就能穿了。”妈妈简直要疯了,她怒气冲冲地对弟弟说:“你这孩子现在花钱真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弟弟看妈妈发了火,紧张起来,涨红了脸解释道:“不是,这不是我买的。”妈妈瞪了他一眼,说:“不是你买的,难道还会有人白送你不成?”弟弟失口道:“就是别人送的。”妈妈紧着追问:“别人送的,谁那么大方送你几百块钱的衣服?”弟弟急地团团转,最后懊恼地对妈妈说:“您就别管了,反正衣服在这儿总要穿,对吧。”妈妈被弟弟说的哑口无言,转过头来看着我。<br/><br/>弟弟细腻的心思我是了解的,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为我把事情想的如此周到。我已经想到那套衣服是王微送给他的,却不知他们现在发展到何种程度。<br/><br/>我对弟弟说:“妈妈说的是对的,我们没有必要去和别人比,因为每个家庭的条件都不一样啊,我拎了手提袋去学校也不会觉得难堪,更不要说你是打工仔我是大学生,我们就是兄弟,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弟弟看着我,妈妈也看着我,我们都不再说话,任何语句都显得多余。弟弟站在我面前,个头已经和我不相上下,他的眉头显得那样坚毅,他的肩膀显得那样宽厚,他忧郁的眼神似乎在倾诉着曾经的苦难经历,又好像在向世人宣告他永远不会在苦难面前低头。<br/><br/>吃过晚饭,弟弟躺在地铺上很快睡着了。我辗转反侧,还是轻轻地把他推醒,弟弟睁开惺忪的眼睛注视着我,当他明白我是要劝他回到学校时,立即清醒而又坚毅地摇头。我无言了,继而胸腔里一阵肝胆俱裂的疼痛。妈妈曾经幻想用巴掌把我赶回学校,但她没有成功,最终是生活的艰辛促使我重返校园。可是弟弟这几年,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何止我经历过的百倍啊。如果他决定了,我们就再也无法改变他,妈妈可以将巴掌落在我的脸上,可是我们谁又有资格打弟弟一下呢?我的不懂事在最大程度上影响了弟弟,甚至改变了他一生的方向。他从十几岁开始便游荡在社会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在肮脏的言语与粗暴的拳脚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着。我是哥哥,可是我又为弟弟做过什么呢?我像寄生虫附着在宿主上,吸取妈妈和弟弟身上的养分,他们心甘情愿地支持着我,非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为我取得的每一点成绩而欢呼。这种情谊无法用语言描述,只能用心去体会,用整个生命去感悟</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惨白的月光照在弟弟脸上,他睡意正浓,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脸上挂着泪水,眼角还有泪珠源源不断地往外涌。他心细如丝,却又深沉似海,他的内心世界是开放的,还有什么不能和自己的妈妈与哥哥说呢?他的内心又是封闭的,纵然我们一起走过那段最艰苦的日子,可是我们谁又能真正了解弟弟的想法呢?一个孩子,八岁的年龄天真无邪,充满童真,却失去了父爱,在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洗礼后,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有一颗多么沧桑的心啊!我用胳膊顶着头,凝视着窗外明月,八月天气,我却感到寒气逼人。<br/><br/>第二天,我和妈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弟弟非常固执地要留在工地,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同意和我们一起回去。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抑郁的表情,凝重而忧伤。也许,他害怕再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害怕再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也许他担心自己回到家里就再也不想重新登上那辆消耗着自己青春和年华的三轮了吧。他曾经是自己所在班级中最为出色的一员,却因家庭贫困而不得不过早地步入社会。弟弟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但他不得不面对那些原本不如他的孩子如今在生活与事业的道路上越走越快,把他甩得越来越远。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一个永不服输的人,一个积极进取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周围的朋友超越自己,却无力改变现实,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事情啊!<br/><br/>我看着弟弟,说不出话来,妈妈看着弟弟,眼睛里挂满了泪水。<br/><br/>弟弟把我们送到车站,将大小包裹摆放的整齐有序,给我们安顿好座位后自己下车。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他斜着身子坐在三轮上,双目炯炯有神。我对他示意道:“快回去吧。”弟弟却只是傻傻地对着我们微笑。当时碧空万里,烈日当头,很快弟弟的鼻尖、额头、鬓角都冒出了汗珠,他用大手在耳边不停地扇动,虽然热的头晕脑涨,但他还是固执地等到汽车启动。他用力地向我们挥手,直到这辆破旧的公交车湮没在来往的人群中。我再看妈妈的时候,妈妈将头埋在座椅上,肩膀耸动,一声不吭。虽然只是短暂的分别,却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伤感。<br/><br/>两个小时后,我们在村口下车。此时已过中午,村民们午觉醒来,赶着牛车,拉着家人,陆陆续续地去地里干活。骄阳似火,黝黑的柏油路面闪烁着亮光,一丝风都没有,炙热的空气异常干燥。我和妈妈拎着包裹满脸汗水地来到外公家,却发现大门紧闭。<br/><br/>站在门口,妈妈心情沉重,她看了看我,难过地说:“你外公生我这个闺女是白生了,一辈子为我操心,一天都没享过我的福!”我没有说话,但我了解妈妈此时的心情。外公一生操劳,儿子却一点都不孝顺,女儿家里又遭受了巨大的不幸,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在退休之后,还要帮着女儿照顾那几亩田地,像牛马一样在地里辛苦的劳作,终日不得休息。<br/><br/>我敲了敲大门,叫了声“外公”。我觉得我的声音很小,因为充满了对外公的愧疚。没想到就是这么细微的声音一下就惊动了外公,他正在睡午觉,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声音,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趿拉着鞋便跑到门口。他颤抖着双手打开大门,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我们。<br/><br/>妈妈看到外公,眼圈立刻就红了。我抬起头,也没有想到只有短暂的一年多,外公竟变的如此衰老。老人毕竟是老人,也许昨天他还精神矍铄步履矫健,但是一夜过后,他就可能像一栋陈年的建筑轰然倒下。外公显得更加瘦小,皱纹深陷,头发稀疏,眉毛苍白如雪。他一时激动,冲出来居然没用拐杖,在见到我们后身体似乎突然失去重心,双手倚门,斜着身子靠在那里。妈妈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将外公扶住。外公挣扎着抓住妈妈的手,眼睛里突然闪烁出兴奋的亮光,他语序颠倒地和妈妈说:“大丫头,你,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多了,精神了,多了啊,身子骨好多了啊。”妈妈搀着外公,外公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扭动着身子走路,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br/><br/>我们进屋,外公在妈妈的帮助下爬到炕上,努力地坐稳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被外公看的很不自然,便坐在他身边,问他道:“外公,您最近身体还好吗?”外公沙哑着嗓子说:“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了。”妈妈听了很难过,对外公说:“爸,你别瞎说话,您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外公却固执地解释道:“不成了,你爷爷那么强壮都刚活过八十,我看我是没几年活头了。”外公说着,干枯的胳膊在半空挥舞着,生与死的概念在这位老人言辞间是那样的轻松。妈妈握住外公的手,问他道:“我妈呢,她怎么不在家呢?”外公这时有点坐不住了,声音也有些颤抖,身子在轻轻的耸动,吭哧半天终于说道:“你妈去地里干活了,我现在成了老废物,什么都干不了啦。”我的心腾腾直跳,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一个人拎着把小锄头在深山的荒土地上艰难地拔苗耪地,满脸汗水,混着飞扬的尘土,呼吸着燥热的空气,步履蹒跚地前行,不要说亲眼看到,即使只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心疼不已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农民的生活没有任何保障,退休对他们来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人至暮年,如果儿孙不孝,自己总要吃饭,就只能在黄土地里刨食,无论你身体多么虚弱,也无论你年龄多么高迈,为了生存你必须像年轻力壮小伙子一样去劳动。有的人终日锦衣玉食,又有多少人终日在为温饱而奔波呢?妈妈看着外公,脸上无限的忧伤。外公在炕上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涨红了脸向妈妈解释道:“大丫头,你不要着急,你家里的活我们都干完了。”妈妈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又转,终于还是流了出来。妈妈用衣襟擦拭着泪水,问外公:“我妈去哪块儿地干活去了?”外公拉住妈妈的衣角,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外婆所在的地方,只是不停地说:“你妈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刚到家,好好休息休息,什么活明天再说吧。”妈妈紧紧握住外公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眉头紧皱,嘴唇翕动,脸上的肌肉绞成一团,面部表情是那样的恐怖。妈妈张着嘴,努力半天终于对着外公说出一句:“爸爸,我这一辈子对不起你们……”说完,伏在外公肩头,呜呜痛哭起来。外公黯然的眼睛里滚落一串浑浊的泪珠,他已经老到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这个苦命的女儿啊,他嘴里嘟囔着,像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在用最基本的发音表达着最为复杂的情感。<br/><br/>整个下午,妈妈把外公家所有的衣服都泡在盆里,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在厨房里把我们带来的猪蹄和肘子炖了起来。我就坐在炕上陪外公聊天,也许是很少见到外人,外公如今看到我也有说不尽的话题。他像以前一样,主动地给我讲起他曾经“辉煌”的往事。包括小时侯去日本鬼子的炮楼下拣东西,大了在生产队里如何偷粮食。有光彩的也有不光彩的,有好玩的也有不好玩的,千篇一律,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暗自笑话外公小农意识中的自私本性,但是现在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外公讲的是那样认真,我听的也是如此投入,故事本身早就没有了新意,而我是在用心去体味一位老人孤独的内心世界。<br/><br/>傍晚,外婆迎着暖风回家,一路风尘仆仆,眼角带着深深的倦容。年龄终归不饶人,经过一天的劳动外婆腿脚发轻,走在路上整个人都在摇晃。当她走进院子,看到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一下呆在原地。外婆放下手中的工具,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妈妈的小名“翠米儿”。妈妈正在烧火,松枝点燃后冒出的黑烟熏的妈妈闭紧了眼睛,但外婆熟悉的声音就像青天霹雳一样把妈妈惊醒,妈妈站起身,揉着通红的眼睛,看到外婆单薄的身躯,飞快地跑了出去。外婆紧走几步,拉住妈妈黢黑的手臂,妈妈也用力搀住外婆的身体。妈妈打量着外婆的脸庞,难过地说:“妈,您又老了!”外婆盯着妈妈,心疼地说:“我的闺女,你怎么也老了啊!”我和外公坐在炕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妈妈和外婆满含热泪地互相凝视,似乎我们的心也和她们交汇在一起,那个场面感人至深,母子深情表达的淋漓尽致,。我看着看着,眼圈也红了。<br/><br/>妈妈再大在外婆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外婆洗过手便把妈妈赶到一边,妈妈则倚着门框和外婆说话,我默默地注视着她们,眼前这幅画面与我平日和妈妈聊天的场景何其相似啊。<br/><br/>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的小屋里弥漫着诱人的肉香。等饭菜整顿好后,外婆突然说:“我去叫叫大小子吧,让他来和我们一起吃。”我没有吭声,说真的,现在这个温馨的氛围里我并不希望舅舅的身影出现。妈妈赶紧赞成,外公却拼命地摇头,大声地说:“不,不,今天就不叫他了。”外婆看看外公,有点不解,但看看外公焦急的样子便不再坚持。<br/><br/>我们在院子里摆上一个方桌,饭菜端上来,香气扑鼻,我坐在小凳子上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我们四个人围在一起,开心地吃着。我先给外公外婆夹了满满一碗肉,然后自顾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我突然发现外婆在外公的碗里仔细地挑拣着,原来外公的牙齿都已脱落,他原本最喜欢吃的瘦肉此时再也吞咽不下。我偷偷地瞧着外公,他握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夹上一小块肉放在嘴里,不停地咀嚼,但是很明显,肉块儿在他嘴里翻来覆去地蠕动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外公脸上的表情近乎于无奈,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一位终生操劳的老人,经历了生活的风风雨雨,直至暮年,却衰老的连块肉都咀嚼不动。看看外公,想想妈妈,我们的每一位长辈都会衰老,而他们的衰老往往就发生在不经意的瞬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要忽略了现实中每一个孝敬父母的机会,等到他们无福享受的时候留给我们的将是不尽的伤痛。外公突然发现我在看着他,他布满皱纹的脸努力向我做出微笑的表情,当时我却想哭。<br/><br/>吃过饭,妈妈帮外婆收拾好碗筷,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外公使劲地拉住妈妈的胳膊,把妈妈按在炕头,然后自己在枕头上面摸索着。外公的手青筋暴出,粗糙的像根木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剧烈地哆嗦着。妈妈迷惑地问道:“爸,你在找什么呢?”外公颤抖着声音说:“钱,海海上学用的钱。”妈妈听了无比心酸,她拽住外公的手,安慰他道:“爸,您别找了,海海上学我们有钱,不用您惦记了。”外公就像没听见一样,固执地寻觅着。外婆有点不情愿,但知道拗不过外公,只好走过来,把外公日夜搂在怀里的枕头解开,从荞麦皮里翻出一叠人民币。外婆把钱抓在手里,像抓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死死地按在胸口,舍不得交给别人。外公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外婆一眼。外婆只好咬着牙把钱递给妈妈。<br/><br/>妈妈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哽咽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把钱往外公的手里塞去。外公拼命地躲闪着,大手在无力地推搡着妈妈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大丫头,这钱我不敢给你兄弟啊,给了他也会被他糟蹋光,就是留给你的,你命苦啊。海海有出息,考上了大学,咱们就是累吐血也要把他供出来啊。咱们没钱,就更应该把钱用在刀刃上啊。”<br/><br/>我看着外公,眼泪涌了出来。外公的家也已经一贫如洗,在我们的拖累下他们没有享过一天清福,他们和我们一起度过了最为艰辛的时光,而如今他们步入老年,生活和医疗都没有一点着落,却还在惦记着我们。老两口辛苦一生,积攒的那点财富被儿子挥霍殆尽,在牙缝里节俭下来的这点救命钱最后还是交到了女儿手中。看着外公举止迟缓、面目呆滞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小时侯我跑到敬老院,外公在深夜里寻找我的情景,那时的我多么不懂事,与他们对我,对妈妈的爱相比,我们为老人的付出显得多么的渺小啊。</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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