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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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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晚上,我们该回家了。外面漆黑一团,外婆摇晃着身子将我们送到门口,外公不顾我们的阻拦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到门外。白天的暑气已经被夜色驱散,空气清爽。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谈话声,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为了躲避蚊虫的叮咬纷纷走上街头,正三五一群地聊着。不远处的池塘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声,给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的夜增添了几分生机。<br/><br/>我搀扶着外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粗重的喘息,从屋里到门外,这段短短的距离却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外公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几乎被喘息声盖过,尽管我仔细分辨也听不清楚。突然,外公的喘息明显急促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身体倚在我身上,我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外公的身体太差了,整个人也一下子瘦了下来。我抱着外公,用手轻轻地敲打他的后背,直到他气喘均匀。我向他们告辞后,转身和妈妈离开这两位孤苦伶仃的老人。<br/><br/>走在路上,我的眼前不停地显现外公孱弱的身躯,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走。童年,在我眼中外公绝对是力量的象征,那个时候的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干起活来干净利落,是那样的威武,那样的精明;而如今他竟然连自己的肢体都不能很好地控制,即使是迈一步都那样艰难。几十年的时间真是弹指一挥,生命在不经意间流逝着,仅留下脆弱的躯壳。我不敢去想:说不定哪天死神就会无比残暴地将外公从我们身边夺走,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瞬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悲恸呢?由外公而联想到妈妈,妈妈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蹒跚的步履中过早地显示出颓颓老态。而我们该如何与时间斗争,才能长久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给他们真实的幸福啊!<br/><br/>回到家里,妈妈打开灯,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一切景致如故,我不由地想起了一年前那个风雨飘零的夜晚。妈妈默默地把房间打扫干净,我们合衣而眠。<br/><br/>第二天大清早,我们家里来客不断。我考上大学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就在小村落里传得沸沸扬扬。邻居、亲友、儿时的伙伴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拥进了我们狭小的房间。妈妈忙不迭地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我被他们围在屋子中间,大脑紧张地运转,随时准备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类问题。有问我上学中的趣事的,有向我探讨学习经验的,也有告诉我出门在外应注意事项的。他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把我当作了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童年再熟悉不过的小伙伴开始用景仰的眼神注视着我,让我在飘飘然之余捕捉到一丝怅然若失。自由自在的童年,无拘无束的少儿时代,那里留下了我一生最美好最淳朴的记忆,多年以后,在不经意的夜晚我经常会梦到家乡的山山水水,风景如画,历历在目。也许就在明天,我即将踏上求学的行程,离开这个我自幼成长的乡村,然而无论在天涯海角,家乡的一草一木都会让我感到无比熟悉,无比亲切。每个人走后,在我送他出门的间隙都会塞给我几张钞票,数额不等,当我推辞的时候,他们会眉头紧皱,真诚地对我说:“林海,你不要嫌少,咱们都是乡里乡亲,大事小情的就是要大家帮帮扶扶,共度难关嘛。”话说到这里,我也只好把钱装进口袋,感激地向人家道谢。开始的时候,我要求自己努力记住每个人送钱的数额,但是一个白天过后,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了。到晚上,我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一数竟然有八百多,同外公给我的一千元放在一起,小两千呢。我和妈妈坐在炕头,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心中的压力缓解了很多。<br/><br/>我正在和妈妈说话,突然听到院子里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我赶紧跳下炕,走到屋门口,大声地问:“谁啊?”就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粗重的声音回答:“是我。”我没听出来是谁,就站在门口向外观望。等他走近了我才认出是隔壁的宋二叔。他叼了一根老旱烟,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像夏日野外的萤火虫悬在半空。<br/><br/>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子,他躬着身,像只大虾米,满脸的胡子茬,上面还残留着晚饭吃过的饭粒。妈妈紧着和他打招呼,宋二叔却有点不自然,看着我嘿嘿干笑两声,吸了两口烟,吧嗒吧嗒嘴说:“林海,知道你考上大学了,给咱们农村孩子争气,也给咱们村子争气。我就说咱们村子风水好,四面环山,旱涝保收,早晚都要出大人物。像林海,好好念书,将来肯定有出息。”说完,眯着眼睛看我。我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便问起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宋二叔把旱烟在炕沿上磕了又磕,看了看妈妈,欲言又止。妈妈脸上有些许的尴尬。我坐在宋二叔对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br/><br/>宋二叔停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意有所指地说:“这两年,孩子都长大了,也都没个大出息,都是家里蹲大学毕业,眼看着都要成家娶媳妇了,今年秋后就准备给他们盖新房。两个小子就够累人,偏偏他们还是双胞胎,什么都凑到一起,让我连口气都喘不了啊。”他顿了顿,闷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抽旱烟,过了一刻钟,终于仰起脸,声音低了一点,缓缓地说:“就是钱上紧张,没那么多现钱啊。”<br/><br/>我刚要宽慰他几句,妈妈说话了,她近乎于企求地对宋二叔说:“他二叔啊,我知道你们现在着急用钱,去年借你家的钱早就该还了,可是你看我们现在,孤儿寡母的,也没有个来钱的地方啊。现在林海考上了大学,还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你能不能再等等,等林海上班了,有了钱马上就还你。”宋二叔闷着头半晌没言语,他面前烟雾缭绕,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显得尤为沧桑。我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等我工作挣钱那还要几年的光景,再说,谁又能保证我将来毕业一定能有个好工作呢?人家也要过日子,家里两个大小伙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眼巴巴地等着用钱盖房娶媳妇呢。我对妈妈说:“妈,咱们欠了二叔多少钱?”妈妈讷讷地说:“一千块钱。”我说:“咱们现在不是有这么多钱吗,先给二叔吧,我上学的钱慢慢来,不能把二叔家的两个孩子耽误了啊。”妈妈不停地点头,却不肯迈步去拿钱,屋子里静得出奇,混着烟草味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了。我只好自己拿起外公给我的一千元钱,塞到宋二叔手里。宋二叔接过钱,脸涨的通红,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低着头,小声地说:“嫂子,我们现在真的是钱紧,要不然我不会来你们这里催的。林海上大学了,别人都给钱,我倒来拿钱,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妈妈和我故作轻松地安慰他说:“这是应该的,当时你能借我们钱就给我们帮了大忙了。”宋二叔听了这些话更是如坐针毡,四十多岁的汉子额头竟然淌下了汗珠儿。<br/><br/>他勉强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嫂子,林海,你们先忙着,我回家去看看。”我和妈妈把他送到门口,宋二叔在黑暗中摸索着,他不停地对我们说:“快回去吧,外面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不再挽留他,看着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和妈妈回到屋子里,妈妈有点难过,念叨着:“把你二叔的钱一还,你上学就不够了。这可怎么办是好?”<br/><br/>我说:“该人家的钱总要还啊,而且我现在的学费不是够了吗?”<br/><br/>&nbsp; 妈妈顾虑重重地说:“学费是够了,可是你在外面吃饭穿衣哪里都得花钱啊。”<br/><br/>&nbsp; 我信心十足地对妈妈说:“妈,您放心,到了大学我就会自立了。”<br/><br/>&nbsp; 妈妈好像没听见我的夸口,坐在炕头,倚着被子,张开手指紧紧地揪住头发。屋子里灯光昏暗,我看不清妈妈的脸,但我能想象得出她痛苦万状的表情。妈妈内心的痛是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化解的。她不想让我们经受一点点风吹日晒,更不想让我们遭遇挫折坎坷,她总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我们铺就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阳光大道,让我们在她的荫蔽下一帆风顺地走下去。然而现实生活无数次残忍地击碎妈妈的幻想,当她看到我们的物质条件比别人差时——哪怕只是我们穿的衣服不如别人鲜亮——妈妈都会心痛不已,她习惯于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她对儿子的爱已然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对自己的要求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所及。生活中她像夸父追日一样锲而不舍,不分白天黑夜地劳累着,但耗尽毕生精力却始终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无能”,最终在这种深深的自责中承受着异乎寻常的心理压力。<br/><br/>&nbsp; 正在我和妈妈沉默无语的时候,外面又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我扬着脖子对外面喊:“谁啊?”“林海,是我。”这次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宋二叔。我看了看妈妈,妈妈也正在看我,她不安地问:“你二叔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钱数上有问题吧?”我赶紧走出去,把大门打开,宋二叔就站在门口,任凭我怎么让他也不肯再走进我们家门。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很快把刚才那一叠钱掏了出来,塞到我手里,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林海,钱你拿回去,好好念书,将来一定要对你妈好点啊。”二叔这种反应让我始料不及:他家境也不好,这一千块钱几乎是他一年的收入。我想把钱给他塞回去,二叔慌忙地躲闪着,接着又摸出几张钞票,塞进我口袋,非常痛快地大声说:“刚才的是借你的,现在的是送你的,你考上了大学是咱们全村的骄傲,到了外面好好努力,给咱们争光!”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回到家被你婶子骂了一顿,想想也是啊,在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怎么能去拆台呢?这不就赶紧给送回来了。俩小子结婚的钱我再凑凑,够使了,老二那事还能再缓缓,不急。”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多好的邻居啊。我还想说些什么,宋二叔却不等我开口,就转身向回走去。在黑暗中,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却听到他的声音:“林海,你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啊,拉扯着你们两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的,遭了多大的罪啊!她现在老了,落了一身病,你们要记着她的恩情。她那样的人品在全村没人不竖大拇指的。如果将来你们忘恩负义,单我们就不会饶了你们。”话音落下,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外。<br/><br/>&nbsp; 我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留在外面细细地品味宋二叔的话。深夜寂静无声,只有丝丝凉风吹过我的额头,大脑异常清醒。以前我似乎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妈妈就是妈妈,她是我最亲的人,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小的时候,我曾因为妈妈捡废品而和她闹的不可开交,那时她在年少虚荣的我眼中简直就是耻辱的象征,在后来的日子里我逐渐尝试着去理解妈妈。但在我的印象中,妈妈始终是社会的弱者,是一个被人施以无限同情的角色。这些年,妈妈侍侯过老人,吸过矿粉,烧过石灰窑,在身体几乎垮掉之后还在街头擦皮鞋。孤单的妈妈始终挺着脊梁,拉扯着两个孩子,与困难的生活做着坚苦卓绝的斗争。也许在某些人眼里,妈妈从事的是最琐碎最低微的工作,但妈妈以她顽强的毅力和泣血的母爱赢得了周围人的尊重。妈妈给我们的物质世界是清贫的,即使是这样基本的生活保障也已让她走到了卖血的境地,但妈妈给我们的远远不只停留在物质层面,她那种乐观的精神,那种敢于迎难而上的勇气,那种舐犊深情都将在最大限度上长期地影响我们,指导我们的行动。我抬起头,直面灿烂的星空,我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这种简单而真实的幸福,此时此刻,我有足够的自豪宣布:“我为有这样的妈妈而骄傲!”<br/><br/>&nbsp; 正在我遐想之际妈妈走了出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宋二叔拿来的钱递给妈妈,她全明白了。妈妈手里攥着钱,望着宋二叔家的窗户,上面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二婶和二叔还没睡。我们就站在院子里,直到他们的灯光熄灭才走进屋子。这一天劳累而充实,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母子三人在外面漂泊流浪,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打交道,逢人都倍加小心;只有回到家里,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乡亲们时,我们才感受到久违了的轻松。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我周围的人无私地帮助着我们,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乡村百姓的淳朴与善良,是他们的一言一行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充满了阳光,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无形中感染我用爱心去善待周围的人。他们也许只是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但这负载的深情厚意足以让我铭记一生。<br/><br/>&nbsp; 第二天,妈妈早上起来便去邻居家串门,算是对朋友们的答谢吧。我一个人躺在炕上,无所事事,终于有了大块儿的时间可以看看平日想看而没有时间看的小说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手里捧的是一本《简爱》,讲述的是一个孤儿自强不息的生活经历。那个女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一无所有,但她凭借着自己坚韧的意志顽强地生活着。她贫穷,但有宝贵的人格;她弱小,但从来不向权贵低头。她没有漂亮的外表,却有一颗完美的心灵。我一口气把文章读完,掩卷沉思,不由得为女主人公的命运而感叹不已。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声响。我懒洋洋地伏起身,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此时,太阳已然高高挂起,眼前明晃晃的一片,但我还是立刻认出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br/><br/>&nbsp;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姿势幽雅,举手投足都带有农村女孩儿少有的气质。长发披肩,肌肤如雪,白色的上衣,浅蓝色的长裙,寻常的衣装难以掩饰她眉宇间超凡脱俗的秀气。她静静地站在树阴底下,微风拂面,正如清水芙蓉,没有任何雕饰,一幅绝好的人物画。<br/><br/>&nbsp; 在我认识的女孩中,也只有董艳丽才能成为这幅画面的女主角吧。纵然时间不息地流逝,却永远冲刷不掉我对她的记忆。难以忘记校园假山旁边的午后黄昏,难以忘记我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在我退学、转学的尴尬处境中,她总是默默地关注着我,在我刚刚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也只有她会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到那里去看望我。十五六岁,本应天真无邪的年龄,我们却经历着各自的不幸。忘不了她满面忧伤的倾诉,忘不了她拉我回学校的悲壮之情,更忘不了她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午后大声说:“林海,我喜欢你。”虽然那时的我不够成熟,但那一声呼唤同样震撼了我的心灵。<br/><br/>&nbsp; 我跳下炕,推开门,神采飞扬地向她招手。董艳丽见了我,大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像小燕子一样飞了进来。我把她请到屋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水,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热烈而泼辣。直看得我有点不自在了,她才把眼神移开,却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一声不吭地喝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年未见,她出落得比记忆中更加楚楚动人。<br/><br/>&nbsp; 我抬头问她:“高考成绩还好吧?”<br/><br/>&nbsp; 她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说:“我一年前就不上高中了。”<br/><br/>&nbsp; 我的心不禁一颤,那么优秀的小女孩怎么也中途退学了呢?<br/><br/>&nbsp; 董艳丽盯着我,惴惴不安地问:“你呢,林海?”<br/><br/>&nbsp; 我轻声说:“我考上了吉林大学。”<br/><br/>&nbsp; 董艳丽听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祝福我,而是把头埋的很低,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想被我看见。<br/><br/>&nbsp;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狭小的房间一下陷入了离奇的沉默。过了好久,董艳丽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我,说:“林海,你真厉害,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你还能坚持着把学上下来。”<br/><br/>&nbsp; 我无语,在初中的时候,我、冬云、董艳丽号称三驾马车,在学习上向来都是你追我赶,并驾齐驱,而如今,我和冬云都考上了大学,偏偏这个最可怜的小女孩儿被丢在了乡下。平日里,董艳丽孤傲清高,可又有谁知道她脆弱的内心世界呢?她曾把上学当作改变自己生活的最佳途径,究竟是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了求学这条路呢?我不敢问她,害怕回首那段伤心的往事会让她心痛不已。<br/><br/>&nbsp; 她坐着,喃喃地说:“你们都考上大学了……”说着,举起茶杯,把里面的水一气喝尽。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眼神里闪烁着无限的忧伤,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深深的失望。我想安慰她几句,她却站起身,也没说告别的话,径直向门外走去。<br/><br/>&nbsp; 我在后面跟着,心情沉重。她上了自行车,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向村外骑去。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br/><br/>&nbsp; 中午,我和妈妈谈起董艳丽,妈妈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我说到董艳丽悄然跑掉时,妈妈对我说:“你不要老是和她们说你考上了大学,那会很刺激她们的,你应该多和她们聊一聊以前的生活。”我点点头,怅然地说:“不过,董艳丽既然走了应该就不会来找我了。”<br/><br/>&nbsp; 我们吃过午饭,妈妈躺在炕上午休,我睡不着,坐在过堂里看书。这里比屋子里凉爽一点,偶尔还有微风吹过,掀起我的衣服,拂过我的脸颊,清爽而又惬意。我正看得投入,突然感觉门前人影晃动,我敏锐地察觉到那是董艳丽。我合上书,走出去,正看到她孤独地在门外徘徊。</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她看到我后,把头扭向一边,站在自行车旁一动不动。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我们进屋聊会儿吧。”董艳丽固执地摇了摇头。外面烈日当空,白茫茫的阳光闪的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的头上流汗不止,董艳丽的鼻尖上也有一层细细的盐迹。<br/><br/>她的脸上满是忧郁的表情,心事重重,眼睛失神地四处环顾,最终在树阴下面找块儿石头坐了上去。我的心情也很异常压抑,好像我和董艳丽在一起就从未轻松过。我坐在她旁边,她后背对着我,目光凝视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我的嘴张了又张,还是说不出话来,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吧。<br/><br/>妈妈午觉醒来,站在门口向外面张望。她突然发现我在外面和一个女孩儿坐在一起,非常意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当妈妈看到这个女孩儿就是董艳丽时,笑着招呼她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快进屋吧!”董艳丽听到妈妈的叫声,站起身,木然地向妈妈笑笑,面部表情特别僵化。她说:“阿姨,我在外面凉快会儿。”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董艳丽已经顾自地坐了下来。<br/><br/>妈妈笑着离开了,我在这里简直是坐立不安。我不知道身边的女孩儿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我喘不过气来。几个小时过去了,董艳丽终于转过身,她微笑着面对我,一句话都不说。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就像一只从远古时代飞来的精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觉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如坐针毡。我的耐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br/><br/>我问她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br/><br/>她还在微笑,但笑的那样勉强,那样苦涩。她反问我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找你吗?”<br/><br/>我被她问的无言以对,只好保持缄默。<br/><br/>我们身边行人不断,他们看到我们两人像木雕泥塑一样坐在石头上一定感到很滑稽,像我们投来好奇的眼神。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对我点头时表情诡异,大概把董艳丽当作了我的女朋友吧。天渐渐暗了下来,宋二婶干活归来,牵着牛到前面池塘饮水。她看到我时笑着和我说话,当她看到我身边的董艳丽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我不解地问:“您和我同学认识吗?”宋二婶慌忙说:“认识,认识,她是我娘家村的。”董艳丽斜着眼睛看了看宋二婶,没有任何表情。宋二婶说完话,很不自然地离开了,走了很远,还不停地回头张望。<br/><br/>我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而且是个无限膨胀的噩梦。我实在无法容忍董艳丽对我无声地折磨。我皱着眉头,刚要和她说话,她正好抬头看我,她敏锐地感觉到我的不耐烦,立刻站起身,对我说:“林海,对不起,今天打扰你了,我要回家了。”说完,脸上一副可怜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起来,对她说:“天太晚了,在我家吃过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吧。”她摇了摇头,缓缓地走到自行车旁,上了车,看了我一眼,连再见也没有说,骑上车就走了。<br/><br/>我站在路边,心情异常的烦躁,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来到了我身边,她轻轻地对我说:“海海,回家吧。”我无声地跟在妈妈后面,进屋,吃饭。在饭桌上,妈妈和我说话,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妈妈看着我,不知何故,最后只好对我说:“海海,我们去外面凉快凉快吧。”我顺从地点点头,随着妈妈走到院子后面。<br/><br/>我们的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空地,宋二叔家后门框上的电灯闪闪发光,空地里亮如白昼。<br/><br/>那里坐了很多人,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们凑在一起乱跑,吵吵闹闹,像集市一样。宋二婶是里面的高音喇叭,扯着大嗓门东家长李家短地讲个不停。大家也没留意我和妈妈加入他们的队伍,宋二婶正手舞足蹈地说:“你们天天晚上来歇凉,借我们家的光,从今天起我要收你们电费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嚷嚷道:“得了吧,我们来陪你聊天,还没和你收陪聊费呢。”宋二婶瞪大了眼睛说:“就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臭德行,我还懒得和你们说话呢。”说话间,一位邻家哥哥拽着我的胳膊说:“好啊,二婶子眼光高了,让我们的大学生和你聊,档次够了吧?”说完,不由分说把我往里面推去。宋二婶这时才看到我和妈妈,马上露出笑脸说:“呦,我们大才子来了,快,帮着婶子教训教训那群王八蛋。”妈妈听了呵呵直笑,我也被宋二婶的样子逗乐了。<br/><br/>眼前的情景带给我一种久违的氛围,如此轻松,如此和谐的感觉似乎早已尘封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都是为了交往而交往,简单而真诚。当你融进这个群体里,就像一滴水投入到大海的怀抱,你再也不会孤单,再也不会觉得无依无靠,在你周围的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无论你遇到多大的困难与挫折,他们都会陪你一起度过。也许他们做不了什么,大家都是阳光底下最为渺小的人物,但在我们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刻,哪怕只是伸过一只救援的胳膊,或是递过一杯清凉的茶水,甚至只是说上一句鼓励的话语,都会坚定我们战胜困难的信心,增强我们与命运做斗争的勇气。<br/><br/>在这里,你可以放开你的心扉,随便说你想说的话语,心灵不用预设任何防线,那会让我们觉得无比轻松。<br/><br/>我们一直聊到很晚,到最后,萤火虫都躲到家中睡觉了,我们的困意也涌上大脑。大家收拾好小板凳,叫上自家的孩子,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捏掉衣服上的草叶,打着呵欠,头也不抬地和人告辞,向自己的小窝儿走去。<br/><br/>我和妈妈正要回家,宋二婶突然跑了过来。她一脸神秘地问我道:“海海,你和董艳丽很熟吗?”<br/><br/>我看了她一眼,觉得很奇怪,我不习惯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br/><br/>宋二婶却迫不及待地说:“海海,她是个疯子,你知道吗?”<br/><br/>我差点晕倒,我看着宋二婶,简直怀疑是不是此时的她疯了。</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宋二婶瞪着眼睛说:“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小心点。”<br/><br/>我还是不相信,听宋二婶娓娓道来。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慢条斯理地讲述。<br/><br/>她说,董艳丽原来学习特别好,但在中考中意外地遭遇到滑铁卢,只考上了镇高中,这种失败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毕竟考上了重点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在极度的失落中她满不服气地上了高中。开始的时候她成绩非常优秀,而且,人又长的漂亮,在一个班竟然有两个男孩同时喜欢她。十七八岁的年龄,感情是最真挚的,也是最投入的。因爱生恨,两个男孩在班里闹的不可开交,把董艳丽夹在中间难以做人。终于,在一个黄昏,他们两人把董艳丽叫到校园外面的小树林,直接和她摊牌,想知道董艳丽心中到底喜欢谁。结果两个男孩都失望了,在瑟瑟的秋风中,董艳丽垂着头对他们说:“我心中有喜欢的人,而且我对他的感情永远也不会改变,他才华横溢,英气逼人,占据了我心中所有的空间。”两个男孩无奈地走开了,其中一个男孩是我在崇家峪遇到的刘涛,他马上猜到了董艳丽喜欢的人是谁,从此放弃了。但另一个男孩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段感情,董艳丽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让他无法承受这种割舍之痛。他一次又一次地表白,但董艳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每个清晨他都在宿舍楼下等她,但等来的永远都是她那冷冰冰的面孔。最后,这个男孩绝望了,他开始想方设法地了解董艳丽的过去,他想弄明白到底是谁那么神奇,完全地占有了她的情感。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董艳丽在初中曾和白老师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对这件事一直是讳莫如深,守口如瓶,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那个男孩锲而不舍地追寻下,他终于还是了解到董艳丽的过去。那是一个真诚的男孩,更是一个血性的家伙,他对董艳丽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反而更加怜爱她,对她的感情坚如磐石。但他没有想到董艳丽的心就像一块远古化石,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只能给她些许的感动,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真正闯进她的心扉。最后,他彻底绝望了,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白老师身上,固执地认为就是白老师的存在才使得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幸福。而且,白老师玷污了他心中女神,他必须去和那个伪君子有个了断。在一个中午,他喝了很多酒,晕晕忽忽地跑到白老师所在的学校,找到了他所痛恨的人,她怒吼着冲上去,将他砸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拳头似暴风骤雨般地袭来,只有两三分钟,白老师已经被他打的人事不知,一张原本英俊潇洒的脸庞扭曲的变了形。接下来,他被请到了派出所,在面对民警的讯问时,他像一位革命斗士似的高昂着头,酒后多言,把他了解的关于董艳丽和白老师的故事和盘托出,并义正言辞地问民警像白老师那样的衣冠禽兽该不该打。董艳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她艰难地骑着自行车赶到派出所,刚到讯问室就听到那个男孩神情激动地讲述着她最不想提及的往事。白老师已然醒来,无怪乎是皮肉之伤,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渗透着血迹。他坐在讯问室外的椅子上,看到董艳丽,眼睛里射出鄙夷的目光,也许他认为是董艳丽专门找人来报复他吧。董艳丽站在门口,伤心欲绝,她觉得那段往事早已成为了过去,今天却又被人无情地提起,不要说听别人说,就是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啊。特别是白老师那不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她脆弱的心房,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甩胳膊,转身离去,留下那个男孩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很快,那个男孩又回到了学校,但此时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董艳丽那段灰色的经历。特别是民警还来学校调查过董艳丽的年龄,如果事发时董艳丽不满十四周岁还要依法追究白老师的刑事责任。那些日子给了董艳丽莫大的压力,她不想让白老师进监狱,她所希望的只是过去的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董艳丽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她开始在学校坐立不安,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再后来就神情恍惚,她爸爸把她从学校接回家,她便整天躲在家里,一个月一个月的不露面,再后来,有人看到她,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也不说话,盯着你看个不停,就像个鬼似的。<br/><br/>宋二婶说着说着,自己倒先害怕起来,紧张地看看周围。<br/><br/>我认真地听着,宋二婶说的和我见到的董艳丽如出一辙。她看我的眼神带着难以形容的忧伤,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时让我感到浑身冰凉。我对她的了解本来就不多,无情的岁月更加削弱了我对她的印象。在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的高考征程上她不幸地成为了落水者。她身体残疾,但又自命不凡,高傲而自信,如果不是白老师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她本应该成为一个乐观向上的典范。我们都在闭塞的乡村中长大,谁都没有真正见识过外面精彩的世界,但我们通过读书,了解到外面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渴望走出自己狭小的空间,还在我们奋斗的途中我们就已经在思想上脱离了哺育自己的群体,如果一帆风顺也罢,万一中途落马,那将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不难想象,董艳丽退学在家,又有谁能听懂她的声音呢?如果要求她嫁给一个普通的农民,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物质上的清贫倒也罢了,精神上的空虚是对人最大的折磨。这种没有激情没有希望的生活对一位心中怀有无限梦想的青年来说真是生不如死!<br/><br/>和宋二婶告辞后,我跟着妈妈迷迷糊糊走回家,躺在炕上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一夜无眠。<br/><br/>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来,吃过早饭,在过堂里发呆。妈妈拽过一条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她一边择着韭菜,一边问我:“海海,昨天晚上你翻来覆去,是不是想你那个同学了?”<br/><br/>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妈妈,在妈妈面前我似乎是透明的,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妈妈低着头干活,似乎漫不经心,又好像意有所指地说:“人是会变化的,我看董艳丽身上早就没有了以前的灵气。”<br/><br/>我没有说话,此时,我是多么希望眼前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啊。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最后我竟然开始焦急地向外张望。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刻,董艳丽神奇地出现了。她在门口站住,犹豫地踱着步。我赶紧站起身,跑到外面把她迎了进来。董艳丽迈着轻轻的脚步,一脸羞怯地跟我进屋,见了妈妈红着脸问妈妈好,妈妈赶紧给她倒水,然后自己到外面串门去了。<br/><br/>狭小的房间因为只有我们二人而开阔起来。她坐在炕上,我坐在椅子上,我们的目光碰到一起,又同时闪烁开去。她喝着水,我也陪她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我问她:“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董艳丽头垂的很低,她用细微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我说:“还是回学校吧,再考一次,只要我们坚持下来,我们就一定会成功的,考大学难,但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难。”董艳丽看了看我,眼睛里弥漫着困惑的神情,她依旧幽幽地回答:“不知道。”再后来,无论我说什么,她通通地回答我不知道。当我再度审视她时,她的脸色绯红,额头冒出了细汗,似乎神智已经不再清醒。我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啊,同时在一起斗志昂扬的朋友如今怎么变的如此懦弱和颓废啊。我心痛地凝视着她,她却麻木地注视着我,时间在慢慢地流逝,我渐渐地愤恨起她自甘平庸的心态。我盯着她的眼神由温和转向恼火,她的脸上闪动着惊惧的表情,我更加觉得她毫无年青人的朝气与活力。她紧张地站起身,慌张地向我告辞,我没有在挽留她,而是和她一起走到大门外。她上车的一瞬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眷恋,似乎有话要说,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心头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失落的感觉,我突然不加思考地对她说:“你如果平常没事就不要来找我了。”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一脸的冷酷,董艳丽绝望地看着我,目不转睛,我的心里也极度复杂,我是在说一句混帐透顶的话啊,但我还是固执地不肯道歉,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儿眼圈慢慢地变红。最后,她无声地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了看我,无限的伤感,终归没有和我说再见,扭头消失在村子的尽头。</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怅然若失地走回家。妈妈中午做了我喜欢吃的韭菜馅饺子,我吃起来却毫无食欲。我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法逃离妈妈的眼神,她试着宽慰我,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妈妈叹了口气,走进屋子睡午觉。我一个人守在过堂里,坐立不安。我急切地四处张望,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看到董艳丽的身影啊。如果她能回来,那我一定会向她说对不起的。但我等了一个下午,却再也没有等到她回头。<br/><br/>晚上,我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第二天,我很早便起床,我什么都不想吃,一个人走出院子,站在门口。突然,我发现在矮矮的院墙上有一个椭圆形的石膏雕塑。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了下来,仔细地观赏。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塑像,椭圆形的蛋壳,里面偎依着两只可爱的小白兔,它们脚下是芦苇编织的一个温馨小窝。整个雕塑线条简单,自然流畅,清新可人,毫不做作,洋溢着自然的情感。我把它捧在手中,看了又看。我猛地想到,它一定是董艳丽送来的,也就是说在今天更早的时间董艳丽曾来过我家。我抱着塑像疯狂地四处寻找,多么希望她能看到我焦急的身影,从某棵树后突然窜出来,拉住我哈哈大笑。此时此刻,只要能见到她,即使被她捉弄也值得啊。<br/><br/>可是,我找遍了每个角落,墙角里,稻草旁,虽然明知她不在但还是固执地去寻觅,却捕捉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最终在妈妈的催促下,我只好回房间吃饭。下午,我突然变的魂不守舍,等到两点钟,我实在等不下去,跑到院子,推出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匆匆向董艳丽所在的村子骑去。<br/><br/>那是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沉闷的一天,天空笼着薄薄的云层,太阳显得慵懒而无神。我怀着一颗急切的心情在拥挤的马路上飞奔。九月时节,落叶飞舞,一个收获的季节在我看来竟是满目凄凉。慢慢的,我的头上冒出了汗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我并不知道董艳丽家的确切位置,只是知道她们村子的大概方位。<br/>当我赶到村口,正好碰到一位放牛的老人。他蹲在一个水塘边,悠闲地看着自己的牛在饮水。我在他旁边下车,问他道:“老大爷,您知道董艳丽在哪儿住吗?”我的声音很小,语气也很柔和,可是老人听了却像被蜜蜂蛰了一样,迅速扭过头,他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着我,却没有说话。我又问他:“您知道董艳丽家在哪里吗?”老头还是没有不吱声,只是朝前面的街道努努嘴。我心急如焚,和他说了声谢谢,径直拐进那条街道。过了一会儿,我又问路边一位干活的小伙子:“你知道董艳丽在哪住吗?”那个小伙子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有一丝同情,还带有一丝伤感。他指着长长的街道说:“最里面,顶头的那家就是。”我觉得很悲哀,难道在他们眼里董艳丽真的有精神病?连我找她也让他们觉得奇怪吗?我没有时间多想,骑上车,继续前行。<br/><br/>走到街头,我在一扇火红的门前停下,按照小伙子的指点,这就是董艳丽的家了。我刚下车,就听见里面有嘤嘤的哭声。我心乱如麻,不知道她家又出了什么事情,迈进大门,发现里面人群往来不断,但每个人都低着头,一脸的悲痛。我拉住一个年青人,傻傻地问:“这是董艳丽家吗?”那个人扭头对着我,眼睛红通通的,他点了点头。我问道:“董艳丽在家吗?”他却无限悲痛地对我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瞪大了眼睛问他:“你说什么?她到底怎么了?”他呜咽着对我说:“今天上午她去她同学家,回来后就神情恍惚,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在中午前喝农药自杀了。”他的声音很低,但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的大脑在瞬间乱成一团,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阳光的曝晒,地面热浪的烘烤,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刺激。我双腿无力,胳膊在剧烈地颤抖,眼前的世界也跟着疯狂地旋转起来。我蹲在地上,想缓解一下头晕的感觉,我默默地想起那个冰清玉洁的身影,昨天她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今天就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意外事故总是来势凶猛,让你毫无反抗。我站起身,木然地移动着脚步,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他们的房间。<br/><br/>眼前出现的是怎样凄凉的场景啊。在房间的空地上横着硕大的停尸板,那个曾让无数男孩儿过目不忘的姑娘此时正安详地躺在上面,神态宁静,肢体冰凉,似酣然入睡,却永远也不会醒来。苍天无眼,偏偏让她这么一个喜欢追逐完美的姑娘肢体残疾。她曾经是众人羡慕的对象,集容貌、气质、勤奋、聪颖于一身,除了手上的瑕疵,她简直就是上帝精雕细刻的宠儿。她热情奔放,敢恨敢爱,心中怀有五彩的梦想,同时也在做着不懈的努力。如果不是遇到白老师,属于她的该是怎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啊!她恃才傲物,却又无比天真,她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最终还是被自己挚爱的人深深伤害。当屈辱、落寞、绝望、无助等所有的情感无情地向她袭来时,她感到了困惑与迷茫,在她最信任的朋友那里她没有得到任何理解,这使得她更加确信在自己的周围已经没有人能读懂她的声音。也许,她生来就是一个孤独的思考者吧。在这种极度绝望的情感支配下,她选择了逃避,在一个孤独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逝者如斯,往事已矣,此时,她已经告别了这个喧嚣的尘世,无论是温情还是鄙夷,她再也感觉不到,她的灵魂已然超脱凡尘,到另一个世界享受她独有的安宁去了。<br/><br/>如此美丽的生命就像昙花一现,有谁还会记得她娇好的面容和笑语欢声?<br/><br/>我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是一种肝胆俱裂的绞痛。我的下颌在突突地颤抖,喉结在猛烈地抽搐,我的眼睛模糊了,泪水无声地落在地上。我多么希望眼前让人心碎的场面只是一个噩梦啊。我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想离她更近一点。我的腿疯狂地哆嗦,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当我走到停尸板前,看到她那安详的睡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现在,董艳丽离我是这样近,那层蒙住她娇好面容的黄纸就在我眼前;她离我又是那样远,我肝肠寸断的哭声却唤不来她淡淡的笑容。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要命赴黄泉,那么要高考做什么用啊,如果我一句话就导致这个鲜活的生命香消玉殒,那么我又何必活在世间害人啊!我的泪如泉涌,后悔不已,我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和她说那么绝情的话?她的心本来就已脆弱不堪,而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她为我而生,让她为我而死,但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非但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安慰,反而是对她求全责备,极尽刁难之能事。正是我,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亲自挥手斩断了她最后一线希望,生生地把她推向了死亡。我张开双手,似乎上面沾着斑斑血迹,以手掩面,我放声大哭。没有什么语言,我像一头困兽在拼命地嚎叫,为什么总是让我经受这种生死的折磨,为什么总是让我身边的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在瞬间就离开我,为什么她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留给我!<br/><br/>也许是我的哭声极度悲痛,炕上董艳丽的妈妈禁不住再度号啕大哭。那位老人眼窝身陷,双目无神,脸上挂满泪水,嗓子已然沙哑,撕裂的声音更让人悲痛欲绝。多么可怜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伤痛也莫过于此啊。我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挣扎着要去揭开董艳丽脸上的黄纸,多么希望看到她从冰冷的木板上一跃而起,告诉我们她只是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啊。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拉住我,轻声安慰我,我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挣扎着要冲上去。最后,在院子里和我说话的小青年赶了进来,他把我拽到院子,抓住我的衣领,狠狠地摇晃我,瞪大眼睛质问我:“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随着他的手势起伏,我的头剧烈地摇摆,我突然清醒起来,我是谁呢?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闹呢?董艳丽生前最后的时刻还在被我冷落,难道她死了我还不能给她一个宁静的空间吗?我大口的喘着粗气,乜着眼睛看了看那小伙子,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把他甩到一边。我左右摇摆着,走出院子,找到我的自行车。此时,院子外面临时搭起了一座凉棚,几名鼓乐手刚刚坐下。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满脸冷酷,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死者亲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对他们已然毫无触动。他们喝着水,谈笑风生。我骑上自行车,刚刚走到街道的拐角,就听后面鼓乐齐鸣,哀怨的唢呐声幽幽响起。这种音乐见缝插针,钻进了我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脆弱的心弦,我只觉得痛入骨髓,眼泪无声地划过我的脸庞,落入我的嘴角,枯涩难言。我用尽全力,把自行车蹬的飞快,在人流如潮的马路上狂奔。生又如何,死又何惧,怀着对董艳丽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我在人群中穿梭,惊翻了小贩,吓退了汽车,我丝毫不再顾及别人的眼光,冲出村口的闹市,向着家的方向飞去。</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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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妈妈不在家,我走进屋子,里面空空荡荡,我恍恍惚惚觉得有一股阴气在无形中笼罩着我。我爬到炕上,把头埋到被子里,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得浑身冰凉,好像又回到了寒冬腊月,在冰天雪地里和小朋友们一起滑冰、堆雪人、打雪仗。北风猛烈地吹着,地面的积雪被掀起多高,冰渣落入我的衣领,寒气刺骨。我蜷成一团,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朦胧间,我看到董艳丽穿了一件雪白的连衣裙站在狂风暴雪中,体态安详,举止优雅,她凝视着我,满脸的微笑。我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离她越来越近,她也向我张开了双臂……突然,我猛地意识到董艳丽已经不在人世,我的眼前顿时显现出她躺在停尸板上的景象,我感到毛骨悚然。而董艳丽脸上笑容依旧,她热情地向我扑来,我扭头便跑,不想地上是平如镜面的薄冰,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董艳丽泰山压顶一般向我捱来,我闭上眼睛,尖声惊叫。<br/><br/>在我惊恐万状的时候妈妈从天而降,她一把将我搂到身边,我就像在外面闯祸后茫然不知所措的野孩子,见到妈妈总算找到了靠山,一头扎进她温暖的怀中再也不肯出来。妈妈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头,轻轻地对我说:“海海,不怕,海海,不怕,妈妈在这儿呢!”妈妈的话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挣扎着抬起头,嘴里嘟囔道:“董艳丽,董艳丽……”此时,妈妈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她伸出胳膊,向前指着说:“海海,别怕,董艳丽在那里,被妈妈给砍了。”听了妈妈充满血腥的话,我的身上又冒出了冷汗,顺着妈妈的手指看去,前面有一只青瓷碗,里面装满了水,在离碗不远处有一双被砍断的筷子。我略微清醒的神智重新混沌起来。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海,你醒醒,我们都在你身边呢啊!”我仰头,是董艳丽,她怎么又出现在我面前,简直就像魔鬼附体,对我亦步亦趋。我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想理她,她却执着地向我走来,而且越走越进,脸上挂满狡黠的笑容。我心中的怒火猛地喷发出来,我用尽力气朝她大声吼叫:“走开,我不想见到你!”董艳丽在我面前惊呆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停了有几秒钟,飞快地向外面跑去。妈妈却焦急万分,她大声地向她召唤:“冬云,冬云,你快回来……”我完全糊涂了,一会儿冬云,一会儿董艳丽,眼前这个女孩儿到底是谁啊!我早已身心俱疲,什么都顾不得了,把头伏在妈妈臂弯里,只想轻轻松松地睡上一个安稳觉。<br/><br/>朦胧间,又一个沉闷的夜晚过去了。我终于甩掉了昏昏的睡意,睁开了酸疼的眼睛。我看了看周围,妈妈、弟弟、外公、舅舅、冬云、惠岩叔叔都在,似乎在为迎接我而准备了一个盛大的仪式。他们都在注视着我,似乎我的醒来是一件超乎寻常的大事。妈妈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挂满倦容,就像董艳丽的妈妈经历了丧女的伤痛一样。她目不转睛地瞅着我,眼睛里泪水涌动,看着我不再胡闹,妈妈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抽泣着说:“海海,你总算醒过来了!”我挣扎着要站起身,却没有一点力气,偌大的骨架松散的像摇摇欲坠的积木楼。弟弟跑过来把我扶住,他头发蓬松,两眼无神。我看了看窗外的世界,一片黑暗,似乎正是深夜。我不解地问:“我不是刚睡醒吗?外面怎么还黑着呢?”弟弟睁开困倦的眼睛回答我道:“大哥,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妈妈一分钟都没合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翻过身,想起来,弟弟却将我一把按住,紧张地对我说:“大哥,小心点……”经过他的提示我才发现我的左手上插着针头,细长的管子里正一滴一滴地淌着药水。我只好乖乖地躺在炕上,望着房顶的檩子,呆呆地发愣。<br/><br/>休息了一段时间,在妈妈的照顾下我吃了一罐罐头,精神头逐渐恢复过来。我在炕上翻动着身体,舅舅悄悄地坐到我身边,他抓住我扎针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神放射着慈祥的亮光,我第一次发现舅舅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讨厌。舅舅看着我笑了,我也陪着他笑了。舅舅把我手放在一边,拨动一下我的脑袋,无可奈何地说:“妈的,打小起这混帐小子就不让人省心。”说完,大家也都笑了。<br/><br/>我看了看冬云,冬云也正在看着我,她没有吱声,瞧着我的眼神也在躲躲闪闪。我猛的意识到在梦境中我驱赶的那个女孩儿不是董艳丽,而是冬云。我顿时感到万分愧疚,我充满歉意地看着冬云,冬云却在默默地赏玩着董艳丽送我的石膏小兔。我向冬云招招手,想和她说声对不起,董艳丽的去世让我意识到生命原本如此脆弱,真挚的友情更显得弥足珍贵。冬云捧着小兔子走过来,也许,她以为我就是想要她手中的塑像吧。她缓缓地走到我身边,机械地把兔子递过来。当我感觉到她的意图时,立刻把手伸过去,但为时已晚,她手一松,小兔子在我们的目瞪口呆之中来了一个自由落体,在我闭眼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小兔子在地上摔的粉碎。冬云看着我的眼睛满是恐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处藏身,只好咬着牙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我的心都要碎了,董艳丽留给我唯一的礼物也毁于一旦,那个让我终生难忘而又带给我无限痛苦的影子也应该走出我的世界了。我轻轻地安慰冬云:“没事,别放在心上。”冬云勉强地点点头,她在外面找来一把笤帚,精心地扫着地面的碎片。突然,她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卷薄薄的信纸,递给我。我接过来,却没有勇气去看,无论是什么内容都会让我再度心痛。我从舅舅口袋里掏出火柴,默默地把它点燃,看着它在烈焰奔腾中化做袅袅青烟。</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冬云默不作声,妈妈却狠狠地说:“烧的好,我看那个丫头片子还敢再缠着我儿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妈妈是因为深爱着她的儿子才会对别人发狠。一向善良的妈妈在我昏迷时,相信了外婆的迷信手段:她在炕上摆了一只碗,倒满水,用两只筷子在上面不停地戳着,嘴里不厌其烦地念叨某个死人的名字,念到谁筷子立住了就证明是谁的鬼魂附着在我的身上。命运弄人,偏偏妈妈念到董艳丽的名字时,筷子直挺挺地站在碗里。妈妈用菜刀愤怒地将筷子砍倒,然后把倒下的筷子剁为两段。我看着妈妈,说不出话来。妈妈简单而倔强地把董艳丽定义为坏人,可是她又怎么了解董艳丽愁苦的心境呢?她同我一样,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整天面对的就是巴掌大的天空。我们都幻想着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都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只不过我成功了,她却失败了。我永远也不会认为董艳丽是因为喜欢我看不到希望才自杀,如果她踏上了那条她期待已久的道路,如果她能够和我们一起走进大学的殿堂,即使感情上的受挫会带给她一时的痛苦,哪怕是当时痛不欲生,她也总会有勇气去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真实的生活本就如此。<br/><br/>不知不觉,天色大亮。我经过长时期的昏迷后一旦清醒就再难入睡,可是守在我身边的人们紧张的神经得到松弛后立刻萎靡不振,外公和舅舅要回家休息,而冬云和惠岩叔叔则在我们简陋的东屋倒头便睡。弟弟趴在我身边,只一会儿的工夫就鼾声大作,眼睛紧闭,喘息均匀。妈妈大口地打着呵欠,却固执地不肯合眼,她用困倦的眼神心疼地盯着我。时间静静地流淌,窗外的太阳慢慢地升腾。不知什么时候,妈妈也悄悄地睡着了。她靠在被子上,眉头紧蹙,似乎在睡梦中还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她。我仰头看着悬在半空的药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流淌到我的身体里。我想让自己轻松轻松,但以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想记得的,不想记得的,终归都收拢到脑海中,挥之不去。<br/><br/>时至中午,妈妈突然打了个冷战,醒了过来,她马上盯着我,紧张地问:“海海,你没事吧?”我点点头,说:“妈,我没事,你好好睡一会儿吧!”妈妈顿时宽慰很多,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那就好,这两天你可把我们吓死了。”她说着,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炕。我望着妈妈说:“您干什么去?”妈妈一边穿鞋一边说:“我要去做饭啊。你知道吗,那天我到家后看你脸色铁青,一摸呼吸都没有了,当时就把我吓坐地上了。”我眨着眼睛问:“有那么严重吗?”妈妈现在看着我的眼神还留有惊恐的神情,她说:“怎么没有啊,当时我都傻了,光知道哭。是你宋二叔听到我的哭声跑过来,看到你那样子,他赶紧找人骑摩托车到乡卫生院把医生接了过来。医生都以为你没救了,也不知怎么就又把你救活了。”妈妈说着,笑了,但笑的是那样的僵硬。我安慰妈妈说:“妈,你别担心我,你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会有事的。”妈妈瞥了我一眼,说:“当时可不是那样,我哭着找人给你惠岩叔叔打电话,让他把江江找回来。他们一听咱家出事了,赶紧开车把江江送回来。结果,你惠岩叔叔和冬云也同我们一起守了你一天一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不知说什么好。妈妈站在炕下,矮小的身躯颤颤巍巍。我大病一场,竟然让她变的如此憔悴。妈妈抚摩一下我的头,轻声说:“海海,你再睡一会儿吧。”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出屋子,生火,做饭。<br/><br/>过了一会儿,惠岩叔叔也醒了。他洗了把脸,在厨房拉过一只小板凳,坐着和妈妈聊天。<br/><br/>惠岩叔叔轻轻地说:“刚才,我在屋子里看到你和林海爸爸在清东陵的照片了。”<br/><br/>妈妈半晌无语,也许墙上那些老照片代表着妈妈对爸爸永远的思念吧。<br/><br/>惠岩叔叔感慨道:“真是岁月不饶人,稀里糊涂我们都老了,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都长起来了。”<br/><br/>妈妈附和着说:“是啊,日子过的真快啊。”语气里却夹杂着深深的无奈。幸福与不幸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轻松愉快的生活会让人觉得时光如电,而劳苦奔波的岁月则会让人觉得度日如年。惠岩叔叔生活美满,家庭幸福,事业也一帆风顺,自然会对往事有一种逝者如斯的眷恋。而妈妈在过去的那些年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又遭了多少罪啊!生活的重负压弯了她的脊背,拖垮了她的身体,消磨着她的斗志。就像暴风雪中,她衣着单薄但还要揽着两个孩子,迎着刺骨的北风艰难地前行。每度过一天就意味着减少一份苦难。也许有的人会把曾经艰苦的生活当作我们独有的财富,又有谁会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我们跋涉途中所经历的那些艰难困苦呢?<br/><br/>停了一会儿,妈妈突然说:“海海和冬云就像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br/><br/>惠岩叔叔说:“海海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懂事,而且有责任感,是个血性男孩儿。”<br/><br/>妈妈立刻把话接过来说:“我特别喜欢冬云,聪明机灵,怎么看都那么招人喜欢。”<br/><br/>惠岩叔叔说:“我和林海爸爸是好兄弟,林海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啊。”<br/>妈妈思考了一下,终于说道:“我看林海挺喜欢冬云的。”<br/><br/>惠岩叔叔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当然,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妹一样。”<br/><br/>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妈妈最想要的,她也不吱声了。我在屋子里只听见妈妈添柴禾的声音,木柴在灶里剧烈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不禁暗自埋怨妈妈的莽撞,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用你们这些老人再费心了。<br/><br/>也许是惠岩叔叔不想让这种沉闷的氛围持续下去,他又说:“我看林海心中想的是那个董艳丽啊,你看,他在睡梦中还在叫那个女孩儿的名字。”<br/><br/>妈妈匆忙说:“不会啊,以前林海从来都没和我提过她。”<br/><br/>惠岩叔叔叹了口气,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br/><br/>时间慢慢的流逝,我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饭香。<br/><br/>妈妈又说:“可是,那个小姑娘已经去世了啊。”<br/><br/>惠岩叔叔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哎,那才是最可怕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宝贵的。那个小女孩死得其所啊,因为她带走了林海的全部感情,要不林海也不会生这么一场大病。”<br/><br/>妈妈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惠岩叔叔的,而且,惠岩叔叔说的也不无道理啊。他们沉默着,却带给我沉重的思考。我能体会到惠岩叔叔的担心,谁能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幸福呢?再说,我们都还小,妈妈是带着农村的眼光审视我们,觉得我们都已经大了,谈婚论嫁已是应有之意。但我们现在都已经走出了这个狭小的天空,四年大学过后我们在哪里工作,在哪里生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啊。想一想冬云,她在我心中是那样的完美,我纵然万般挑剔也难以发现她一个缺点。她聪明上进,生动活泼,和她在一起你从来不会觉得枯燥,在你最消沉的时候她也会让你在无形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也许我更应该感谢冬云,她在生活上给了我莫大的帮助,和她在一起我永远是那样轻松,因为我们就是两个独立的人在交往,什么家境、金钱、权势在我们的往来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即使有朝一日我们成为了耄耋老人,我们之间的友情还会保持着童年的纯洁与真诚。我对冬云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但想到也许有一天她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我就会心如刀绞。也许惠岩叔叔说的是对的,我们就像亲兄妹一样,在长时间的交往过程中,我们彼此已经无比熟悉,对方一个细小的眼神我们都能读懂其特有的含义。我应该感到幸运,因为这才是真正的知音啊。但我也感到莫大的悲哀,两个人熟悉到如此程度,也只能成为朋友,再没有进一步深化感情的激情。我没有向冬云示爱的勇气,她本来就应该有一个和我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我却希望她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生活在我的视野中。让我默默地关注她吧,无论她知道与否,我都愿意和她一起分享她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果我有能力的话,那么就让我带给她兄长的关怀,让她在我的祝福下快乐地成长吧。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悄然划过,我想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和,却还是体味到一种莫大的悲哀与无奈。我翻了个身,却不想泪水夺眶而出。惠岩叔叔的担心是不必要的,董艳丽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因为她的一生充满了离奇的色彩,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我的生活;但和冬云相比,以前任何与我交往的女孩儿都如过往云烟,都只是昙花一现,只有冬云在我情感的空间里占有着最为重要的位置。可是我又怎么和惠岩叔叔解释呢?在我生活如此清贫,未来还没有什么着落的时候,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既然生活给了我重重压力,那么我就要反抗到底,在别人的情感自由伸展之际,还是让我继续努力改变我们的生活吧。想着想着,我不觉豪情万丈,但略微想想冬云,我还是会无限伤感。冬云也睡醒了,我能听到她在外面走动的脚步声。我赶紧把头蒙上,很快冬云走了过来,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离我如此之近,但又离我如此之远。她同以往一样,在默默地关注着我,但此时我的心境却大不相同。想到亲密无间的朋友却终归无法逾越情感上的那道鸿沟,巨大的无助冲击着我的头脑,我咬紧牙关,但还是控制不了悲伤的情感,禁不住潸然泪下。</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压抑,惠岩叔叔、妈妈和我各怀心事,谁都不说话,冬云奇怪地看着我们,不知原因,只有弟弟一人在狼吞虎咽。饭后,稍事休息,惠岩叔叔起身告辞。妈妈讷讷地说:“再休息一会儿吧,你们都累坏了。”惠岩叔叔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休息过来了,只要海海没什么事就好啊,我们回去了。”说完,拉着冬云向门外走去。我吃力地爬起来,头重脚轻,惠岩叔叔回过头想把阻止我,我却固执地下炕,和妈妈、弟弟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外。冬云走到我身边,关切地对我说:“林海,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听话地点点头,看着冬云,她依旧一脸真诚,让我无比感动。我有千言万语要对冬云讲,却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个头绪,索性干脆闭嘴。<br/><br/>惠岩叔叔把车门打开,站在门口,伸手先把冬云塞了进去,然后简单地和我们寒暄几句,也上了车。墨绿色的玻璃窗挡住了我的视线,也隔断了我对冬云不舍的眼神。汽车的马达声响起,车轮在缓慢地转动,掉头,我的心随着汽车的移动而剧烈的翻腾着。突然,汽车停了下来,车窗被慢慢摇下,冬云那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不断地向我们挥手,她凝视我的眼神充满了眷恋。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多么想冲过去,把她拉下来,让她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分开啊。惠岩叔叔的大手出现了,他轻轻地把女儿拉回车内,对着我们善意一笑,摇起车窗。车轮加速转动,瞬间便消失在滚滚烟尘中。<br/><br/>我和妈妈、弟弟回到家中,妈妈立刻催促我上炕躺着。我心事重重,躺下后肯定又会胡思乱想,于是干脆坐在过堂里和他们说话。我们正聊到兴头上,突然,弟弟指着北方的天空,惊恐地说:“大哥,你看……”我抬起头,只见滚滚的乌云像离弦之箭一样蹿了过来,狂风刮过地面,碗口粗的白杨被吹弯了腰,树叶飞落,尘土漫天。似乎就在瞬间,明亮的天空暗如午夜。我们母子三人大声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挽住胳膊,相互扶持着走进房屋。弟弟刚刚打开灯,就见外面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随之而来是轰鸣的巨雷。电灯突然灭掉,不仅是我们家,整个村子都陷入到空前的黑暗中。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偎依在一起,破旧的房门在暴风雨的袭击下轰然倒地,雨水肆无忌惮地涌进我们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就像盲人一样毫无反抗。这种恐怖的景象持续了半个小时。多年之后我通过互联网才得知这种“白天黑夜”的情况出现在整个华北地区,是一次为气象观测者津津乐道的自然现象。可是有多少人深入了解这场暴风雨所带来的自然灾害呢?雨过天晴,妈妈走出屋门,愁眉不展。院子中的两棵梨树被狂风卷走了所有的叶子,半熟的雪花梨落满地面,与泥土混在一起,让人看了不由不心疼。向村口看去,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眺望着远处的庄稼,呆呆地站着不动。玉米、高粱成片地倒下了,枝叶繁茂的豆子被浸泡在雨水中,满目创痍,一片狼籍。一九九八年,是共和国历史上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份,百年不遇的洪水席卷神州大地,北到松花江,南到珠三角,人们都在与自然灾害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的那个小村子显得太渺小了,没有谁关注这里的农民,他们也没有得到任何的补贴。他们看到苦心经营的庄稼毁于一旦,自然伤心欲绝。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从村口走回来,有的神色凝重,有的泪流满面,那是他们的口粮,是他们的财富,是他们的希望啊。<br/><br/>经过雨水的洗礼,空气带有丝丝凉意。妈妈心情沉重地走回屋子,半晌无语。过了很久,妈妈用商量的口气对我们说:“要不,我们明天请乡亲们吃顿饭吧,这么多年邻居们没少给咱们帮忙,现在海海考上大学,马上就要到远处读书去了,也应该答谢答谢人家了。”我和弟弟举双手赞成,在这种长期的共同生活中,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此时,妈妈想的最多的是在困难的时刻将大家创造条件聚在一起,在相互交流的过程中给大家重新点燃生活的希望。<br/><br/>说办就办,我和弟弟分头行动,去通知乡亲们明天我家有宴席。<br/><br/>我出门便拐进了宋二叔家。院子里堆满了积水,横七竖八地立着半截子砖头。我要先提气,然后纵身跳跃,像武当派的道士练梅花桩一样一路小跑,但最终还是在跨上月台的瞬间落如水中,鞋子全湿了,走在路上滋滋地往外冒水。宋二叔一家人正在里面看电视,看到我赶紧把屋门打开。<br/><br/>宋二叔让我坐下,问我道:“林海,什么时候开学啊?”<br/><br/>我说:“还有三天就走了。”<br/><br/>宋二叔羡慕地看着我,说:“真给你妈长脸啊。”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骂道:“你看你林海哥,再看看你们两个小犊子,就没有一个争气的。看书比砍你们头还难受,一见肉,哼,看看你们那没出息的劲儿,他妈的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往里面塞。”<br/><br/>两个半大小子早就熟悉爸爸这样责骂自己,站在一边,也不生气,嘿嘿地傻乐。父子深情在无声地流露着。我突然觉得很难过,不知不觉中想到了我自己的父亲。多少年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爸爸这两个字是如何发音的。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听,哪怕是在书本上见到“爸爸”这两个字我都想哭,想放声大哭。想一想以前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样值得回味,有时我甚至在想,哪怕让爸爸再抱我一回,哪怕让爸爸再亲我一次,哪怕只是他轻轻地再牵我一次手,就是用一生的时间去换我都心甘情愿啊。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生活的孩子,请你们珍惜自己的父母吧,那是你们一笔莫大的财富。父母健全的孩子永远也不会理解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的孩子对父母的珍爱,即使他们平日里活泼开朗、乐观向上,但他们也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早晨悄然想起失去的亲人,那种钻心的伤痛会久久地折磨着他们,让他们泪如雨下,苦不堪言。<br/><br/>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笑着对宋二叔说:“您说着了,我这次来就是请您全家明天到我们那儿去吃晚饭。首先声明,猪肉管够啊。”两个孩子听了,眼睛里立刻闪烁着兴奋的亮光。宋二叔却反问道:“请客?你们家请什么客啊?”我说:“我不是要开学了嘛,家里请大伙吃顿便饭。”宋二叔大手一挥,说:“别来这形式主义,你们请大伙儿吃一顿饭又得百十上块钱,何必呢?好好地留着你上学用吧。”我紧着催促他:“上学归上学,我们聚还是要聚的啊。”宋二叔的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开面,就是不去。最后,干脆点上他的大旱烟,蹲在地上一声不吭。我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宋二婶。宋二婶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心疼,决定帮忙。只见她大步上前,伸手揪住宋二叔的耳朵,一下子把他拎的站了起来,宋二叔疼的龇牙咧嘴,叫声不断。宋二婶大声骂到:“我看你是给脸不要,海海请你不够资格啊,就你这臭德行还非拿八抬大轿来请你啊。”宋二叔在二婶的武力恫吓下,立刻屈服了,不停地求饶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宋二婶这才松手。两个孩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宋二叔恼羞成怒,大声地骂道:“小王八蛋,笑什么笑?给你妈鼓劲儿是不是?”两个孩子努力止住笑声,偷偷地跑到里屋。哎,我在旁边看的心里酸酸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看似平凡的生活多么的幸福啊。我赶紧和二叔二婶告辞,快步走了出去。<br/><br/>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我一家一家地通知着亲戚朋友们,等到悉数通知完毕,天已经黑了下来。回到家中,肚子已经饿的呱呱叫了。我是不信命的,但命运却在最大程度上改变着我们,改变着我们的性格,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比如我接触过的很多穷人家的孩子生命力都超级顽强,我也是如此。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但自从大脑清醒时起我就食量惊人。晚上,妈妈问我想吃什么,我几乎什么都想吃,中午剩下的饺子、大饼,晚上妈妈新做的面条,所有能吃的东西吞咽到嘴里嚼起来都是那样的有滋有味。晚饭后,我在炕上躺着,运动量几乎为零,所有的粮食都被我在一夜间消化的干干净净,两顿饭过后,我的身体便基本恢复了常态。<br/><br/>第二天大清早,妈妈骑着自行车去买菜。中午我们简单地吃点东西,妈妈就开始忙活。下午,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来到我家帮忙做菜,狭小的房间顿时热闹起来,锅碗瓢盆声不断。</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第二天大清早,妈妈骑着自行车去买菜。中午我们简单地吃点东西,妈妈就开始忙活。下午,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来到我家帮忙做菜,狭小的房间顿时热闹起来,锅碗瓢盆声不断。<br/><br/>黄昏,客人们赶来,舅舅忙不迭地招呼着,在屋子里忙来忙去。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请过客了,这种氛围我有些许的不适应,看着舅舅忙碌的身影,我的心情复杂而沉重。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我的舅舅,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利欲熏心、不讲道义的小人,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孝子孙。在我们孤苦伶仃的时候,他并没有给过我多少关爱,甚至在我多吃外公家一个包子时他都会鄙夷地骂我一声饭桶,那句话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中。如今,我考上了大学,舅舅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人便“海海”长、“海海”短的说个不停,昔日他无比讨厌的外甥一下子成了四处炫耀的资本。舅舅好歹也是中专毕业,在他们那代人中也算是文化人,但终归没有摆脱趋炎附势的人之本性。可是我还能怎么去要求他呢?他看着我的眼神中还保留着对知识的崇敬,在我大病一场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会整夜不合眼地守在我的身旁,血浓于水,亲人毕竟是亲人啊。<br/><br/>客人们在屋子里七嘴八舌地闲聊,话题无怪乎是我考上大学和昨天那场雨灾。很快,饭菜端了上来,舅舅陪席,在里面吆五喝六地指挥,这种人前露脸的活是他最乐于去做的。几杯白酒下肚,耳酣脸热,饭桌上开始热闹起来。三桌酒席,光是做菜便让妈妈她们手忙脚乱。农民是最朴实的,他们在桌子前一坐,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就连倒酒都是自己给自己满。一桶散酒很快见底,弟弟飞奔着再打回一桶。这些终日在土地里辛勤劳作的人肚子是奇特的,具有极强的伸缩性,今天他们吃的开心,聊的尽兴,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筷子不停,一桌子菜很快就被他们收入肚中。舅舅摇头晃脑地对着厨房喊:“大姐,快点上菜。”妈妈站在厨房里目瞪口呆,她没想到一顿饭会吃这么长时间,更没想到自己购置的酒菜会被他们如此轻松地一扫而光。舅舅还在里面起劲地招呼,妈妈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舅妈赶紧给妈妈出主意道:“大姐,你别着急,你看其实他们早就吃好了,酒喝的也差不多了,一个一个都在仰头打着饱嗝,咱们现在做上一大锅酸菜粉条端上去,正好给他们醒酒。”妈妈紧张的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好对着舅妈不停地点头。舅妈手脚利索,很快把菜做好,端了上去,没想到临时起意的这道菜竟然赢得大家一致的喝彩。<br/><br/>果然如舅妈想的,大家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喝点汤,醒醒酒。也许是喝的太多了吧,短暂的休息过后,酒劲上涌,几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舌头都短了,像群小孩子在酒桌上胡说八道。突然,宋二叔“扑通”一声摔到地上,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他拉住我的手竟然呜呜痛哭起来。他使劲地拽着我,说:“海海,你有出息,考出这个鬼地方就再也不用回来了,甭他妈想家,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他妈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种地,说他妈的被风吹倒就被风吹倒了,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说完,趴在桌上,号啕大哭。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昨天下午,我亲眼见到成片的庄稼倒在泥水里,那上面凝聚了农民多半年的心血啊。从选种到种地,从施肥到拔苗,在炎炎的酷暑中他们连午休都舍不得,没早没晚地在地里忙碌着,皮肤被烈日烤的黝黑,后背让阳光晒的一次次暴皮。他们没有任何怨言,任劳任怨,但这一场暴风雨过后他们所有的心血都毁于一旦。舅舅此时显得特别男人,他瞪着喝红的眼睛朝宋二叔吼道:“看看你那脓包样,不就几亩庄稼吗?看你哭的死了亲爹似的,没出息。”宋二叔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他抬头,泪眼模糊,极度悲痛地说:“我所有的庄稼全完蛋了,你知道吗?我这一年白忙活了,颗粒无收,颗粒无收啊……”说完,老泪纵横。<br/><br/>妈妈在外面听到宋二叔悲切的哭声,走了进来。她站在宋二叔身边,轻轻地安慰他:“他二叔,不要太难过,小车不倒就得往前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宋二叔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抽泣着说:“嫂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自从海海的爸爸去世以后,你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得多难啊,可是从来没听过你说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也都有出息了,你的苦日子也到头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啊。”旁边的客人听了,也都不住声地附和着。妈妈咬着嘴唇,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以前经历的风风雨雨,现在想起来都是莫大的折磨,艰难跋涉途中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宋二叔看着我说:“海海,不是二叔喝多了,你妈真是不容易啊,你们将来对你妈再好也偿还不了她对你们的养育之情。有的时候,我这么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活着太累。你看,现在有本事的都跑出去做买卖了,剩下咱们这老实巴交的在家里种地,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还好,万一遭灾就只好大眼瞪小眼,混吃等死了。”二叔说着,挣扎着站起身,又喝了一大口酒,他凝视着我说:“海海,你有出息,考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将来毕业了留在唐山,留在石家庄,留在北京,走的越远越好,就是不能再做农民啊。”我默默地听着,心里感到阵阵悲哀:这就是我原来生活的群体啊,他们既然命中注定生在这块土地,就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农民本来只是一种职业,如今却成为套牢人活动空间的一种身份。后来,我走出那个狭小但无比淳朴的乡村,来到了一个省会城市我才知道农民这个名词还可以用来骂人。一个终日在太阳底下辛勤劳动的阶层,一个靠土里刨食养活了我们整个民族的阶层,一个在城乡分工的不等价交换中被层层盘剥的阶层,他们善良朴实,聪明勇敢,却被当作无知、愚昧、老土、落后的代名词。当我,一个从农村走进城市的孩子,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农民这个词汇骂人时,我只觉得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恶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把宋二叔送走,我回到家里,肚子早就唱上空城计了。妈妈和舅妈把各种剩菜混在一起,倒入一个盘中,家人围成一团,吃的津津有味。饭后,我们简单收拾一下,送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回家。在门口,舅舅打着饱嗝,满嘴酒气地对妈妈说:“大姐,回头多给林海带点钱,咱别让孩子在外面紧张。”妈妈低着头,没有吱声。舅舅又说:“从小我就喜欢林海,这孩子有心劲,比林江强,你看林江还不赶紧回学校继续读书,争取将来考上大学,你现在挣那么丁点钱有什么用啊?”说完,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弟弟。天色很暗,舅舅那张脸在我看来是那样的可恶,我愤怒地皱起眉头,想毫不客气地请他住嘴。弟弟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他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襟,冷笑着说:“舅舅,我还真想上学呢,你出点学费我就回学校,而且还保证考上大学。”舅舅顿时哑口无言了,匆匆拉着舅妈在黑夜中回家。<br/><br/>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午夜,我的眼睛已经困的睁不开了。妈妈催着我和弟弟回屋睡觉,她也合衣而眠。在迷迷糊糊中,我隐隐约约听到轻微的哭泣声,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即使是细微的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开始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摇晃一下脑袋,那个声音更加清晰起来。<br/><br/>我穿上鞋,轻轻地走到妈妈房门外,仔细一听,妈妈的哭声不断,是那样的悲切,是那样的凄凉。她呼吸急促,似乎正在在努力压制着心中汹涌起伏的情感。我站在外面,眼泪涌了上来,想叫一声妈妈,害怕影响她的心情,想悄悄地回到自己屋子,又害怕她过度悲痛。我站在门口,痛苦地犹豫着,心如刀绞。妈妈的哭声逐渐大了起来,屋子里传来嗦嗦的声音,妈妈好像用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但又有什么堵的住她悲痛的情感呢?我轻微地敲了敲门,里面的哭声嘎然而止,我小声地叫道:“妈妈。”妈妈沉默了有一分钟,努力用一种平和的声音回答道:“海海,你怎么还不睡觉啊?”妈妈在极力掩饰,但声音里还带有浓重的鼻音。我又敲了敲门,说:“妈,我和您说会儿话吧。”妈妈没有做声,半晌无语,最后还是迟疑地把房门打开。<br/><br/>我走进屋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妈妈那张苍老的面孔。妈妈的脸上还残存着泪花,眼睛红通通的,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很明显经历过感情的大起大落。我心疼地问妈妈:“您怎么了?”妈妈坐在炕上,双手托腮,两眼无神地盯着墙壁,说:“没什么,刚才我做噩梦了。”我凝视着妈妈,我知道她在说谎,走过了那么多艰苦的岁月,还有什么噩梦能吓倒妈妈呢?妈妈一扭头,正好迎上我的目光,她慌忙又说:“也不是噩梦,而是你快要走了,想想要半年或者一年才能见到你,妈妈心里难过。”妈妈说着,眼圈又红了。我相信妈妈说的是心里话,数月的分别对我们这个脆弱的家庭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啊。但一种直觉告诉我,妈妈今晚落泪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我再度看着妈妈,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妈妈被我看的很不自然,下意识地拽着被角。我走过去,乘妈妈不备将被子掀开,随着被子被扬起,里面掩盖着的照片散落空中。妈妈慌忙起身去拣,我顺手拾起一张一看,原来是妈妈和爸爸在遵化清东陵的合影。好像尘封在记忆中多年的伤痛再度将我击中,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的颤抖,爸爸那英俊的笑容在我的眼前循环播放,多少难忘的往事,多少快乐的时光,合着我们一家四口团圆的日子再度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捏着照片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就像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当我考上大学,在我们的生活燃起新的希望时这种许多年前丧失亲人的痛苦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折磨着我们。妈妈想安慰我,但嘴张开后就再也合不拢,她心中压抑多年的情感在瞬间爆发出来,她一把将我搂住,放声大哭。在这样一个破晓清晨,一位老人的哭声划过高空,如果父亲真的在天有灵,他一定会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妈妈的伤痛吧。妈妈捂着嘴巴,害怕惊扰四邻,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势如破竹一泻千里。妈妈呜咽着念着爸爸的名字,我恍惚中听到妈妈在说:“林子轩,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即将去生你养你的地方读书了。”妈妈的哭声让我痛入骨髓,我和妈妈抱在一起,让心中抑郁的情感和对爸爸无限的思念伴着滚滚的眼泪尽情地流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弟弟站在了我们身边,他的脸上早已挂满泪水。妈妈叫一声“江江”,我们母子三人再次抱头痛哭。<br/><br/>真正的伤痛会长久地留在心底,只有把它完全排放出来心情才会得到彻底的舒缓。天色大亮,妈妈松开紧抱着我们的双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恢复了素日的平静。妈妈对我说:“海海,明天你就要开学了,到了长春你可以去找你的家人。”我听的不禁愣住了,我的家人?自从爸爸去世后,我们的世界就只有我们母子三人,到长春又找什么家人呢?我迷惑不解地看着妈妈。妈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照片整理好,放到她枕边的小红木匣子里。妈妈轻声说:“你们是有家人的,你爸爸原来就是长春人,他是后来生活在咱们这里的。你在长春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位姑姑,这些我都是听你爸爸说的,而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一面。”这些话在我很小的时候隐隐也听爸爸说过。以前每个春节爸爸都要面向东北祭祖,很虔诚地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爸爸是共产党员,是不信鬼神的。有一次,我好奇地问爸爸:“你在说什么呢?”爸爸将我抱起来,亲着我的脸颊说:“爸爸在祈求神仙保佑你的爷爷奶奶长命百岁啊。”我继续追问:“爷爷奶奶,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呢?”爸爸拍打着我的身体,轻声地说:“将来你们就会见到的,他们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又问:“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里呢?”爸爸便把我抱进里屋,对着墙上的中国地图说:“看,爷爷奶奶他们就生活在这里。”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切便都过去了。<br/><br/>我从来没有把那个遥远地方的所谓爷爷奶奶当作亲人,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更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过任何温暖。但有些问题我觉得很困惑,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往来,毕竟爸爸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啊。我把这个疑问告诉了妈妈,妈妈沉重地和我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吧。当时你爸爸回长春后很快就被安置了工作,如果他不是来这里找我,他会生活的很开心,很幸福。当时,他听说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整个人茶饭不思,失魂落魄。这都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原话。最后,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来找我,但遭到了家里的坚决反对。最后,你爸爸收拾好东西,一甩头就走了。你爷爷在背后气的浑身发抖,大声地吼着再也不认你爸爸这个儿子了。”我皱着眉头说:“木已成舟,爸爸都和您结婚了,家里再怎么反对也应该认可吧,好歹爸爸是爷爷的亲生儿子啊。”妈妈叹了口气说:“你爸爸是你爷爷的亲骨肉,但并不是你现在奶奶的亲儿子啊。说来你爸爸也是一个苦孩子,他两岁的时候亲妈就生病去世了。他的外婆怕外孙遭罪,就自作主张把小女儿,也就是你爸爸的小姨许配给了你爷爷,想自己的亲姨总会对外甥好一些吧。谁想到,你爸爸的小姨,也就是他的后妈嫁给你爷爷后满腹的怒火都发在你爸爸的身上,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如果没有你爸爸她就不会嫁到你们林家,也就不会失去自己一生的幸福。所以,她对你爸爸一直不好。你爸爸从小就很窝囊,穿的破破烂烂,光长了个傻大个,经常被人欺负。而且在家里也没地位,总要哄你姑姑,也就是你后来的奶奶生的孩子。你爷爷家境不错,但你后奶奶什么都舍不得给你爸爸吃。最后,你爸爸去当兵的时候竟然高兴地和邻居们说:‘我以后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再也不用吃窝头了。’一时成为了笑柄。当你爸爸因为我和你爷爷关系闹僵后,你爷爷更是什么都听你后奶奶的。你爸爸和我结婚后两次回家都被你爷爷奶奶挡到门外,你爸爸的心都要碎了。最后,他也死了这条心,几年都没有回家。再后来就出了事故,听说你爷爷赶了过来,掉了很多眼泪,把你爸爸的骨灰带回了长春。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你爸和我离婚之后,详细的情况我就不了解了。”妈妈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锁的皱纹舒展开来,面部表情也轻松了许多。</font></span><br/><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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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和弟弟都沉默了,听了这么多曲折的故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妈妈打开她的小红匣子,从里面找出一张破旧的小纸条,交给我道:“海海,这是你爸爸留下的你爷爷的地址。我一直小心地保存着它,落叶归根,他们再恨我,你们也是林家的骨血啊。”我接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爸爸那遒劲有力的笔迹,我小心地把它贴在胸口,就像爸爸又回到我的身边一样。我拼命地眨着眼睛,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妈妈难过地说:“海海,到了长春你就去找找他们,你爸爸和我说他们的时候比较少,但在言语间我知道你爷爷当时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就是对自己的子女刻薄些。”我把纸条放回小匣子,对妈妈说:“没有那个必要了,妈,如果看不起你的人我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交往呢?不要说是我所谓的爷爷,就是爸爸在世给你气受也不成。”妈妈还要说话,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拿过小匣子,咔嚓一声把锁按上。<br/><br/>妈妈下炕,给我们熬了点粥,我们吃过,倒在炕上继续入睡。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妈妈和弟弟正在帮我整理东西,弟弟买的皮箱此时派上了用场。别看它个头不大,但装的东西可真不少。妈妈想的周全,针头线脑全都塞到里面。最后,皮箱装满了,又加上一个硕大的旅行包。当弟弟拿起王微送给他的衣服时,手略微有些迟疑,我刚要说话,他毅然把衣服塞了进去。这就是我的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即使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也会毫不迟疑地让给我。我咬着嘴唇,鼻子感觉酸酸的。妈妈出去做饭,弟弟走了过来。他看着我,狡黠地笑了笑,说:“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说完,张开握紧的拳头,在手心中有一块闪亮的手表。我接过来一看,是上海宝石花的,带在手腕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就如同比照着做的一样。我问弟弟:“这又是你买的?多贵啊!”弟弟嘿嘿地说:“大哥,这是王微送你的,你给她做那么长时间的老师,她总要有所表示啊。你走的时候她就想给你,不过他爸在场,不太方便,就托我给你送来了。”说到王微,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古怪精灵的小女孩,我们可以接近她,却很难了解她。她就像起伏不定的海面,平静时就如同一面镜子,汹涌起来则会翻江倒海。她对我来说是个迷,但我凭直觉断定她肯定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盯着弟弟问:“你和王微现在怎么样了?”弟弟挠着头,有点不自在,说:“没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呗。”我很严肃地对他说:“你如果和人家交往就要真诚,绝对不能做对不起姑娘家的事情。”弟弟也很认真地回答我说:“大哥你放心,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轻轻地点了点头。<br/><br/>吃过饭后,我们母子三人坐在一起聊天,聊到高兴处也会神采飞扬,即使只有三人也营造出热烈的氛围。晚饭后,我们话题不断,就在炕上又聊到深夜。这个时候,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啊,天明之后,我就要踏上求学的行程,再想和妈妈、弟弟如此近距离的聊天就要半年之后了。直到最后妈妈打着呵欠催我们去睡觉。她说:“明天要早走,晚上要休息好,早起我还要给你们做饭呢。”我和弟弟走回东屋,趴在炕上又聊了很久,再后来,眼皮都睁不开了,在聊天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br/><br/>那一夜,我睡的很轻,想到明天就要开始人生第一次远行,有些兴奋,更多的则是对家、对妈妈和弟弟的眷恋。<br/><br/>在半睡半醒中,我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转个身,过堂的灯亮了,几缕光线透过门缝射进我们的房间。我爬起来,摸索着旁边的衣服。妈妈站在门口,叫着我的名字:“海海,现在还早着呢,你多睡一会儿吧。”我木然地坐着,眼睛酸痛,四肢极度疲劳,听了妈妈的话更为自己睡懒觉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倒头酣然入梦。再度醒来时天已大亮,我叫醒弟弟,匆忙穿好衣服,走到外面洗脸。<br/><br/>妈妈坐在灶旁的小板凳上,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拿着烧火棍,她两眼眯缝着,似乎睡意正浓。我不忍心打扰她,蹑手蹑脚地倒水。妈妈敏锐地感觉到我的存在,她扭过头,对着我微微一笑,说:“昨天睡的好吗?”我一边洗脸一边说:“好,身体特舒服。您昨天起那么早干什么?”妈妈咬着牙,吃力地站起身,伸了伸胳膊,说:“我早上捏了点饺子。”说话间,锅里的水正好开了。妈妈把捏好的饺子倒了进去,坐下后继续烧火。灶堂里的火光映在妈妈脸上,将她的每个皱纹都显现的如此清晰。妈妈很早就起来,自己和面、剁馅、包饺子……外面漆黑一团,妈妈在屋子里独自紧张地忙碌着。严重的睡眠不足和内心情感的巨大起伏使妈妈行动迟缓,且走不上几步便满脸通红,呼呼直喘。<br/><br/>饺子在沸水中翻腾一会儿便熟了,妈妈把它们捞出来叫我们吃饭。临别的眷恋已然悄悄涌上我的大脑,我细细地品着饺子,却尝不出它的个中滋味,咀嚼很久还是觉得是那样的难以下咽。妈妈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慈祥地问我道:“怎么,饺子不好吃吗?”我抬起头,看着妈妈关切的眼神,她的头发上还带有柴禾的碎叶。我想好好和妈妈说句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哽咽着说:“不是,饺子挺好吃的。”妈妈的眼圈也红了,她伸出粗糙的手想帮我擦拭脸上的泪水,我像个小孩子似的把脸凑过去。妈妈的手满是老茧,上面分布着数不尽的伤痕,蹭在我的脸上有着丝丝疼痛。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最后,妈妈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催促道:“海海,快点吃饭。”我睁开眼睛,妈妈正对着我笑,但脸颊还挂着泪水。<br/><br/>那顿饭我吃的很慢,最后亲戚朋友们已经开始敲打我们家门。我只好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把碗里的饺子消灭干净,跑到里屋换上妈妈刚刚给我找出的衣服。我再度出来时,过堂里都挤满了人,我迎接不暇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我在人群中找着妈妈,妈妈也在大声地嘱咐着我,我知道,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却很难再有和妈妈单独说话的机会了。<br/><br/>经过短暂的休整,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我们浩浩荡荡地向村口走去。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弟弟拎着箱子就在我身边,但我却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那一天,真的是一帆风顺,我们刚走到公路旁边,一辆驶向唐山的公交车便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售票员看我们这么多人,非常高兴,大声地招呼着我们。我的大脑已经麻木了,在大家的帮助下机械地蹬上车,找个座位坐好。弟弟里外忙活,最后告诉我箱子放在了后车厢里。我漫无目的地点着头,直到弟弟猛地抓住我的手,他用力地咬着嘴唇,眼圈发红。我对他说:“江江,你要好好地照顾好妈妈。”弟弟点了点头,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整个车厢都在沉默着。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表达能力如此的欠缺,我内心的情感波涛汹涌,想和妈妈与弟弟说的话何止万千啊。但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语言的组织与思维的跳跃出现了间隔,整个人显得木讷而呆板。当售票员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坐车时,热情大减,她开始催促我们,弟弟松开我的手,极不情愿地走下车。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妈妈就站在车窗旁,她一直在凝视着我,眼睛里早就流出了泪水。我把玻璃打开,刚要和妈妈说一句分别的话,汽车却突然晃动一下,然后飞快地向前冲去。我大声地对妈妈喊道:“您要照顾好自己。”妈妈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摆着手,随着我坐的车越行越远,妈妈突然蹲在地上……灰尘混在风中,从车窗外吹进,我的眼睛感到阵阵酸疼。我把头伏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感觉,我所有的亲人都不在我的身边,孤单一人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在一个崭新的环境里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还没有驶出我们的乡镇,我已然发觉自己是如此地想念妈妈,想念弟弟,想念我们那个风雨飘零却无限温馨的家……<br/><br/>两个小时后,我到了唐山,然后换公交车,最后抵达唐山火车站。我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不懂,找售票口都找了半个小时。那里排了很长的队伍,人们都拎着大包小包,远行的经验丰富。时至中午,我买到了到长春的火车票,是站票。中午,我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候车室一心一意地等车。时间过的很慢,在饱受煎熬后,天终于暗了下来。随着拥挤的人流,我们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感觉像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踏上了北行的列车。<br/><br/>我找了一个角落,把箱子放好。车停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开始启动了。<br/><br/>我向车窗外张望着,外面灯火阑珊,小商贩们正叫卖的起劲,说话还带着浓重的唐山口音。<br/><br/>随着火车加速,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黝黑的天空和无限广阔的原野。车厢有节奏地晃动着,离我的家乡越来越远。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感觉严密地笼罩着我。但我在告戒自己,我不能哭。<br/><br/>我不哭,因为在妈妈和弟弟的支撑下,我走过了人生最为艰难的岁月,在黎明的曙光面前我应该有足够的坚强面对生活的各种挑战。我不哭,空间的距离会阻止我和我的亲人见面,但千山万水都隔不断我对妈妈与弟弟不尽的思念。我不哭,如今我开始了自己的远行,虽然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但我终归会在更广阔的空间里实现自己童年的希翼与梦想。我的嘴里默默地念着“我不哭”,但我在抬头的瞬间还是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br/><br/>深夜,我铺好报纸,坐下来,伏在箱子上,火车走走停停。在半梦半醒中,我不时地听人议论着沿途的地名,一会儿山海关,一会儿秦皇岛,过了沈阳后,他们说哪里我都没有任何的地理概念,在浑浑噩噩中慢慢地睡着了。<br/><br/>最后,火车嘎然而止,车厢里人群躁动,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外面天已大亮。小商贩在车窗下面走来走去,让我觉得好象又回到了唐山站,但他们一开口,却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似乎这里的大街小巷走动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赵本山。我顿时精神起来,收拾好东西,走下火车,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经过一夜的奔波,我来到了这座森林中的城市——北国长春。</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伴随着拥挤的人流,钻过一段长长的隧道,终于走出地面重见天日。我站在出站口,揉着惺忪的睡眼。突然,一道刺耳的鸣笛声将我惊醒,我一抬头,被眼前繁华的景象惊呆了:偌大的广场上堆满了出租车,进进出出,川流不息。长春号称中国的汽车城,守着第一汽车制造厂,率先在全国将出租车统一换代成捷达,整齐划一,气派非凡。九月的春城秋高气爽,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对面林立的高楼身上,在它们后面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虽然还是清晨,但这里已经异常热闹。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不断,就连走在路边的人们也都显得衣着鲜亮、神采飞扬。我傻傻地注视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单是楼体上的巨幅广告都让我的眼睛应接不暇。家乡那巍峨的山峰,涓涓的流水似乎在瞬间消失了,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光隧道,从石器时代径直进入了后工业化社会。正在我走神的时候,凑上来好几个小青年,他们染着头发,叼着烟卷,操着地道的东北话问我:“哥们儿,打车吗?”我赶紧摇头,拖着箱子朝对面的马路走去。<br/><br/>路面上人流涌动,我小心地移动着脚步。尽管这里显得嘈杂而喧嚣,但同我生活了二十的乡村相比,这里无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走过这条宽阔的马路,我来到公共汽车站。各种样式的公交车你来我往,喇叭声此起彼伏,车体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我看了看,有152路、306路、221路、222路……车很多,却不知是否有到吉林大学的。我走到一个饮料摊前,向正在打瞌睡的老大爷问道:“您知道去吉林大学怎么走吗?”老大爷一晃脑袋,醒了,问我道:“你去哪儿?”我重复道:“吉林大学。”老大爷很兴奋,说:“知道知道,名牌大学啊,你坐222路就直接到了。”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看来吉大在长春的知名度还很高啊。我谢过老大爷,来到了222站口。<br/><br/>没想到小小的站牌前至少拥挤着上百人。而且每个人都像梁山好汉,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男同志双手叉腰,女同志也毫不示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家伙儿早就做好了争抢上车的准备。时间慢慢地流淌,阳光照射着大地。但此时每个人脸上都非常严肃,毫无笑容,就像正在跑场上聚精会神地等着发号枪声的百米运动员。在众人的期待中,车来了,摇摇晃晃着驶进车站,还没等它停稳,等候许久的人群就开始蜂拥而去。下车的人大声地叫喊着:“慢着点,先下后上。”但根本没人理会,前面的往上冲,后面的用力向前挤,上车的与下车的堆积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售票员麻木地坐着,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我眼神一闪,正好看到更为壮观的一幕:一个小伙子跳起来,扳住窗户,想径直钻进去。大概是角度没有掌握好,肚子卡在车窗上,四肢乱摇,进退两难,脸憋的通红,眼睛直往外翻翻。不过情况紧急,大家都忙着抢座,谁会顾及到他呢!很快,座位被占光了,最后里面的人挤成一团,整个车厢就像密封的沙丁鱼罐头一样。 那个小伙子痛苦难言,里面正对着他坐着的另一个小青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不卡死你啊?”小伙子瞪大眼睛,用手抓住了座椅,小青年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小伙子一点反抗没有,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他立刻爬起来,双手被磕出了伤口,冒着殷殷血迹。他想找小青年算帐,小青年早已经把窗户关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小伙子破口大骂,拎砖头要砸玻璃,被旁边人拦住了。在乱哄哄中,公交车掉头,哼哼唧唧地开走了。<br/><br/>我简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目瞪口呆,这就是长春留给我的极其复杂的第一印象。当然,后来我逐渐明白,不仅是长春,我国好多大城市交通之拥挤都让我们难以想象。在北京,一些公交线路上抢座的状况比长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当时就在想,原来大城市中的人也不都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温文尔雅啊!正在我琢磨之际,又一辆公交车驶来,拥挤如旧。我没有上车,卖饮料的大爷善意地提醒我:“小伙子,快往上冲啊,不挤你可坐不上车。”我向大爷微笑着摇摇头,顺着车来的方向走去。<br/><br/>也许大爷很奇怪,我本来就没有坐车的意思,刚才那拥挤的场面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在想:只要沿着222的站牌走,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我们的学校。天色上早,我到学校又没有什么事,在路上还可以看看风景,熟悉一下长春的环境。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可以省下那一元车票钱。王微曾经和我说过: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一个人越吝啬就会越受穷。我相信她说的是对的,但我自己却不得不很吝啬、很抠门。因为我现在根本就创造不了财富,我花的每一分都是妈妈和弟弟的血汗钱。我只是多走一段路,或许会有些的劳累,但这种身体上的劳累会让我心里宽慰很多,它会让我觉得我在和远隔千里的亲人共度难关。<br/><br/>后来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城市中的公交车为了方便乘客,经过的地点都是繁华的路段,而且走的都是曲线!我一个人,拉着箱子,背着重重的旅行袋,弯着腰在长春最热闹的路面上转着圈,原本很不远的距离被我人为地拉开了!东西很重,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维持正常的步伐,到后来走一段就要休息一会儿。汗水打湿了我的衣服,顺着我的脊背不停地往下淌。最后,我站在树阴下,大口地喘着气。一辆222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我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那辆车,在不经意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探出车窗,好奇地向外张望——那就是我在车站见到的小伙子。我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面的钱已经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我想抽出一元钱,坐一次公车,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话这半天罪岂不是白受了?于是咬咬牙,拎起东西继续前行。<br/><br/>不知又走了多久,我觉得所有的气力都用光了。额头上淌下的汗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站在路边看着延绵不尽的路面,近乎于绝望。迎着炽热的阳光,我无奈地四处观望。突然,我发现就在自己身边挺立着一道大门,上面写着两排醒目的大字:“吉林大学”和“吉林大学研究生院”。我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擦了擦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没错儿,就是这里,我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学校!想到这里,我的身体中顿时爆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拉起箱子飞快地走进大门。<br/><br/>学校里面彩旗飞扬,热闹非凡。路面布满了接待站,上面写着“化学学院”、“物理学院”、“数学学院”,我在人群中穿梭,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德恒律师学院”。刚才的兴奋劲儿渐渐地消失了,我不禁暗暗抱怨自己的运气。我在树阴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想找个人问问律师学院的位置在哪儿。正好前面路边站着一个人,脚下堆着两个大包,似乎也很疲惫。他将头靠在站牌上,一动不动。我用手轻轻碰了碰他,问道:“喂,你好,请问你知道去德恒律师学院的路怎么走吗?”这个人似乎很不耐烦,头在胳膊上蹭了蹭,嘴里嘟囔着什么。我没听清于是再次碰了碰他,又问:“知道去律师学院怎么走吗?”他还是没抬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直接往前走,一直走,不停地走……”我不想再打扰他,拖着东西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去。我已经走出去了十几步,突然听到这个人在背后叫我:“喂,哥们,你去哪儿啊?”我扭头一看:啊,他就是我今天不止一次看到的那个小伙子。我重复道:“去律师学院啊。”他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对我说:“别再走了,就在这儿等着。”我困惑地看着他,也不知哪句话是真的。他瞥了我一眼,说:“愿意走就走,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我只好乖乖地走了回来。<br/><br/>他依旧趴在站牌上,头发乱蓬蓬的,刚才看我的眼神显得异常疲惫。我站在他旁边,不想打扰他。我相信他说的话,在这里等就等吧。一天之内连续见几次面,无论如何都是一种缘分啊。<br/><br/>慢慢地,这个站牌下聚集了一些人。他们似乎都是老师,戴着眼镜,夹着讲义,文绉绉的,一副文化人的模样。没多久,一辆班车驶了过来,老师们都互相谦让着。正在熟睡中的小伙子突然醒了,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拉起包裹就往上冲,差点把一位年迈的老师撞倒。引的周围的人像看怪兽一样盯着他。他却满不在乎,自我感觉良好,在车上坐好后,打开玻璃窗,向我招手道:“快上来啊。”我不解地问:“去哪啊?”他瞪大眼睛说:“废话,去律师学院啊。”我真不明白去律师学院为什么还要坐车,但情况紧急,已然来不及多问,只好拖着箱子也走了上来。</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刚上车,一个胖胖的司机就走了过来,满脸严肃地对我说:“知道不?这是教职工专用班车,学生不能坐。”听着他那浓厚的东北口音,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似乎正在揩公家油却被人当场抓获。想下车又觉得不甘心,无奈中向那个小伙子看了看。小伙子站起身,对司机喊道:“我们是新生。”司机毫不通情,口气很坚决地说:“新生也不成,快点下去。”小伙子眼皮也不抬,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我也不吭声,找个位子坐好。司机瞅着我们两个,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时,在我旁边坐着的一个小青年站起身说:“师傅,今天人也不多,您就别太叫真了。”司机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青年,眨眨眼睛说:“你不是新生吧?”小青年讨好地朝他吓了笑,没有言语。司机也不再坚持,看着我们,嘟囔道:“今天便宜你们几个小子了。”说完,摇头晃脑地向驾驶座走去。<br/><br/>车缓慢地启动了。此时,校园里面挤满了人,班车艰难地行驶着。窗外的清风透过玻璃缝钻了进来,温柔地吹拂着我们的头发,我的整个身体觉得无比的轻松。我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风景。<br/><br/>小青年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我道:“小伙子,家是哪儿的?”<br/><br/>我说:“河北的。”接着问他道:“你呢?”<br/><br/>他呵呵笑了,说:“看来我们还是半个老乡呢,我是河南的。”<br/><br/>说话间,班车开出了校园,在宽阔的公路上疾驰起来。<br/><br/>我不解地问小青年道:“怎么离开学校了呢?”<br/><br/>小青年看着窗外,耐心地给我解释道:“咱们学校有两个校区,这个是老校区,也称北区,咱们要去的是南校区。”我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我们学校这么大啊。<br/><br/>正在后面睡觉的小伙子听了,抬头说:“真是倒霉,我坐222路车,到北区就下了,在里面转悠半天,一问,原来德恒律师学院在南区,把我气的差点吐血。”<br/><br/>小青年扭过头,笑着对那小伙子说:“你是德恒律师学院的?”<br/><br/>小伙子说:“是啊,莫不成你也是吗?”<br/><br/>小青年微笑着点点头,得意地说:“正是如此。”<br/><br/>我惊奇地回道:“还有我呢,我们竟然都是一个院的?”<br/><br/>小伙子说:“不会这么巧吧,像是在做梦一样。”说完,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没想到一下用力过猛,咬疼了,于是飞快地把手指从嘴巴里拔出来,冲着地面使劲地甩着,嘴里一边吸气一边说:“疼,真疼,看来没做梦,是真的,不过,太巧了……”<br/><br/>小青年又问他道:“你家是哪里的?”<br/><br/>小伙子说:“我家是贵州的。”<br/><br/>一提贵州,小青年更来了兴趣,他问:“贵州,我今年夏天还去过那里的黄果山瀑布呢,太美了。”<br/><br/>小伙子嘿嘿笑道:“那是,呵呵,我们那里离黄果山瀑布近的很啊。”<br/><br/>小青年羡慕地说:“那你们不是可以经常去玩了?”<br/><br/>小伙子原本明亮的眼神突然暗淡起来,他幽幽地说:“我还没去过呢,那地方要花钱的啊。”<br/><br/>小青年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br/><br/>小伙子似乎已经睡着了,突然听到有人问话,猛地答道:“我叫吴宇。”嗓门超级大,引得车里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吴宇毫无察觉,看着自己成了焦点还有些不适应,困惑地问我们道:“这是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小青年看着他憨憨的样子禁不住笑了。<br/><br/>吴宇皱着眉头说:“傻乐什么啊,你问了我,那还没说你叫什么呢!”<br/><br/>小青年止住笑声道:“我叫段宏瑞。”<br/><br/>吴宇小声念叨几遍,说:“记住了。”转过脸问我道:“我们都说了,你叫什么啊?”<br/><br/>我说:“我叫林海。”<br/><br/>“林海?”他似乎又在琢磨什么,说:“那你家肯定是长春的。”<br/><br/>我奇怪地问:“为什么?”<br/><br/>他说:“我小时候读《林海雪原》,故事就发生在这边吧。”<br/><br/>我笑着说:“不是,我刚才都说了是河北的了。”<br/><br/>吴宇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说:“哎,是啊,我真是白痴。”继而看到我身边的包裹,又连续拍打自己的脑袋道:“真是的,我简直是个睁眼大瞎,你拿了那么多东西也不是本地人啊。真是笨死了,笨死了……”我和段宏瑞都不言语,看着他一个人在后面的座位上激情表演,似乎他的脑袋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拍的啪啪响居然没有一点疼痛。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很朴实的人,更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最适合做朋友。<br/><br/>班车的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后,我们在一片柏油路面的广场上停下来。段宏瑞站起身,问我道:“有多少东西?我帮你拿一部分。”我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成。”吴宇却毫不客气地说:“我东西多,你帮我拎个包吧。”段宏瑞回头看看他,笑了,二话不说,拎起一个大包就走下车。<br/><br/>我的双脚再次踏上路面,竟然感觉有些发软。我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个新环境:我们的正对面是一道颇为雄壮的大门,上面写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吉林大学”。这里已经是郊区,小广场上堆满了315班车,那是我们进城的首选交通工具。在通往学校的甬路上人流不断,同北区一样,到处是迎接新生的标语。不过这里显然比北区浪漫多了,连标语都显得别出新意,充斥着浓厚的人文气息。<br/><br/>正在我四处环顾的时候,突然后面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扭头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在胡乱地说着什么。我没有留意,跟着段宏瑞向学校门口走去。没想到后面“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我回过头,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小青年将自行车用力靠在树上,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看样子他是个卖零食的,自行车后面托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上面用布盖的严严实实。那个小姑娘看到后面有人在赶她,越发着急了,脸憋的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紧着迈步,但双腿竟然不停自己使唤了。很快,小青年追了上来,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小姑娘被吓的哇哇大叫起来。<br/><br/>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盯着这里。<br/><br/>我放下东西,飞步赶了上去,对着那小青年说:“你放开她,有什么话好说,不要动手。”<br/><br/>小青年恶狠狠地对我说:“滚,少管闲事。”说完,抓着小女孩头发的手握的更紧了。<br/><br/>我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小青年拖着小姑娘向自行车的方向走去。小姑娘闭上眼睛哭出声来。<br/><br/>段宏瑞也跟了上来,他对小青年说:“你干什么啊,把我们同学放开。”<br/><br/>小青年甩甩额头的长发,不耐烦地骂道:“你找死啊,滚一边去。”<br/><br/>段宏瑞脸涨的通红,似乎没有经历过这种架势,最后憋出一句:“我是老师!”<br/><br/>这句话差点没把小青年气的背过气,他撇着嘴说:“老师了不起啊,再说,就你那德行还是老师?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认为我智障啊?”<br/><br/>段宏瑞呆呆地站在那,就像傻了一样,小青年手中的小姑娘哭的更欢了。哎,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br/><br/>小青年斜着眼睛盯着我们。我突然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犯罪分子,想一想自己今后四年就要和法律打交道,岂能容犯罪分子在自己面前行凶作恶。我顿时觉得血往上涌,四肢在瞬间就绷紧了,我猛地扑了上去,伸手死死地板住那个小青年的脖子。我旁边的吴宇也不甘落后,他也冲了上来,我们两个很快就将他控制住了。小姑娘终于逃了出去,高跟鞋早就掉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拾起来,哭着跑到学校里面。<br/><br/>小青年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气急败坏,他嘴里源源不断地吐着各种脏字。我和吴宇像猫戏老鼠一样将他推到自行车边,松开手。小青年还要往上扑,但看看我们两个雄赳赳的样子,退缩了。他用手使劲蹭了一下鼻子,咬牙切齿地说:“算你们两个有种,咱们秋后算帐。”说完,推着自行车垂头丧气地走了。<br/><br/>我和吴宇相视一笑,像在一起做了一件特了不起的事情。<br/><br/>突然,吴宇问我道:“林海,段宏瑞呢?”<br/><br/>我环顾左右,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哎,这种人一到事头上就溜之大吉了。<br/><br/>吴宇撇撇嘴说:“这种不够意思的人我见的多了!”<br/><br/>我看着他有点困惑。吴宇则滔滔不绝地讲道:“我上高中的时候,同寝室有一个家伙,身高一米八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平日里口气大的很,动不动就说:有事我罩着你!后来我才知道,听他说话如同放屁。不要说大事了,就说小事吧。有一天,我忘了带钱,对他说:请我吃顿饭吧。看把他为难的,最后拉着我到学校门口买煎饼吃。你吃过煎饼吗?”吴宇舔舔干燥的嘴唇,似乎现在还能回想到煎饼的美味。<br/><br/>我点点头,一说到煎饼,我突然想起弟弟来。<br/><br/>吴宇继续说:“我们到了煎饼摊,他很大方地说:‘来两个煎饼!’师傅摊好饼,刚要放鸡蛋,他像中风似的喊叫:‘不要鸡蛋,我不喜欢吃鸡蛋。’结果,请我吃个煎饼,只花他一块钱。我以为他真的不喜欢吃鸡蛋呢,谁知,到我请他吃煎饼的时候,他每次加两个鸡蛋还嫌少呢!”<br/><br/>吴宇确实有讲故事的天赋,摇头晃脑,眉飞色舞,我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一边笑一边说:“那样的朋友不要也罢!”<br/><br/>吴宇垂头丧气地说:“最不该的是,我还一直信任他。直到有一天,我和他在食堂吃饭,在不经意间和高三复课班的同学发生了冲突。他比兔子跑的都快,最后把我留在食堂被人暴打一顿。看,我的指骨都被打断了,到现在还留有病根呢。”他把手伸过来,果然,在大拇指根部的骨头向外突突着,有明显的受伤痕迹。看来,这也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br/><br/>我说:“不要轻易和人打架,谁把谁打了都不好。”<br/><br/>吴宇点了点头,不过又说:“可是,很多时候拳头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br/><br/>说话间,我们走到刚才放行李的地方。此时,紧张的肌肉已然松弛下来,我们拖着箱子刚要进学校,谁知从后面冲上来七八个小青年,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刚才被我们制服的家伙。他们如凶神恶煞般向我们扑来。这种情况是我们始料不及的,我们两人放下箱子,但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扭做一团。重重的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到我们头上,屁股上不知被人踢了多少脚。我们也在拼命地挣扎。突然,吴宇被人踹倒在地,他几乎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被人在地上踢地翻来覆去。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像变魔术一样从衣服中拔出一把匕首,疯狂地舞动起来。周围的人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我和孙学军的一幕。我知道,人在冲动的时候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小伙子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他瞪大愤怒的眼睛充满敌意地注视着周围的人群。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瞧准机会一把搂住他的腰,轻声地对他说:“吴宇,不要冲动。”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抖动,旁边的小青年见他安静下来,蠢蠢欲动,竟然还想冲上来。吴宇突然摇晃着身体,大叫着要冲上去,手里的匕首胡乱地比划着。他的力量是那样的大,我简直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了。我皱着眉头,轻声地安抚他,周围的小青年见他真的不要命了,再不敢过来,互相看了看,把叼在嘴里的烟头甩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此时,吴宇挣扎的更厉害了。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地对我吼道:“放开我。”我搂着他的胳膊更紧了。<br/><br/>这时,段宏瑞带着学校的保安赶了过来。整个事情也就三五分钟,但对我来说恍如隔世。自己冲动的时候可以忘记整个世界,但亲眼看到别人冲动才会让自己觉得触目惊心啊。在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段宏瑞赶到我身边。刚才还很温和的他此时一脸严肃。他紧锁双眉,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对小伙子说:“你想干什么?”说来也怪,也许是段宏瑞的声音天然就有一种震慑力吧,吴宇居然明显平静下来。但他很快用不屑地眼光对着段宏瑞说:“关键时候当逃兵,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段宏瑞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把刀给我放下,跟我去学办。”小伙子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小青年。段老师阴沉着脸说:“我是你们的辅导老师。”<br/><br/>小伙子手里的刀“咣”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任何力量,瘫倒在我的身上。<br/><br/>段老师在前面走,我和吴宇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我们的脸上粘满污垢,泥土同鲜血混在一起。周围的同学都好奇的注视着我们,真没想到进入大学的第一天竟是这样度过的。</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走着走着,吴宇突然停住脚步,小声地对我说:“林海,你回去吧,反正没你什么事。”<br/><br/>我看了看吴宇,苦笑着说:“是朋友就要同甘共苦。”吴宇感激地盯着我,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正当我们为哥们情谊无限感慨的时候却听前面段老师冷冷地说:“还不快点,今天你们两个人谁都跑不了。”我们相视一笑,做个鬼脸,跟着段老师向行政楼走去。<br/><br/>那个时候,我们的学生工作办公室在十二楼。我第一次坐电梯,失重的感觉特别明显。我还没有新鲜够呢就已经到了顶楼。段老师把我们带到一间小办公室。他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到又厚又软的转椅上。我和吴宇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谁知刚一进门就听段老师说道:“进办公室不知道敲门啊,出去重进。”我们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去,把门带上。吴宇皱着眉头说:“城里人怎么这么多烂规矩啊。”我没有吱声,轻轻地敲了敲门。段老师在里面说:“进来吧。”我和吴宇这才低着头走了进去。<br/><br/>段老师半晌没说话,我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无所谓,随着时间的流淌心里竟然开始通通地敲起鼓来。段老师终于说话了。他问吴宇道:“你拿刀干什么?”<br/>吴宇小声说:“自卫。”<br/><br/>段老师黑着脸说:“胡说,你知道吗?你拿的这种刀都能杀人了,是凶器。”<br/><br/>吴宇翻着眼睛说:“我又没拿它杀人,算什么凶器啊。”<br/><br/>段老师生气地说:“看来你还不服气,这种管制刀具在公共场所拿着都是违法的,严重的还能构成犯罪呢。”<br/><br/>他对我们两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孩子讲法律简直是对牛弹琴。吴宇扭着头问:“哪本法律规定拿刀犯法啦?”<br/><br/>没想到段老师竟然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然后很认真地对吴宇说:“你看看,这本法条上规定的一清二楚。”<br/><br/>吴宇根本不去看,也不再反驳什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br/><br/>段老师真的生气了,他把书推到一边,说:“朽木不可雕,连一点做学问的热情都没有。”我在旁边听了都想笑,看来这个老师真的是经验不足,连怎么批评学生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学生,自己竟然扯到做学问上去了,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吉大法学人的可爱之处吧。<br/><br/>气氛突然沉闷起来。过了许久,段老师换了一种缓和的口气说:“吴宇,你是少数民族吗?”<br/><br/>吴宇抬起头,似乎感受到了老师的善意,他回答道:“我是土家族的。”<br/><br/>段老师又问:“你们有配刀的习惯吗?”<br/><br/>吴宇顿时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没有。”<br/><br/>段老师困惑了,他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拿刀呢?”<br/><br/>吴宇真诚地说:“老师,我真的是自卫。我从贵州来的,这次上学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没有出远门的经验,又孤身一人,身上带着学费,我怕遇到坏人啊。”<br/><br/>段老师脸上流露出理解的神情,他说:“那也不应该拿这么大的刀啊,如果在火车上被列车员发现了没准儿就有麻烦了。再说,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像刚才,如果你把人家砍了还怎么上大学啊。”<br/><br/>吴宇涨红了脸辩解道:“难道只许他们打我,我就不能还手吗?”<br/><br/>段老师说:“你可以报警啊。”<br/><br/>吴宇愤愤地说:“等警察来早就晚了。”<br/><br/>段老师不说话了,眼前这个孩子脾气的确是倔。过了一会儿,段老师又问:“如果在中途有人抢你的钱你会怎么办?”<br/><br/>吴宇仰起头,毫不迟疑地说:“和他们拼命。”<br/><br/>段老师皱着眉头说:“你身上有多少钱?”<br/><br/>吴宇说:“三千五。”<br/><br/>段老师追问道:“三千五就值得你和别人拼命吗?”<br/><br/>吴宇沉默了,他在思索,嘴角抽搐。终于,他鼓足勇气回应道:“值,因为我们家一年也攒不到五百块钱,那是我们将近十年的收入啊。”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城里人永远体会不到我们农村人的难处的。”说完,头深深地垂了下去。<br/><br/>段老师也沉默了,良久不语。最后他说:“你错了,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的父母也是地道的农民。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br/><br/>听到这里,吴宇的眼睛一亮。他问我道:“林海,你家里是城市的还是农村的?”<br/><br/>我说:“农村的。”<br/><br/>吴宇急切地问我道:“那你为了你身上的钱会和别人拼命吗?”<br/><br/>我摇摇头,坚决地说:“不会。”<br/><br/>这个答案显然超乎了他的意料,吴宇困惑地盯着我,问:“你家很有钱吗?”<br/><br/>我淡淡地说:“不是,也许我比你更穷,但我不会和别人拼命,因为我是我妈妈的命根子。”<br/><br/>吴宇没有完全读懂我的意思。一想到妈妈,我突然觉得异常酸楚,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是我妈妈的命根子。”<br/><br/>段老师一直没有说话,但听的很认真。他看着我们两人,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他说:“你们都是好样的,只有在付出了比城里孩子更多的奋斗你们才会来到重点大学。在这里继续努力吧,走出学校后属于你们的是更广阔的世界。”<br/>我和吴宇看着段老师,充满了感激。<br/><br/>段老师终于又对我们露出了微笑,他挥挥手说:“去外面的洗手间洗洗脸。”<br/><br/>我和吴宇知道没事了,顿时心花怒放,但在老师面前还是要保持严肃。等我们走到楼道里,相互击掌,跑到洗手间洗脸去也。<br/><br/>吴宇的额头上被踢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他小心地把水撩到上面,轻轻地擦拭着。<br/><br/>他愤愤地骂道:“那群王八蛋别让我再遇见他们……”<br/><br/>我没有吱声,默默地洗着,香皂的泡沫渗到伤口里是钻心的疼痛。<br/><br/>吴宇又说:“段老师真是个好人。”我对着镜子一边甩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赞同地点头。<br/><br/>回到办公室后,我发现里面多了几个人,他们胸口上都挂着小牌子,我眯缝着眼睛一看,上面写着一排小字“法学院律师学院学生会”。啊,不会是段老师找来收拾我们的学生干部吧。<br/><br/>段老师满脸善意地说:“你们回去吧,这些都是咱们学生会的成员,请他们帮你们把东西拎回去。”老师刚说完,学生会的干部们便争先恐后地走过来,扛起箱子和旅行袋便走。嘿嘿,我想,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我和吴宇拔腿刚要走,却听段老师在后面叫我们道:“明天早上你们两个来办公室一趟。”我委屈地扭过头,讷讷地对老师说:“您还要处分我们啊。”没想到段老师微微一笑,说:“处分什么啊,明天你们来,我看能不能给你们办理减免学费的手续。”</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走出行政楼,外面的热浪迎面扑来,我忙不迭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站在门口,我漫不经心地向外面望去,眼神却在瞬间凝滞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前面一棵松树下面居然徘徊着那个让我终生难忘的身影。我呆呆地看着她,就像沉浸在睡梦里,又想被淹没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想跑上前,却迈不动脚步,想和她打招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br/><br/>吴宇拍了拍我的肩膀,揶揄道:“哥们,没见过女孩儿啊?”<br/><br/>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但随即又觉得心在突突直跳。<br/><br/>吴宇站在台阶上,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喂——”<br/><br/>下面的小女孩儿听见叫声,一回头,看到我们,飞快地跑了上来。在前面的正是被我们“解救”的小姑娘:胖胖的,圆圆的脸,短头发,眉清目秀,看着我们的眼睛一转一转的,很讨人喜欢。她来到我们身边,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听说你们被老师带走了,我就赶紧跑过来看你们……”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我们,心疼地说:“看,你们都受伤了……”我却没有心思听她说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后面默不作声的小姑娘。<br/><br/>真像,天下居然还有如此蹊跷的事情!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刚才站在松树下面的场景,顿时使我回忆起初中那个校园。每天黄昏,在晚霞地映衬下,总有一个小女孩儿安详地站在假山旁、松树下,手捧语文课本,发出琅琅的读书声。心如芷水,那就是董艳丽。<br/><br/>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同我记忆中的董艳丽是如此的神似。她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让我的大脑中涌现不尽的遐想。我傻傻地盯着她,吴宇在旁边轻轻地捅我,我却固执地不想从回忆中走回来。这个小女孩同样的文静,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脚尖,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突然抬起头,正好看到我注视她的眼神。她慌忙地躲闪着,很快又把头垂了下去。<br/><br/>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们之间的像只是一种整体的感觉,具体到脸庞相差甚远。董艳丽那张脸是上天精雕细刻的产物,不要说瑕疵,甚至连个细小的皱纹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女孩眼睛细细的,鼻子有点矮,小巧的嘴巴却略微地向前突,每个器官都有着天然的缺陷,但组合到一起居然也同样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两个人都可以说漂亮,但漂亮的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br/><br/>我缓过神儿,向她们微微一笑。低头的小女孩还是没有勇气和我的目光对视。胖胖的小姑娘吞吞吐吐地说:“难道,难道你们认识吗?”<br/>我连忙摇头。吴宇在抢过话头说:“我们哥们是有名的花痴哦。”<br/><br/>我偷偷地把手伸到后面,想使劲地拧这小子一把,他却机灵地闪开了。他眉飞色舞地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通过他的口型我辨认出他在说:“白痴,在女孩儿面前丢死人了。”<br/><br/>这时,旁边的学生会干部开始催促了:“快走吧,都把我们累死了。”他们一直扛着重重的包裹站在我们身边,单薄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充满歉意地点点头,吴宇在旁边钦佩地说:“你们这些干部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小干部们对着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吴宇自觉无趣,跟在后面,向着我们的宿舍楼走去。<br/><br/>吴宇是个话匣子,胖胖的小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灯,两个人虽然初次见面,竟然也在路上聊的火热。<br/><br/>吴宇努力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有那么的魅力!”<br/><br/>胖胖的小姑娘糊涂了,不解地问:“我魅力大?从何说起?”然后盯着吴宇,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神情,很显然,在期待着吴宇讲述自己的魅力。<br/><br/>吴宇脸上显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用一种超级夸张的口气问:“自己的魅力自己还不知道?”<br/><br/>小姑娘摇摇头,眼神更加急切了。<br/><br/>吴宇说:“我们刚到大学就看到有人追你,而且还追你追的那么嚣张……”说到这里,吴宇突然改变口音,用贵州的方言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地说:“你是我的灯塔,你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br/><br/>小姑娘这时才知道吴宇指的是校门口那个卖东西的小青年。她“呸”地一声表示抗议,随即解释道:“东北人太凶了,我刚才在校门口路过,就听见那个坏东西叫卖,说‘年糕,一毛钱一两。’我觉得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年糕呢,就跑过去看看。谁知那个坏东西就缠上我了,非要我买,最后我只好答应买二两。结果那个坏东西一称就一斤。我琢磨,一毛钱一两,一斤也就一块钱,不和他废话了。没想到结帐的时候,他竟然说一块钱一两。这不是宰人吗?我不买,他不干,我跑,他居然还追了上来!”<br/><br/>吴宇听了,很气愤,骂道:“这群王八蛋,下次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br/><br/>胖胖的小女孩看着吴宇豪情万丈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崇拜。<br/><br/>我在旁边插嘴说:“不过,那个卖东西的小青年不是东北人。”<br/><br/>胖胖的小女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来上学前同学都提醒我说东北黑社会可多了。”<br/><br/>我笑着说:“听口音啊,整天看赵本山的小品,还能分不出谁是东北人?”<br/>大家都笑了,点点头,以示认可。<br/><br/>从行政楼到文苑二舍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我们却走了很久。宽阔的路面被迎新的队伍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缝隙,我们走在中间,步履缓慢。九月的天气,原本清凉,但在如潮的人群的烘托下,亦显得喧嚣而燥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弱的学生会干部,但他扛了我最大的箱子。此时,已是满头汗水,但还在咬牙坚持着。路上时不时有人叫他“能哥”,我听了很奇怪,难道这家伙就是我们院的“大老”,很有能力还是很有背景?<br/><br/>经过一番穿梭,最后在一排长桌面前停了下来。<br/><br/>简单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上面堆积着各种材料,像流水线一样,每来一个同学,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紧张起来,但这种紧张是短暂的,只要一两分钟的时间,所有的事项都会处理完毕。我惊讶于这些同学的工作效率,但一抬头,更惊讶于这些工作人员的美丽。<br/><br/>这绝对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她们坐在桌子后面,不苟言笑,或清瘦,或丰腴,在微微的秋风中,她们显得是那样的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后来我经常和吴宇说起这个场景,在长春的街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是再寻常不过的,但要把如此众多的女孩儿集合到一起真是难上加难。我顾虑于自己的失态,匆忙把目光转到一边。却听见吴宇在我耳边激动地说:“哥们,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进学生会!”</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能哥”一到,迎新的现场都为之一震。所有正在忙碌的小姑娘都放下手中的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能哥”简单地和她们交代几句,她们立刻把我们两人的手续办好,将各种文件整理完毕,送到我们的手上。“能哥”坐在椅子上,喝着矿泉水,额头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汗。他瞥了我们一眼,喘着粗气说:“你们两人的东西真够多的,偏偏瑞哥把我拉去当壮丁。我给你们找两个人,送你们上楼,我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说完,站起身,似乎很随意地挥挥手,立刻从旁边闪出两个小伙子。一个胖胖的,戴个大框眼镜,一个瘦瘦的,理着小平头。两个人拎起我们的东西,大步如飞地向文苑二舍走去。<br/><br/>走到二舍门口,胖胖的小姑娘止步了。她看着吴宇说:“你们收拾好东西就下楼吧,我请你们吃饭。”<br/><br/>吴宇说:“你和我们一起上楼吧。”<br/><br/>小姑娘眨眨眼睛,就要跟上去,她后面的小女孩儿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襟。<br/><br/>小姑娘只好怏怏地说:“你们去吧,我们在楼下等,记得快点哦!”<br/><br/>大框眼镜拎着我的旅行袋,似乎没什么感觉,对着小姑娘说:“我这么辛苦,记得也要请我啊。”<br/><br/>小姑娘嘿嘿笑道:“没问题,无怪乎就是粥里多放两勺水,你来吧。”<br/><br/>大框眼镜也嘿嘿地笑了。<br/><br/>走到二楼,小平头看看刚才领取的卡片,上面写着我在223室,吴宇在221室,我们是隔壁。楼道里比较乱,迎新的同学、新生、家长走来走去,让人看了眼花缭乱。<br/><br/>我们走到223门口,停了下来。小平头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我们径直走了进去。<br/><br/>房间布置的很漂亮,楼下挺拔的柳树枝条正好落在窗前。屋子里显得清新凉爽,床都已经铺好了,洁白的床单,淡蓝色的被罩,米黄色的枕巾,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家的温馨。<br/><br/>里面床上正躺着一个同学。他听到门被打开,腾地从床上跳起来。<br/><br/>我看了他一眼: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很匀称,肤色较黑。头发修的短短的,愈发衬托出他的大脸盘。眉毛很粗,眼睛不大。他客套地同我们寒暄着,嗓音有些沙哑,说出来的每一句普通话的尾音都千篇一律地向上扬,听起来有些滑稽。他始终微笑着,不大的眼睛掩藏在浓眉里,奇怪的是,那笑容中好象缺失了某些元素,只能让人感觉到生疏。<br/><br/>我开始整理东西,那同学见我们都忙着,重新躺回到床上。<br/><br/>我拿出毛巾,正在擦脸。听见吴宇问:“这水能喝吗?”<br/><br/>我把毛巾从脸上拿开,看见他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纸杯。床上的小伙子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人答话,宿舍里顿时静了下来。<br/><br/>吴宇提高了声音又问:“喂,睡着了吗?这水可以喝吗?”<br/><br/>小伙子好象猛地醒了,坐起身,笑着说:“你在问我啊!你喝吧,这是我刚打的雪碧,你没喝过吗?”<br/><br/>吴宇也不回答,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他端着杯子,看着杯底水,意犹未尽,吧嗒着嘴说:“好喝,真不错,哈哈,给你留点吧。”<br/><br/>小伙子皱了皱眉头,鼻子都翘起来了,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屑。他说:“你都喝了吧。”<br/><br/>吴宇满脸的天真,听了他的话还很高兴,把杯子一举,将仅存的饮料喝个干干净净。<br/><br/>走到221,吴宇把自己的东西统统塞进柜子,然后回过头,对我说:“走,我们去吃饭吧,楼下还有两个人在等着我们呢。”<br/><br/>小平头和大框眼镜巴不得我们早点收拾完,高兴地跟着我们下楼了。<br/><br/>胖胖的小女孩和文静的小姑娘正在楼下,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对着过往的行人指指点点。<br/><br/>吴宇大声地招呼她们,两个小女孩儿站起身,飞快地跑了过来。<br/><br/>吴宇坏坏地对她们说:“在偷偷看帅哥呢吧?”<br/><br/>文静的小姑娘脸腾一下红了。胖胖的小女孩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br/><br/>吴宇得意地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br/><br/>胖胖的小姑娘“呸”了一声,嘀咕道:“没想到你这么坏啊。”<br/><br/>小平头和大框眼镜和我们说声再见,转身离开。<br/><br/>胖胖的小女孩忙问道:“喂,大眼镜,你不说和我们一起吃饭去吗?”<br/><br/>大框眼镜回过头,笑着说:“我吃过午饭了,再吃就更肥了,有时间请你们吃饭哦。”说完,向着人群深处走去,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平易近人。<br/><br/>胖胖的小女孩儿问我们道:“两位恩公,你们说去哪里吃,去吃什么?”<br/><br/>我说:“去吃食堂吧。”<br/><br/>吴宇附和道:“好,现在我都快要饿扁了。”<br/><br/>我们走过日晷广场,直接奔向B食堂。吴宇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啊?”<br/><br/>胖胖的小女孩儿说:“我叫刘月,你呢?”<br/><br/>吴宇说:“我叫吴宇,他叫林海,你呢?”他问的是那个文静的小姑娘。<br/>文静的小姑娘抬起头,说:“我叫孙文静。”<br/><br/>吴宇抚掌笑道:“名如其人,名如其人啊!”孙文静的脸又红了。<br/><br/>九八年的吉大南区还异常的简陋,整个校园也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儿天空。B食堂是全天候食堂,也是唯一提供小炒的食堂。在非饭口时间,这里总是人满为患。特别是新开学,家长都带着孩子们来这里吃饭。<br/><br/>我们走到小炒窗口,刘月很大方地说:“想吃什么你们点吧。”<br/><br/>吴宇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柜台里原料,结合着菜谱点道:“要一个蚕蛹,一个虾仁,一条红烧鲤鱼……”他一边点着一边咽着唾液,看样子饿的确实厉害。转眼间点了六个菜,竟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慌忙打住他道:“兄弟,够了,够了……”吴宇看着我说:“够了吗?”我连声说:“够了,够了,再要就吃不了兜着走了。”<br/><br/>刘月和孙文静各要了二两米饭,我要了四两米饭,吴宇不解地看着我,问:“哥们儿,你吃饭也装淑女啊,四两饭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够吃吗?”<br/><br/>我看看,四两饭确实只有那么一小块儿,不过想到那么多菜,便点点头,说:“够了。”<br/><br/>吴宇晃了晃脑袋,大声对卖饭的师傅说:“来两个四两,盛一个碗里。”<br/><br/>师傅鼻子差点没气歪了,阴阳怪气地说:“看不起我们卖饭的是不是?就你们大学生聪明啊,以为我们不知道两个四两是八两对不对?”<br/><br/>吴宇被噎的一点脾气没有,把头扭向一边,正好看到有人买了纸杯饮料,连忙转换话题说:“我也要喝雪碧。”刘月像个小丫鬟似的乖乖地跑去打饮料。<br/><br/>很快,菜好了,这么多菜我们往楼上运都费了很大力气。<br/><br/>最后,坐在餐桌前,大小杯盘堆的满满当当。两个女孩儿还没有提起筷子,吴宇的眼睛已冒出了绿光。我也饿了,前胸贴到后背,肚子连呱呱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吴宇把手一扬,一筷子将鲤鱼戳翻,还没等我看清楚,半面鲤鱼已经被他吞噬干净,居然连根鱼刺都没让我们看见。他偶尔会抬头,客气地说:“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热,趁热……”往往是话没说完,嘴巴就被筷子送上的肉堵住。我愣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再不动手也就只有鱼刺可吃了。于是抡开胳膊,大口地吞咽起来。两个小女孩看的目瞪口呆,等我们几乎把所有的菜都消灭殆尽时,小女孩碗里米饭还几乎没有动过。吴宇心满意足地咽了口唾液,拿起纸杯,细细地品着饮料。<br/><br/>刘月瞪大眼睛,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我们,半晌才说话:“真男人也!”</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span></p></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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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6: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吴宇哈哈大笑起来。<br/><br/>我们又坐了一会儿。<br/><br/>吴宇问:“刘月,你家是哪里的?”<br/><br/>刘月说:“深圳的,你呢?”<br/><br/>吴宇说:“贵州的。”<br/><br/>刘月说:“我去漓江玩的时候路过贵州。”<br/><br/>吴宇问:“感觉如何?”<br/><br/>刘月说:“很落后,沿途看到的公路几乎都是单行道。高山林立,很多农民都在山上的石缝里种粮食,真是靠天吃饭啊,没去过的人简直无法想象还有那么落后的地方。”<br/><br/>吴宇不说话了。<br/><br/>我忙说:“深圳是特区,有几个地方能和深圳比呢?”<br/><br/>吴宇突然出声道:“其实,我家就在山上住。我的父母就是靠天吃饭啊!”<br/><br/>我说:“我也是,我家的那个小村子也是四面环山……”<br/><br/>刘月说:“好啊,那有时间去你们那里玩。”<br/><br/>我说:“玩是个好地方,对你们来说肯定会有许多新意,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确实很清苦。”<br/><br/>刘月说:“在深圳呆久了,到哪里都觉得有点落后。”似乎是在安慰我们,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优越感。<br/><br/>我说:“长春还不错,在来学校的路上看到那么多高楼大厦。”<br/><br/>刘月不以为然地说:“哪有啊,稀稀疏疏的那么几栋,而且设计上毫无新意。”<br/><br/>我也有点失落了,在我眼中现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长春在刘月眼里和城市的郊区地位差不多。<br/><br/>我问孙文静道:“你是哪里的呢?”<br/><br/>孙文静道:“我是云南的。”<br/><br/>我又问道:“你觉得长春好吗?”<br/><br/>孙文静想了想,说:“昆明是真正的春城,长春号称北方的春城,你说哪个好呢?”<br/><br/>我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但又不甘心,固执地追问道:“我没去过昆明,你说呢?”<br/><br/>孙文静微微一笑,说:“长春的高楼大厦和昆明也没办法比,毕竟世博会给昆明创造了一个跨越式发展的机会。”<br/><br/>我就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椅子上,这种落差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心灵。在我的眼里,长春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代名词,然而在她们眼里,长春只是一个被时代潮流越落越远的老城。<br/><br/>后来,我们各自回寝。走到楼下,我对刘月说:“谢谢你请我们吃饭。”<br/><br/>刘月咯咯地笑道:“这样说的话,我也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br/><br/>我们都笑了。<br/><br/>刘月突然又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们也是律师学院的哦,而且,我们都是2班的。”<br/><br/>吴宇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br/><br/>孙文静也在旁边笑个不停。<br/><br/>吴宇又说:“你们今天没吃饱吧,都没吃几根菜,太淑女啦。”<br/><br/>刘月听了,愤愤地说:“还说呢,我现在正减肥,你看你点的菜,都是肉,连个菜叶子都找不到,叫我怎么吃啊?”<br/><br/>吴宇舔舔嘴唇,说:“减肥干什么啊,再说,菜叶子有什么味道?还是吃肉,其乐无穷啊。”<br/><br/>刘月说:“算你狠,我算认识你了,一个大饭桶!”<br/><br/>吴宇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嘿嘿傻笑。<br/><br/>她们住文苑七舍,我们在食堂门口分开了。<br/><br/>我和吴宇在路过日晷广场的时候,突然发现树阴下多了一个卖衣服的小摊。<br/><br/>几个瘦高个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叫卖。在临时搭起的衣服架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体恤。吴宇很好奇,拉着我走了过去。我们翻翻看看,原来就是普通的白色体恤上染了几个字,都是学院名。有“文学院、外语学院、经管学院、法学院”。吴宇不厌其烦地找着,最后还真找出来几件印有“德恒律师学院”的衣服。<br/><br/>旁边一个戴墨镜的小青年凑上来,问道:“哥们,是律师学院的?”<br/><br/>吴宇点点头。<br/><br/>小青年把大拇指一翘,赞叹道:“了不得啊,德恒律师学院,全国第一所律师学院,牛!”<br/><br/>吴宇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豪和向往,很受用地跟着点点头。<br/><br/>小青年继续道:“买件衣服吧,穿在身上,走在校园里多荣耀啊,律师学院一年才招几十人啊。”<br/><br/>吴宇问道:“看样子你很了解律师学院啊,你也是律师学院的吗?”<br/><br/>小青年摇摇头说:“我啊,嗨,你看我像律师学院的吗?如果我是,我整天穿着这衣服在学校溜达。”<br/><br/>吴宇显然被说动了心,问道:“衣服多少钱一件?”<br/><br/>小青年说:“十五块钱,看在你是律师学院的面子上,十块钱拿走。”<br/><br/>吴宇瞥瞥嘴说:“这么简单的衣服你也卖十块,太黑了吧,五块钱我要了。”<br/><br/>小青年干脆地说:“算你识货,没有字五块钱,你看我辛辛苦苦把这字印上的劳动量上,八块拿走,不讲价。”<br/><br/>吴宇看看我,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吴宇掏出钱包,买了一件。<br/><br/>回到楼里,我打开寝室,那同学正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爬到上铺,刚要躺<br/><br/>一会儿,就听见“啪啪”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吴宇的大嗓门。我赶紧跳下床,把门打开。吴宇摇晃着就走了进来,炫耀地对我说:“怎么样,好看吗?”<br/><br/>我一看,他已经把新买的衣服套在了身上,还真不错,蛮得体。于是对着他点点头。吴宇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没个老实气,在屋子里乱转,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剔须刀,伸手拿过来,放到自己嘴巴上,“嗡嗡”地刮起胡子。躺着的同学早被吵醒了,把头转过来,看到吴宇正在用他的剔须刀,顿时满脸怒气,但终归没有吱声,重又把头转过去,做熟睡状。<br/><br/>吴宇折腾够了,似乎也困了,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说:“我去睡觉了。”转身离开。<br/><br/>我关上门,再次爬到床上。<br/><br/>下铺的哥们突然说话了。他问我道:“林海,刚才那个同学和你很熟吗?”<br/><br/>我坐起来,回答道:“还成,我们在来学校后认识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br/><br/>他也坐起身,说:“他那个大嗓门,不停地提你的名字,我还能不知道?”<br/>我说:“哦,这样啊,你叫什么?”<br/><br/>他说:“我叫柴一帆,苏州的,你是哪儿的?”<br/><br/>我说:“我是河北的。”<br/><br/>他又问:“大嗓门是哪儿的?”<br/><br/>我说:“贵州的。”<br/><br/>他摇了摇头,说:“蛮夷之地,尚未开化,难怪,难怪!”<br/><br/>我没有吱声。<br/><br/>他又说:“那个人太没礼貌,老是乱动别人东西。你们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把<br/><br/>我新打的饮料喝了。你说你喝就喝吧,还美其名曰给我留点底儿,我可没有和别人共用一个杯子的习惯。最可气的是,剔须刀哪有用别人的啊。”他说着说着,自己生气了。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剔须刀,打开窗户,用力甩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落在了草坪里。<br/><br/>他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也许是我困了,也许是感觉和他脾气并不是很投机,我也没说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br/><br/>在睡梦中,我好像再次回到了唐山,回到了迁安,回到了我生活和成长的那个小乡村。见到了妈妈,见到了弟弟,见到了我所有的亲人和邻居。我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我把嘴巴张的大大的,但还是不能把我的思念表达出万分之一。<br/><br/>突然,我听到“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的脑神经猛地绷紧了,柴一帆跳起来,将门打开。就见吴宇怒吼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柴一帆撞了个趔趄。<br/><br/>我忙问:“怎么了?”<br/><br/>吴宇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扭动着身子,他将后背转了过来。这时我才发现他没穿上衣,健壮的后背显露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他的后背上模模糊糊有几个字,仔细辨认一番,原来是“德恒律师学院”。我不解地问:“你怎么想到纹身了?”吴宇龇牙咧嘴地说:“你不要拿我开涮了。我这里哪是纹身,都是买的衣服惹的祸,它褪色。最绝的是,衣服上的颜色容易掉,但粘到我身上后就再也掉不下来了。我已经连着洗了几个凉水澡了,还是没洗干净。”说着说着,他仰起头,打了个喷嚏。<br/><br/>我真是哭笑不得,说:“谁让你贪小便宜,吃大亏了吧?”<br/><br/>吴宇恼怒地说:“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走,和我去找他们去。”说完,拉住我的胳膊就往床下拽。我忙用另一只手拉住护栏,连声说:“不要拉,不要拉,我自己下。”<br/><br/>等我下了床,匆忙穿上鞋子,在他连推带搡下,走出宿舍,向日晷广场走去</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了门口,外面早就暗了下来。路灯亮了,行人不断,虽然是在学校里,给人的感觉却如同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我们来到日晷广场,当初卖衣服的人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夜凉如水,紧紧偎依的情侣迈着轻快的脚步在我们身边闪过,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温馨而浪漫。路边的草坪发出淡淡的芳香,三舍楼上不知哪个寝室在放着英文歌曲《回家》。<br/><br/>我对吴宇说:“明天再来找他们吧。”<br/><br/>吴宇无奈地说:“他们都戴着墨镜,即使他们现在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都认不出来。”说着说着,他不自觉地扭动着肩膀,似乎背上的颜料已经渗入到他的肌肤中。“算了。”他顿了顿,提议说:“既然出来了,咱们在学校里逛逛吧。”我爽快地答应道:“好”。毕竟上大学曾是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br/><br/>我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吴宇一直侃侃而谈。他很真诚,也很简单,很容易就对我开诚布公,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倒给我听。当说到家里情况时,他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缓缓地说:“我们家一共有兄弟姐妹七个人。你别奇怪,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我是老四。我们那有句话:大的喜欢老的娇,生在当中不搭腰,搭腰就是受宠的意思。”<br/><br/>说到这,吴宇无奈地笑了几声。我惊诧于表面如此豪爽开朗的吴宇竟然能发出这么苦涩的笑声。我看了他一眼,他眼神空洞,茫然地盯着夜空。就听他说:“大哥二哥都没上好学,早娶媳妇了;三姐去年也嫁了人。我妈大我爸三岁。以前爸爸在家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靠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地操劳。更可气的是这些年他还沾染了赌博的恶习。他手气臭,逢赌必输,回家就耍酒疯。到后来,不但把家败光了,脑子也因为喝酒而彻底喝坏了。”<br/><br/>我静静地听着。吴宇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体会过父亲的关爱,他只会打妈妈,有时候也打我们,就连最小的弟弟妹妹都不放过。”他停下来,凄凉地问我道:“林海,你爸爸也是这样吗?”<br/><br/>我的心一颤,随即回答道:“不,我爸爸从来没打过我。”<br/><br/>吴宇羡慕地盯着我,说:“你真幸福,有个好爸爸。”<br/><br/>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我应该羡慕你才是啊。虽然你爸爸脾气不好,可是你每天还能见到他。我呢,即使想被爸爸打一顿都不可能了……”<br/><br/>吴宇困惑地看着我。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地,用平静的口气说:“我爸爸早就去世了。”<br/><br/>吴宇盯着我的眼神一下充满了愧疚,一时之间我们都不再说话。突然,他指着前面叫道:“林海,你看,卖电话卡的。”说完,拉着我飞快地跑过去。<br/><br/>我们各买了一张五十元的201电话卡。想到马上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我们也没了四处逛逛的心情,兴冲冲地回到寝室。<br/><br/>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钟了。我拿过电话,按照卡上的提示输入帐号和密码,最后接通了村委会的电话。当听筒里传来我熟悉的乡音时,我握着电话的手在不自觉地“突突”颤抖。我对着话筒说道:“我是林海,帮我叫一下我妈妈和弟弟,我要和他们说话。”开始的时候,电话那头儿的声音有些茫然,听了我的解释,一下热情起来。他亲近地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坐火车顺利吗?在学校好不好?”我一一回答。最后,他告诉我马上就用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一下,让我半个小时后再打过去。<br/><br/>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眼前一片茫然。我机械地看着手表,多么希望时间能快点流淌,让我早一点听到妈妈的声音!秒针在有节奏地跳动,发出滴答的声响。在焦急地等待中,我似乎又看到了妈妈那慈祥的面庞,好像她就坐在我面前,充满温情地注视着我。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慢过,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过了二十分钟,我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很快电话又通了,我的每根神经都紧张起来。让我欣喜无比的是传来的正是妈妈那沧桑而厚重的声音。<br/>妈妈在电话那头“喂喂”地喊个不停。我紧紧地握着电话,喉结在猛烈地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妈妈说的每个字都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冲击着我的耳膜。过了一会儿,妈妈充满遗憾地说:“好像是电话坏了吧,林海在那头没有说话。”旁边有个人提议道:“先把电话挂了,林海肯定会再打过来。”直到这时,我才轻轻地叫了声:“妈妈。”话才出口,泪如泉涌。妈妈立刻停顿了,几分钟后,再传来妈妈的话语已夹带着丝丝哭音。妈妈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回荡,可是我觉得她离我是那样遥远,遥远得即使是疾驰的火车都要跑上整整一夜!在妈妈身边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让她省过心,而如今,远隔千山万水,我要如何才能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关爱呢?<br/><br/>我和妈妈慢慢地说着话,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妈妈瘦小的身形。我想象妈妈正抚摸着我的头发,在耳边和我说着悄悄话。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妈妈送我上高中的那一天,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妈妈的依恋。只有离开妈妈的时候我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妈妈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妈妈是具体的,每当我遇到摆不拖的困难时,都是妈妈用她的心血和自尊去化解;妈妈是抽象的,即使我远在天涯海角,只要能听到妈妈的声音,我都会变的信心百倍,充满豪情!在妈妈的庇护下,我们曾走过了最为艰苦的岁月;以后,我们还将互相扶助着,走向辉煌的明天!我只是渴望妈妈能有个健康的身体,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孝顺她老人家!妈妈在短暂的脆弱之后重又变得坚强起来。她一字一顿地叮嘱我道:“海海,你不要老是想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念书,一定要学有所成。”我哽咽着说:“妈妈,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妈妈很快接过我的话,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妈妈从来没有给我设置任何障碍,纵然在我们最为清贫的时刻,妈妈也始终尊重我的选择,放心大胆地让我在外面的天空里展翅高飞。妈妈低微的文化显然无法在学业上对我进一步指导,但她却懂得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学会生存,如何教会自己的孩子在竞争日趋激烈的社会中站稳脚跟。<br/><br/>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些躁动,话筒里响起一阵杂音,随后传来弟弟的声音:“大哥……”我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耳边,似乎又像以前那样将弟弟拉到了怀里。我呼唤着弟弟的名字“江江”。弟弟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着,让我不得不把他当成一个大人。<br/><br/>弟弟说:“大哥,今天我看天气预报了,说长春明天有雨,你小心点啊。”<br/>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弟弟总是心细如丝,他的每一句话总会在不经意间触动我最为脆弱的心弦。<br/><br/>我强忍着伤痛说:“江江,你要照顾好妈妈。”<br/><br/>弟弟大声说:“大哥,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br/><br/>听着弟弟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是啊,有弟弟在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呢!<br/><br/>我对弟弟说:“江江,我们老师答应给我减免学费了,你要回到学校去。”<br/><br/>弟弟听了显然很兴奋,他语气急促地问:“大哥,真的吗?你们学校那么好啊!”<br/><br/>弟弟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忙说:“是啊,老师已经答应我了,明天我就去办理手续。你先回到学校去,安心地等我把钱给你汇过去!”<br/><br/>弟弟在和旁边的妈妈说着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个好消息让他们兴高采烈起来。<br/><br/>过了一会儿,弟弟对我说:“大哥,我和妈妈等你的消息。电话费太贵了,不要再说了,家里不用你惦记,好好地照顾好你自己!”<br/><br/>我大声地嘱咐着弟弟,弟弟连连答应着。最后,他挂断了电话,话筒里传来无情的嘟嘟声。我瘫在椅子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我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吴宇寝室。他正在里面打电话,说着家乡话,语速很快,且手舞足蹈。我轻轻退出来,吴宇一扭头,我发现一贯大大咧咧的他此时竟然也是泪流满面。</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刚回到寝室,吴宇马上跟了过来,眼圈儿还红红的。<br/><br/>我忙说:“你接着打吧,我没什么事。”<br/><br/>吴宇挠着头说:“电话卡打光了。”<br/><br/>我笑了,眼圈里还滚动着泪水,说:“你要节省点,一张卡要五十呢。”<br/><br/>吴宇讷讷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没钱了,我还没说完呢。”<br/><br/>我突然意识到他这么快跑过来是想和我借电话卡,我一说让他省着点他反而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说:“你先用我的吧。”<br/><br/>吴宇连连推却。我将卡塞到他手中,诚恳地说:“先去用吧,电话突然断了家里会不放心的。”<br/><br/>吴宇这才接过来,噔噔跑回寝室。过了两三分钟,再次跑回来,二话不说,拉着我的胳膊向他的宿舍走去。<br/><br/>一进他的宿舍,扑鼻而来的是诱人的肉香。我抬头一看,在吴宇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旅行袋,敞着口,香味儿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我跑过去,发现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腊肉。<br/><br/>吴宇将里面的腊肉全部掏出来,将好的拣出三份,放在其他三位没来的同学桌上,然后把剩余的肉堆在一起,对我说:“吃吧,吃吧,这是我们贵州的特产,我妈妈亲手做的。”我拈了一块儿,放在嘴里,咸咸的,香香的,味道好极了。吴宇看着我吃,一脸的满足。他又在旅行袋里一阵乱摸,居然摸出来几瓶罐装啤酒。<br/><br/>他坐在我旁边,说:“今天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br/><br/>我看着眼前这位哥们儿,觉得他真是个性情中人,透明得可爱。<br/><br/>我们坐在窗边,看着繁星点缀的天空,慢慢地品着酒。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过酒,略带苦涩的液体沿着我的喉咙流进我的肠胃,浓浓的乡愁融在里面,在我的身体里散发开去,刺激着我的每根神经末梢。酒酣耳热之际,吴宇源源不断地向我讲述着他过去的生活:层峦叠嶂的高山,清澈见底的流水,朴实憨厚的乡亲……他在讲他的过去,在我听来却如同自己的往事!当谈到自己的妈妈,那位整天在群山中爬来爬去的老年妇女,这个豪爽的汉子落下了辛酸的眼泪。他凝视着我说:“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北京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的画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帮她实现啊!”我也掉下了眼泪,他在西南,我在华北,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心里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吴宇的酒量不大,两瓶啤酒下肚,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他伏在桌子上,喋喋不休地说:“林海,你够意思,是个好哥们儿。我最喜欢和豪爽人打交道,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只要兄弟我能做到的,没——没问题。”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打起了细微的鼾声。<br/><br/>屋子里显得非常凌乱。我简单地收拾一下,把他搬到床上,然后锁上门,回到自己寝室。<br/><br/>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毕,在寝室里等吴宇。日上三竿的时候,吴宇迷迷糊糊地撞到我们寝室,带着一身的酒气。他看我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等他,才放心地走开了。等他洗过脸,我们一起去行政楼找段老师。<br/><br/>再次见到段老师,已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随便。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严肃地询问起我们的家庭情况。我和吴宇各自介绍一番,段老师认真地做了记录,对我们没说清楚的地方又仔细地询问。最后,他对我说:“林海,你回去查一下你们班同学报道的情况。这两天帮我做点学生工作。”我点点头。段老师对我们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br/><br/>出了行政楼,我们心情舒畅,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沿着草坪里的甬路往回走。吴宇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突然,他猛地伏下身,拾起一样东西。他转过头,对着我兴奋地叫道:“林海,你看,剃须刀!”<br/><br/>我紧走几步赶上来,他手里果然握着一把精美的剃须刀。吴宇仔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奇怪,好橡在哪儿见过。”突然,他眉飞色舞地说:“想起来了!和你同寝室那人用的一样。他的剃须刀我用过,贴在脸上非常舒服,棒极啦!”<br/><br/>我顿时醒悟过来:是柴一帆的!上次吴宇用过他的剃须刀后,他一生气,甩手将它丢出窗外。我抬头判断一下位置,果然就在我们的宿舍楼下。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这一只。我想告诉吴宇,又担心会伤害他的自尊。<br/><br/>吴宇并不知情,他将剔须刀握得紧紧地,爱不释手。他一边端详着一边说:“还是菲力普的呢,名牌!”说完把它贴到下颌,闭上眼睛,推了一下开关,想好好地享受一番。剃须刀竟然没什么反应。吴宇睁开眼睛,又推了一下,剔须刀还是纹丝不动。<br/><br/>我赶紧在旁边说:“估计是坏的,不要了,我们走吧。”<br/><br/>吴宇却将它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笑着对我说:“也许是没电了。就算是坏了我也能修好,咱哥们儿精通此道。”说完,又跑到前面,四处寻觅,似乎在找着新的惊喜。<br/><br/>回到寝室,我忙着统计已经报到的同学。段老师交代的任务可不能马虎,事关我的学费减免,直接影响弟弟的复学“大业”啊!我们班一共十七个男生,被分在了五个寝室。我们宿舍又新来了一位,广西的。个头不高,颧骨突出,厚厚的嘴唇,肤色黝黑,说话瓮声瓮气。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以后就躺在床上生闷气。<br/><br/>我笑着问他道:“怎么了,刚开学就不开心啊。”<br/><br/>他转过头,气呼呼地对我说:“我今天运气不错,一进校门就碰上两个美女。最让人激动地是她们一直在用眼神扫描我,而且还不断地窃窃私语,明显是对我青睐有加嘛。我想男生应该大方主动的哦,于是加快脚步赶上她们。没想到她们居然在说‘喂,你看咱们旁边那傻小子,长的像头河马。’我晕,天底下有我这么帅气的河马吗?”<br/><br/>“哈哈……”柴一帆在旁边忍俊不噤,笑出声来。<br/><br/>广西人把头埋到被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这就是我们寝室最可爱的人——袁若海。<br/><br/>正在这时,吴宇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握着刚拣来的剃须刀。他摇晃着走到我面前,炫耀地推上开关,剃须刀嗡嗡地转动起来。吴宇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哥们儿厉害吧,三下五除二就搞定啦。”<br/><br/>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柴一帆,有些不自在,劝吴宇道:“不错,快收起来吧。”<br/><br/>吴宇却偏偏跑到柴一帆面前,说道:“老柴,给我看看你的剃须刀,我这个和你的很像啊,没准还是双胞胎呢。”<br/><br/>柴一帆刚刚笑过,嘴尚未合拢,一见吴宇走了过来,两道浓眉立刻横了起来。问道:“怎么,你也买了一把?”<br/><br/>吴宇实话实说道:“不是,我刚才在楼下拣的,确实和你的一样,快把你的拿出来看看。”<br/><br/>柴一帆一听吴宇说是在楼下拣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将头扭到一边说:“我的东西收起来了,以后再看吧。”<br/><br/>吴宇碰了一鼻子灰,有点不知所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手一甩,出去了。<br/><br/>柴一帆坐在床上,一声不响。袁若海察觉到宿舍气氛的变化,他翻过身,睁大眼睛问我:“怎么了?”我苦笑一下,淡淡地说:“没什么。”宿舍一时肃静下来。<br/><br/>很多时候,一件非常细琐的事情都可能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影响。吴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拣来的剃须刀竟然是柴一帆丢掉的,他还一直奇怪于柴一帆的不友好。在无数个不经意的清晨,吴宇醒来后对着镜子刮胡子,惬意地欣赏着自己修理好的剃须刀发出嗡嗡的声响,却从未留意在楼道经过的柴一帆投来的愤愤的目光。</font></span><br/><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吴宇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家伙,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众人注意的目光。在班里经过几次短暂的聚会之后,他居然深受女生青睐,姐姐妹妹的认了一堆。在他的引见下,我和女生们也逐渐熟悉起来。<br/><br/>几天以后,我们班的同学来全了。我们宿舍的最后一位同学来自海南,个子高高的,长得很清秀,说起话来像是拂过沙滩的海风一样漫无边际。他不苟言笑,最绝的是在他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的同时,自己仍然板着脸,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他有个独特的爱好:一个人躲在寝室听佛乐。据他说自己上辈子是个虔诚的佛家弟子,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酒色财气他样样俱全。当吴宇揶揄他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和尚,今生今世还不把以前失去的乐趣全部弥补回来?吴宇听了差点晕倒。在他“原形毕露”之前,他总是不失时机地对我们进行思维渗透。有一天,我正缝衣服,突然针掉在地上,怎么也找不到。我正焦急地寻觅着,他笑呵呵地打开佛乐,我竟然一下将针找到了。自此,他和他的佛乐威名远扬,冲出了213寝室,走向整个吉大校园,他自己也获得了“大师”这个荣誉称号,真名反倒被大家忽视了。<br/><br/>进入大学,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是军训。在这种半军事化管理中,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的生存能力得到了不同的体现。有些娇弱的女孩儿在太阳底下踢几个来回正步便汗如雨下,有的人站军姿的时间一久就会晕倒。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卧倒瞄准:手里托着重重的步枪,趴在布满荆棘的荒地里,透过细小的准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的目标。只瞄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腰酸腿痛,看看旁边的柴一帆也是一脸狰狞的表情。谁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响起轻微的鼾声,而且由小及大,慢慢地吸引了全连队人的眼球。那就是吴宇,他紧紧地握着枪托,双眼微合,保持着标准的军姿,却睡意尤酣。在大家一片窃笑中,连队指导员赶了过来,照着他的屁股猛踢两脚。吴宇在睡梦中被人踹醒,睁大眼睛,一脸的无辜与不解。指导员又爱又恨地说:“妈的,虽然让人着气,但还真是块当兵的料儿,能吃能睡的。”<br/><br/>似乎命中注定,军训期间是吴宇在大学里最为风光的阶段。二十天短暂的军训结束之后,我们十个班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拔河比赛。辅导员和连队指导员悉数到场,同学们更是凭着一股儿刚入学的激情投入到比赛中来。<br/><br/>我们班颇具实力,男女比例协调,虽然高高胖胖的不多,但团队配合得很好。在预赛中过关斩将,竟然在不经意间就闯进了决赛。<br/><br/>决赛是三局两胜制,对手是五班。刚一上场,五班便在气势上占了先机。你看他们,男孩儿都五大三粗,女孩儿也都很结实,一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的样子。<br/><br/>我组织大家占好位,看着不俗的对手,心里有点发虚。<br/><br/>负责组织拉拉队的袁若海抽空跑过来,小声对我说:“林海,不要紧张,咱们最差也是个亚军。”<br/><br/>我朝他点点头。没想到吴宇在旁边说:“呸,两军阵前勇者胜,你竟然扰乱人心,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br/><br/>袁若海不好意思地笑着,跑到后面“鼓励”女生去了。<br/><br/>吴宇自言自语道:“袁若海,袁若海,简直就是个袁世凯……”<br/><br/>周围同学哄声一片。自此,袁若海的雅称“袁世凯”被叫遍德恒律师学院。<br/><br/>比赛真正开始以后,我们才发现对手并没我们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第一局刚开始,我们就利用他们组织无序的弱点先下一城。围观的拉拉队员的热情一下被调动起来,刹那间呐喊声如雷。第二局,虽然我们事先彼此鼓励,大家纷纷表示要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对手,却无奈还是被对方板回一局。<br/><br/>短暂的调整以后,决胜局开始了。双方的拉拉队都不遗余力,场内呐喊助威声震天。其他班的同学也都闻风而来,将小小的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在那种近乎狂热的氛围里,每个参赛选手都会倾尽全力,何况我们是在为班级的荣誉而战!我站在最前面,与对方的排头兵四目相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似乎想在气势上压倒我。我毫不示弱,死死地锁住他的目光。又粗又长的拔河绳在我们的拉拽下变得笔直,在场地中间僵持着,只是偶尔会有轻微的游动。那是一场无比艰苦的比赛,到后来我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我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着绳子,却不能使对手移动一厘一毫。比赛出人意料地陷入了僵持阶段,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场内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拉拉队也在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绳子中间的红标,好像只剩下选手们急促的呼吸声。对面选手的脸涨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我想他们应该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吧,这种时候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有时流到眼睛里,涩涩的。我索性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上天再赐予我一点力量吧!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万籁无声之际,吴宇突然发出一声狂吼“啊——”,他就像立足于山顶的一头雄师,颈毛竖起,二目圆睁,对着空旷的山谷发泄着自己胸中的怒气。我觉得绷在紧紧的绳子上的力突然一松。吴宇这一嗓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方选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我们队伍中寻找着声音的发源地。我们很快反应过来,趁着他们松弛的瞬间,拼尽全力将绳子一拉,当他们感觉到身体被拽得失去平衡时,再想挣扎已经是大势已去,刚才还如铁桶一样牢不可破的对手在瞬间全面崩溃了。<br/><br/>我们把绳子甩在地上,击掌相庆。大家的手掌毫无例外地被绳子勒出了条条印记,但都无所谓地欢笑着。拉拉队里的女生们显得尤其兴奋,她们簇拥着吴宇叽叽喳喳,把他当成了班级英雄。<br/><br/>刘月跑过来对我说:“林海,今天我们去外面聚餐吧,以示庆贺!”<br/><br/>我高兴地说:“好!”<br/><br/>刘月转过脸,对着大家说:“咱们去开个庆功会,大家说好不好?”<br/><br/>在群情激昂的时候提到吃饭是最容易得到大家的响应的了。同学们相互簇拥着向校门外走去。看着旁边垂头丧气的五班同学,我们更多了一分胜者的豪气。段老师从旁边跟过来,提醒我道:“林海,告诉你们班同学不要喝太多酒。”<br/><br/>我答应着,似乎此时的我已经成了德恒二班的代表。柴一帆跑到我们前面,笑嘻嘻地对段老师说:“老师,您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段老师摇摇头头,说声谢谢,走开了。<br/><br/>那是我到大学后第一次和同学们聚餐,至今记忆犹新的是班里男生在餐桌上的战斗力。我们三十六人,坐了两桌。每道菜刚刚端上来没等放好就被一扫而光。端菜的服务生见怪不怪地笑着。只听门外报菜声响起“铁板鱿鱼来啦——”我正和刘月说着话,只一分钟,再抬头时:铁板尚在,鱿鱼已然不见踪迹。呜呼,看看桌旁的同学,个个吸溜着热气,吧嗒着嘴,似乎还在回味着鱿鱼的美味。我由衷地赞叹道:“佩服佩服!”同学们哈哈大笑。</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有菜无酒不成席。吴宇大手一挥,要了三箱啤酒,五瓶白酒。<br/><br/>服务员把酒上来后,吴宇一声令下:“全打开吧!”就见服务员手脚麻利,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酒瓶盖都掀开了。<br/><br/>吴宇先给我倒了一杯白酒,说:“你先提一杯,咱们班同学喝个团圆酒。”<br/>我接过酒杯,有点犹豫,觉得自己提这杯酒名不正言不顺。<br/><br/>吴宇对着全体同学说:“林海,这是我老大,他先提一杯,大家都把酒端起来吧。”说完,飞快地跑到一边去给其他同学倒酒。<br/><br/>我听了很感动:吴宇身上的痞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这并不是我所欣赏的,但很明显他想在班里树立我的威信。我举起酒杯,说着对班级和新朋友们祝福的话,大家在欢呼声中一饮而尽。接下来,大家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同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同学打招呼,相互做自我介绍。在这个场合,酒成了最好的交际纽带,它溶解了起初的陌生和距离,似乎只要彼此碰上一杯酒,立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br/><br/>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氛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间或有人端着酒杯走来,我只好搜肠刮肚地想着祝酒词,到后来索性二话不说一饮而尽。我无意中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经是灯火阑珊。不知什么时候,刘月坐在了我身边。<br/><br/>她傻傻地盯着我,问我道:“林海,你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吗?”<br/><br/>我摇了摇头,大脑有些麻木。<br/><br/>刘月夸张地瞪大眼睛说:“已经喝了一瓶白酒和三瓶啤酒了!”<br/><br/>我下意识地看看脚下,已然一片狼籍。我拎起一个空酒瓶,上面写着:百年公主。我真的已经喝掉了一瓶,味道还算不错。<br/><br/>我对着刘月笑了笑。她关切地说:“别喝了,酒对人的身体伤害可大了。”<br/><br/>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再次笑了笑,重又埋下头去。<br/><br/>刘月突然提议道:“林海,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br/><br/>我的头有点晕,但能感觉到她兴致盎然,便附和说:“好啊。”<br/><br/>刘月很快叫了一桌子人。大家围坐一团,玩起了“诚实和勇敢”的游戏。游戏很简单,一个人在旁边敲盘子,游戏中的人互相传筷子,当敲盘声突然停下时,筷子落在谁手中谁就要回答大家的问题。问题总是千奇百怪的,往往会直接触及答题人的隐私。如果选择诚实就要如实回答;否则就要选择勇敢,满足大家提出的刁钻古怪的要求。<br/><br/>游戏开始进行起来时,大家都很有分寸,问的问题也很表面化。后来,问题逐渐尖锐起来,让人很难从容应对。<br/><br/>吴宇正洋洋得意,筷子一下落到他的手中。正好该柴一帆提问。看着他绞尽脑汁想问题的样子,吴宇心已经慌了,不等柴一帆开口,自己先迫不及待地喊道:“我选择勇敢,选择勇敢。”柴一帆喜形于色,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坏笑着对吴宇说:“你去向那个服务员求爱吧。”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吧台里面安静地坐着一位小姑娘,好象正在算帐。吴宇面露难色,柴一帆笑着问道:“你不是选择勇敢吗?”吴宇一咬牙,拔下花瓶里的一束塑料花,小跑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单膝跪下,仰起脸,无比真诚地说道:“姑娘,当我走进你们酒店的一瞬间,就被你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了,答应我,嫁给我吧!”小姑娘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吴宇站起身,把花塞到小姑娘手里,飞快地跑了回来。同学们早被吴宇滑稽的表演逗得前仰后合,笑成一团。<br/><br/>游戏在继续。一会儿,筷子落在了刘月手中,这次轮到袁若海提问,刘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诚实。袁若海问道:“如果让你在林海和吴宇中间选择一个人做男朋友,你会选择谁?”这个问题听起来平淡无奇,实际上却苛刻无比。刘月想了想,笑着说:“那要看他们谁有钱?”袁若海问我们道:“你们两个谁有钱,机会难得哦?”我和吴宇相视而笑,吴宇开口道:“我们两个都是穷光蛋,无此艳福啊!”<br/><br/>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一提到钱,我敏感的自尊在瞬间悬空。我看着周围的同学,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这种无聊的游戏竟然带给他们无穷的乐趣。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晃动,给我的感觉却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从我迈入大学的一刹那,我就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妈妈、弟弟、外公、外婆、宋二叔、宋二婶……等等我熟悉的人物都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时时想起他们,虽然在现实中遥不可及,但还是能真切地体会到他们身上特有的气息。在长春——一个东北城市的郊区,在城市的边缘,在吉大校园里,我被一种异样的生活氛围包围着。我只觉得阵阵困惑:难道现在这种推杯换盏、灯红酒绿的生活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要追求的吗?它值得妈妈耗尽毕生精力,弟弟不惜放弃学业来扶持我吗?不!不是的!当我从农村走出来,身上汇集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可谁又知道,在面临这种新的生活时我有多么的不适应。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再艰难,我都必须融入到这个新的队伍中去……<br/><br/>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敲盘声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发现筷子已然在我手中。目睹了吴宇当众出丑,我乖乖地选择了诚实。正好该刘月提问。<br/><br/>她问:“你最早暗恋的女孩儿是谁?”<br/><br/>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被问得张口结舌,但很快如实回答说:“我没有暗恋过谁。”<br/><br/>她说:“不可能,实话实说,态度一定要老实。”<br/><br/>我点点头,说:“就是实话实说,真的没有。”<br/><br/>她皱皱眉头,继续提问:“那你初恋的对象是谁?”<br/><br/>我觉得脸有些发烧,周围的同学都在盯着我。几个男孩儿嘴里还叼着烟,烟雾缭绕,有一刻我感觉好象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在面对着校园里的小痞子。看来,大学就是大学,它离外面的社会只有一步之遥了。<br/><br/>刘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啊?”<br/><br/>知道无法回避开,我反而能坦然地面对了,回答她说:“我没有谈过恋爱。”<br/><br/>刘月不肯善罢甘休,又问道:“那说一说你喜欢过的女孩子的名字。”<br/><br/>我挠挠头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有过一些很普通也很真诚的朋友。”<br/><br/>刘月无奈地最后发问:“那说说你现在最想见谁吧,要是女性哦。”<br/><br/>我喃喃道:“我现在最想见的,还是女性,似乎没有……”突然,我大声宣布道:“我现在最想见的是我妈妈!”话一出口,我好像真的又看到了妈妈那饱经沧桑的面庞。<br/><br/>在我略有伤感的时候,刘月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她冷冷地对我说:“亏你还说选诚实,一句真话都没有!”<br/><br/>刘月尖刻的指责引暴了我心中压抑许久的烦躁情绪。我愤怒地抬起头,直视着她,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你想知道的问题太多了,你忘记了你只能提一个问题。”刘月没想到我会突然翻脸,顿时变的目瞪口呆。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沉闷起来,同学们开始慢慢地散去。 <br/><br/>我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怀疑我的回答。同学们酒足饭饱,桌子上杯盘狼藉。在最初的狼吞虎咽过后,再上来的菜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大块儿的排骨被丢在桌面上,七倒八歪的酒瓶子里缓缓地向外流淌着酒水。我想哭,我突然想到在长春也一定会有穷人,也许就在我们温暖的包间外面就有一位衣衫蓝缕的母亲,她正在捡着破烂儿,捡着菜叶,捡着她认为有价值的一切……如果她看到我们如此奢华、如此浪费,一定会心痛不已。如果我们允许,她一定会把所有的食物包走,带回家留给她深爱的儿子吃。我伸出五指,用力地掐着自己的额头,感觉此时的周围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br/><br/>刘月坐在我旁边,嘴巴鼓鼓的,独自生气。<br/><br/>过了一会儿,我想缓和一下氛围,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没有说谎,希望你相信我!”<br/><br/>她不语,把头扭到一边。<br/><br/>我心里起急,咬牙说:“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让我出门被车撞死!”<br/><br/>刘月慌忙转过头,嗔怪我道:“大家就是在做游戏,谁稀罕你发毒誓啊?”<br/><br/>我难过地说:“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br/><br/>她沉默了一下,仰起脸,真诚地说:“我相信,我发现你以前经历的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br/><br/>我想了想说:“可以啊,你想知道什么呢?”<br/><br/>刘月说:“说说你的过去,那肯定是一种和我截然不同的生活。”<br/><br/>这次轮到我沉默了。以前二十年的生活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要想用几句话来概括又谈何容易呢?想想以前,就不能不提我的妈妈和弟弟。我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慢慢地品着,啤酒入口时涩涩的感觉如同我过去涩涩的生活。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对着一个并不很熟悉的小姑娘讲起了自己辛酸的往事……<br/><br/>似乎我的口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同妈妈和弟弟一起度过的那段风雨飘零的岁月在我道来是那样的流畅。我尽量避免夹杂太多的个人情感,试着像讲故事那样回忆过去,但讲到好多情节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痛不已。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常态,但还没讲完就发现刘月已经伏案抽泣。<br/><br/>我轻轻碰了碰她,她抬起头,眼睛里沁满了泪水。她轻轻地对我说:“林海,有时间把你的故事慢慢讲给我听,好吗?”<br/><br/>我用力地点点头,每一个为我的过去落泪的人都让我感激不已。<br/><br/>天已经很晚了。同学们疯狂过后都有了些许的疲倦。我扭过头,看见吴宇一个人抄着筷子在桌旁吃的正欢。他的食欲总是好得出奇,无论吃下多少东西,也总能很快被他的肠胃消灭得干干净净。<br/><br/>我叫他道:“吴宇,咱们回去吧。”<br/><br/>吴宇抬头看看我,做个鬼脸,连声答应着:“好的,好的。”手却没闲着,抓紧时间又夹了两块拔丝红薯塞进嘴里,大口地嚼着。<br/><br/>刘月悄悄地把帐结了,我们三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街道上。迎着晚风,借着酒劲儿,男女同学一起放声高歌。那歌声跌宕起伏,在寂静的夜空里久久地回荡着。</font></span></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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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了两三天,院里统一组织班委选举。每个班都来了一位学生会的干部负责监票。来我们班的竟然就是开学第一天帮我们搬过东西的“能哥”。他今天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举手投足间颇有领导派头。那时,我们刚刚开始大学生活,对每一个高年级的学长都心怀敬畏。在“能哥”的主持下,班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庄重。<br/><br/>选票发到手以后,大家都埋头认真地写下自己心目中的班委名单。很快,选票又被收集到一起,接下来是公开唱票。“能哥”站在前面,放眼四顾,大概觉得与我和吴宇有过交往,于是叫我们俩到前面帮他记票。<br/><br/>我和吴宇面对着黑板,一边一个,听着“大师”在旁边唱票。<br/><br/>“林海,吴宇,刘月,孙文静……”我和吴宇相视而笑。<br/><br/>大师不紧不慢地念着。吴宇不时地朝我挤眉弄眼,我的心跳却不断加速,开始时的欣喜逐渐被一种焦虑所代替:大师念过的每一张选票上都写有我的名字,天啊,要知道,刚才我自己也投了自己一票啊。<br/><br/>越到最后我越紧张。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大师手里的选票:最后一张了!大师似乎累了,面无表情,机械地念着名字:“吴宇,孙文静,张东……”念完,将它丢在桌子上。<br/><br/>我心中一阵窃喜,哈哈,终于有一张票上没有我的名字。<br/><br/>突然,大师又将那张选票拾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继续念道:“不对,还有林海!”然后看着我,充满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的名字念丢了。”<br/><br/>我简直晕死。统计选票结果出来,我“荣登”榜首,得了36票,满票。看到这个结果,班里几乎一片沸腾。吴宇得了33票,他兴奋地跑到我身边,说:“哥们儿,厉害,这是众望所归啊。”刘月也很高兴,她站起来说:“林海,说说你的想法吧。” <br/><br/>站在讲台上,我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迎着台下一双双充满信赖的眼睛,我发自肺腑地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大家都看到了,在这次选举中我自己投了自己一票。那是因为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且,我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和热情做好班干部!”同学们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掌声如雷。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br/><br/>“能哥”在旁边看着我,满面微笑,眼神里闪烁着赏识的目光。好多天后我才知道,“能哥”就是我们院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他的大力推荐下,我被段老师任命为德恒二班班长,并在学生会纳新中顺利地进入了学生会最重要的部门——秘书处。吴宇当选了生活委员。孙文静,一个丝毫不张扬的小女孩儿出人意料地被选为团支书。她的选票本来是没有刘月多的,但刘月公然宣称:对政治不感兴趣,最终“弃官”而去。<br/><br/>班委成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协助段老师做好减免学费工作。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却因为班委内部特困生很多而显得困难重重。<br/><br/>我是班长,特困生,吴宇是生活委员,也是特困生。在减免学费之前,先是同学们自己申报减免申请。我们36个人的小集体竟然有20个人写了申请,而减免学费的名额只有8个人,而且8个人中只能有1人被全免,2个免80%,余下的5个只能免50%。几乎每个农村来的孩子都是贫困的,在这种情况下,减免学费的名额显得异常紧张起来。<br/><br/>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我们,原本刚刚熟悉起来的同学彼此间竟萌生了戒心。金钱的魔力开始显现出来,但我们不能责怪任何一个同学,对每一个特困生来讲,这笔钱都是救命钱啊。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着哪个同学的家庭更困难一些。好多同学为了得到减免不得不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清贫的一面。在这个关键时期,申请了减免的同学有谁在食堂吃上一次肉菜都会引发不小的争议。<br/><br/>我也在时时地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给同学们造成铺张浪费的印象,在食堂里尽量吃素菜,而且要拣最便宜的吃,白菜萝卜,萝卜白菜,偶尔打一次酸菜炖粉条就算是改善生活。我也在善意地提醒着吴宇,原本大大咧咧的他也变的谨慎起来。<br/><br/>难忘的是一个黄昏,我们几个同学在D食堂吃饭。袁若海打了一份土豆炖牛肉,大师要了一份红烧排骨,我和吴宇依旧是两份熬白菜。两份肉菜放在餐桌中央,袁若海和大师热情地招呼我们吃肉。我没有动筷子,笑着说:“我不太喜欢吃肉。”吴宇尝了两块儿,赞不绝口,但也没多吃。我们深知:如果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过头来吃萝卜白菜将是一种更大的痛苦。袁若海与大师大口地吃着,肉香随着他们筷子的起伏而四处飘扬。我偷眼看吴宇,他的喉结鼓动,估计在吞咽着口水。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四处观望。突然,他看到调料桌上的辣椒盒。他跑过去,如获至宝。他将半盒辣椒全部倒入自己的菜碗里,用筷子使劲儿地翻腾着。白菜被辣椒染的通红,显得那样耀眼。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吴宇嘿嘿笑了笑,混着米饭,大口地吞咽起来。辣椒猛烈地刺激着他舌尖的味蕾,他皱着眉头,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畅快淋漓的样子,吃的满头大汗。大师吃惊地说:“你们西南人真能吃辣的。”吴宇放下筷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儿,一脸憨厚地说:“这样才有味道。”我埋头吃饭,却觉得无比心酸。<br/><br/>一天中午,我和吴宇从篮球场打球回来,口渴得要命。正好经过D食堂门口成片的饮料摊,吴宇揩一把脸上的汗水,眨着眼睛跟我商量说:“林海,咱们买杯雪碧吧。”吴宇自从喝过第一杯之后就对雪碧的味道情有独衷。<br/><br/>我摇摇头说:“别买了。再说那东西越喝越渴。”<br/><br/>吴宇却固执地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我,近乎恳求地说:“海哥,买吧,就买这一次,好吗?我真的太渴了。”<br/><br/>对着吴宇,我突然觉得特别难过。此时此刻的他简单得像个孩子:他只想在口渴难耐的时候喝上一杯别人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喝到的饮料,却因为贫穷,不得不让旁人的目光驾驭自己的感受。因为贫穷,我们没了自我,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饮食起居给别人作谈资;克制、克制、再克制,把生理的欲望减少到最低限!为了得到减免,我们正在向世人展示贫穷。而且这种不能归责于我们的贫穷还要得到他人的认可!<br/><br/>我一咬牙,掏出钱,要了两杯雪碧。吴宇赶紧上来,对服务员说:“拿我的。”一边把自己的钱塞过去。<br/><br/>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冰凉爽口,舒服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很快喝完了,随手把纸杯丢进垃圾箱。看看身边的吴宇,还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我说:“快喝了,咱们好回去。”吴宇却说:“我还省着喝呢,好喝!”<br/><br/>说话间,柴一帆正好从旁边走过,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吴宇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慌忙把水喝光,手足无措地将纸杯丢在地上。柴一帆看了吴宇怪异的表情,有点不自在,打个哈哈,走开了。</font></span><br/><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奇怪地问吴宇:“怎么了?”<br/><br/>吴宇黯然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柴一帆对我怀有偏见!”<br/><br/>也许,吴宇的感觉是正确的。柴一帆和我们接触不多,他更喜欢和女生们交往。每天下午下课后,他都会在日晷广场和一群女生打排球,在女生中人缘不错。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我们班男生和女生的之间的传话筒。女生中的悄悄话,男生寝室卧谈会的内容,都会在第一时间得以传播。慢慢地,吴宇的个人生活情况也逐渐为女生们所熟知。在柴一帆的口中],吴宇就是粗俗与无知的代名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却喜欢到处喊穷的家伙。<br/><br/>在这个时候,同学们对我们的评价是至关重要的,众口一词的指责会让一个人陷入空前的孤立。渐渐地,吴宇在别人的眼光里感受到了这种危险,当他知道这一切都与柴一帆有关时,愤怒无比。有时候,他很温顺,你和他讲道理他都能听进去。但有时候他又非常固执,他的自尊心很强,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面对周围同学的指责,吴宇毫不妥协地说:我是穷,可我也是人,我有选择一个正常人生活的权利!<br/><br/>没过几天,学办要求各班把减免学费同学的名单报上去。根据以往的经验,实在确定不了的班只能投票决定特困生名单。我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申请人名字,决定开班会。<br/><br/>那是一个奇怪的班会,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诉苦会。每个申请减免学费的同学都要走向前台,对着三十多双眼睛讲述自己家庭是多么的贫穷。我知道这很残忍,毕竟贫穷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br/><br/>在这个场合,我作为班长必须作表率。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隐私在众人面前暴光,可是除了这个方法我们别无选择。我第一个走到前面,只感觉脚步无比沉重,站在讲台前我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日益熟悉的同学。但我知道,我必须说,因为我需要这笔减免,弟弟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我给他寄回这笔钱。<br/><br/>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来自河北唐山的一个小山村。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带着我和弟弟生活。妈妈身体不好,可为了供我读书,坚持在街头擦皮鞋;弟弟也辍了学,靠拉板车挣钱。我希望能获得减免,因为那样我可怜的弟弟就能重新回学校了……”说完,我给同学们深深地鞠了躬,飞快地跑到下面。我不想在上面多停留一秒钟,不想像乞丐一样靠自己充满伤痛的过去换取观众的同情。<br/><br/>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个山西的女孩儿,叫郑冰冰。她站在前面,显得很紧张,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我家是山西的,父母都是农民,靠种田为生。我和哥哥都上大学,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希望能减免一点学费……” 她一直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多半边脸。简短的介绍完毕,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匆匆地走下讲台。<br/><br/>下面的同学一个个走马灯似的走上去,每个人都有请求减免的理由。他们大部分来自农村,有的父母卧病在床,有的地方遭受了自然灾害。通过他们的讲述,你会在更广阔的视野里看到了农民生活的艰辛。近二十年的改革开放使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先进的文化与思潮涌进国门,东部沿海城市的人们在同步体验着全球最前卫的生活方式。但在许多的农村,人们只是通过电视节目才了解到外面的变化。那精彩纷呈的世界只能出现在他们的梦幻里。属于他们的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孩子考上大学也不知是福是祸:在孩子读大学的这几年,他们注定要咬着咸菜根度日。<br/><br/>最后,吴宇走上讲台,他第一次没有笑呵呵的,而是一脸的严肃。他本来就不流利的普通话似乎更讲不好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叫吴宇,我来自贵州。我家也是农村的,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刚说到这里,就听下面有人窃窃发笑道:“真厉害,生这么多。”吴宇的脸腾一下红了,赶紧解释道:“我是少数民族,国家政策允许多生的。”下面还是笑声不止。吴宇更紧张了,他着急介绍自己家庭情况,说道:“我爸爸喜欢赌钱,还爱喝酒,最后把脑袋喝坏了……”说到这里,台下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边笑边议论道:“小日子不错啊,有钱喝酒,没钱交学费。”吴宇站在前台,脸憋的通红,似乎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羞辱。我走过去,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没想到吴宇突然抬起头,刚要开头,眼泪扑扑地先掉了下来。他伸过胳膊,用袖子用力地将眼泪抹掉,说:“你们可以笑话我,但我还是要申请减免学费,因为我每少交一分钱,我的妈妈就少遭一分罪……”说完,泪水再次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br/><br/>此刻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意识到刚才的讥笑声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同学。<br/><br/>吴宇不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下去。<br/><br/>我的心里很难过,却还不得不走到前面去发言。也许是气氛显得太压抑,大部分的同学都垂着脑袋。我说:“可能我对吴宇了解的更多一些。在开学的时候,他是带着刀子来的学校,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上的几千块钱。也许在有的同学眼里几千块钱只是一个月的零花钱,但对吴宇来说简直比生命还宝贵。我希望大家投吴宇一票,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真的需要减免。”<br/><br/>接下来,是同学们投票的时间。我接过自己的票,填上“吴宇”等几个同学的名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也许别的同学会认为我自私,可是这笔钱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都太重要了。<br/><br/>选票集合起来,唱票,记票。很快结果出来了,我排在第一,郑冰冰排在第二,吴宇排在第三。无论是排在前面的还是排在后面的,大家的表情都很抑郁,包括没有参加减免申请的同学也深受感染。大家默默地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声地走出教室。<br/><br/>最后走的都是刚才发过言的同学。每个人都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讲述了自己最不希望为人知的隐痛。我站起身,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所有的同学说:“贫穷不是我们的错,过去,我们通过比别人加倍的努力,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今天,我们更不应该灰心丧气,要有更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即使是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将我们压跨,因为我们不仅属于自己,更属于深爱着我们的家人……”<br/><br/>同学们终究还是走光了,我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心里。<br/><br/>接下来是近乎漫长的等待。一个星期后,减免结果张榜公布。我和吴宇均榜上有名。我是全额减免,他和山西女孩儿都是减免80%。我们都已经在开学之初将学费交了,现在急切地等着减免的份额早日退下来。</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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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减免的事情却没有一点动静。<br/><br/>一天中午,宿舍电话响起,我顺手接起来。让我惊喜万分的是听筒里传来的正是弟弟的声音。<br/><br/>“大哥——”弟弟高兴地叫着我,通过我“喂”的一声他便准确地认出了我的声音。<br/><br/>“江江——”我也叫着弟弟的名字,往下却说不出话来。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我立刻想到了学费,我多么希望现在就把学费拿到手,然后在第一时间给弟弟寄过去啊。<br/><br/>“大哥,你们那里现在冷吗?”弟弟关切地问着我。<br/><br/>“不冷。”我问弟弟道,“你回到学校了吗?”<br/><br/>“回了,我在学校呆了一个星期了。”弟弟轻声地说着,声音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br/><br/>“你要好好学习,把丢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在我听来这话更象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减免学费的事一直遥遥无期,象磐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学费不寄回去,我根本无法坦然面对家人。我不知道能对弟弟说什么,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我总算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一下,也只是让他们燃起了希望,然后却是漫长的等待。 <br/><br/>“大哥,老师们总是以你的标准要求我,可是,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弟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出他很难过。<br/><br/>“江江,你不要着急,你都已经一年多不上学了,追也要有个过程啊。我相信你,相信你会比我做的更好……”我非常着急,我怕弟弟等不及,怕他真的从学校彻底离开,赶紧安慰他说,“你还记得吗?当初我考上一中的时候,你还说,你也要考一中,将来还要上名牌大学呢……”<br/><br/>弟弟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努力地想象着弟弟上学时简单憨厚的样子,整天像影子一样在我身边晃来晃去。<br/><br/>“大哥,你的学费减免下来了吗?”弟弟小声地问我。<br/><br/>“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下来了。”我安慰着弟弟,又问道,“你们要多少学费呢?”<br/><br/>弟弟连忙说:“大哥,我这里不用钱,老师说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他就成。”<br/><br/>我追问弟弟道:“江江,你们要多少钱,告诉我。”<br/><br/>弟弟回避不开,只好不情愿地对我说:“一个学期一百。”又紧着解释道:“大哥,我真的不要钱,你那里钱够花吗?”<br/><br/>我说:“够,我这里够花,你告诉妈妈千万不要惦记我,一会儿我就去邮局把钱给你寄过去,你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要好好念书……”<br/><br/>弟弟焦急地辩解道:“大哥,我真的不是和你要钱,真的不是……”<br/><br/>听着弟弟急促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他涨红的脸庞。我多想把他拉过来,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啊。想着想着,我变的异常难过,泪水无声地漫上眼睛。我轻轻地对弟弟说:“江江,我要挂电话了。好好地照顾妈妈……”<br/><br/>弟弟紧着答应,我狠下心将电话挂断。<br/><br/>弟弟确实已经返回了学校,校园生活正是他在一年漫长的辍学过程中所强烈渴望的。但当他真正回到学校时,才发现虽然只是离开一年,他已经很难再融入到原来的班集体中去了。同学们对他的重新加入表示欢迎,但这种热情是短暂的。随后,大家都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初三,本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一年啊。<br/>在课堂上,弟弟明显跟不上进度。老师对他很重视,一方面是他原来基础不错,另一方面就是我考上了大学,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老师们对弟弟都寄以厚望,希望他能像一匹黑马似的崛起,开创新的辉煌。每次被老师提问,弟弟都很紧张,经常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是勤奋的,每天放学回家,躲在小屋子里埋头苦学,但一年的功课又怎么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弥补回来啊!<br/><br/>慢慢的,老师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建议弟弟休一年学,跟着下届同学重新学习。弟弟固执地不肯,而且老师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就是在这种最无助的情况下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弟弟最想问我的是学费减免问题,因为当时高等教育收费制度刚刚实行,在农村开始大范围的风传“读书无用论”。很多人都认为上大学要交钱,而且毕业了也不一定会有工作,那么上学有什么用呢?有上大学的几万块钱在农村干点什么不好啊!如果说家里花了这么多钱供孩子读书,最终孩子却连个工作都没有,那么整个家庭就彻底崩溃了!<br/><br/>高等教育收费在农村产生的冲击是巨大的。政策的不透明与制度的不完善,使社会中赤贫的百姓根本意识不到大学里还有学费减免制度。我们当初的学费只有2800元,在我读大三的时候,新生的学费已经飙升至4500元。对一家仅仅靠种地为生的农户,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不要说很大一部分老少边穷地区的家庭支撑不起这笔费用,就是勉强掏的出来的也是全家以念书的孩子为核心。孩子在外面省吃俭用,家长在家里节衣缩食,原本应该举家欢庆的事情却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全家人的心头!<br/><br/>弥漫在乡村的各种论调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弟弟和妈妈的想法。<br/><br/>妈妈经常会陷入焦虑中,她不仅担心我在大学里会因为贫穷而低人一等,更担心我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工作而流浪街头。妈妈没有了额外的收入来源,每天都专注于村头的那二亩责任田。每天妈妈很早就起来,走出很远,在大山脚下,看准一块儿略微平整的土地便开始开垦梯田。她会一直干到中午,在空旷的田野里汗如雨下。渴了,就喝一口田间地头的流水,实在累的不成,就坐在草地上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其实,妈妈也知道,自己费尽心血开垦的荒地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财富呢?一阵狂风,一场暴雨就能打碎她所有的希望。她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想让自己确信自己还在为儿子做着什么……<br/><br/>凉爽的秋风扫过山谷,无数的野花随之摇摆。妈妈也会感到些许孤独吧,在这个时候,人也许会觉得自己都不如身边的一株小草。即使是一株小草也能享受到阳光的照耀和晨露的滋润啊。可是妈妈呢,似乎是命中注定要承担起种种生活的不幸。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把孩子送到了大学,原以为可以略微地松上一口气,可是现在谁知道大学毕业后孩子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出路呢?<br/><br/>妈妈习惯于把所有的焦虑都留给自己慢慢消化,但又怎么能瞒得过弟弟敏锐的眼睛?晚上,妈妈会展转反侧,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唏嘘声都会让假装入睡的弟弟心如刀绞</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弟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弥补一年来落下的课程,但在短暂的期限内仍然没有明显的起色。在给我打过电话后不到一个星期,他接到了我从长春寄来的汇款单。当村里的广播大声地叫着弟弟的名字,要他去领汇款单的时候,弟弟兴奋不已。他正在家里复习功课,顿时把所有的书本推到一边,手舞足蹈地对妈妈说:“妈,大哥的学费减免下来了。看来我们真的不用为哥哥的学费发愁啦!”妈妈放下手中的活,惊喜地说:“真的下来啦?你大哥他们学校真好!”弟弟穿上鞋,一溜烟地跑向村委会。<br/><br/>然而,弟弟一拿到汇款单,立刻垂头丧气起来,原来汇款单上只有六百元钱。<br/><br/>弟弟慢吞吞地回到家。妈妈看到弟弟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钱不是寄回来了吗?”<br/><br/>弟弟小声地说:“不是减免的学费,只是大哥自己寄回来的六百块钱。”<br/><br/>妈妈也很失望,不过安慰弟弟道:“那也不错,妈不用钱,这些钱供你上初中差不多啦!”<br/><br/>弟弟难过地说:“都怪我给大哥打过一个电话。我是怕他在学校钱不够用,结果他反倒把钱给我寄回来了。学费还没有减免下来,他在学校怎么生活啊!”<br/>妈妈沉默着,埋头烧水做饭。<br/><br/>弟弟坐在门槛上,郁郁地说:“如果大哥能得到减免,那他明年的学费也就不用发愁了;可到现在一直减免不下来,唉——”说罢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重叹息。<br/><br/>弟弟的话正说到妈妈的痛处,妈妈激灵打个冷战,菜刀差点伤到她的手。弟弟不再说话,坐到灶台边,一声不吭地帮妈妈烧火。<br/><br/>当我把身上仅存的六百元钱寄出去之后,只感到全身无比轻松,虽然我现在已经是赤贫了。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剩下三十几块钱。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再艰苦的日子也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弟弟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他宝贵的青春。如果他真的因为我辍学,那么我必将后悔终生。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能有口饭吃,我就能顽强地读完大学,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终究会成就一番事业。<br/><br/>我寄钱后的第一个中午,吴宇像往常一样来叫我吃饭。我看了看他,推辞道:“你先去吧,我不去了。”<br/><br/>“为什么?”吴宇不解地看着我,说:“你吃饭一贯很守时啊!”<br/><br/>我低着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今天我不想吃,你先去吧。”<br/><br/>吴宇怏怏地走了,临出门又回头问我道:“要不要我帮你带点饭回来。”<br/>我轻轻地摇了摇头。<br/><br/>等他们都走了,我拿起英语书,走到楼下,到B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向体育馆旁边的小树林走去。我是在无意间发现的那块风水宝地。走过茂密的树林,里面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小路两旁都是齐头高的庄稼。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农村的气息,甚至能体会到家乡的氛围。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看书。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以为常,当我把最后一块馒头吞咽下去,嗓子里干的要命,肠胃里也膨胀的难受。我把书举过头顶,大段大段地读着上面的文章。原本幽静的田地里响起我琅琅的读书声,我不想让周围人看到我可怜的样子,但又生怕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我念着念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它慢慢地流淌到我嘴巴里,苦苦的……我最终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因为下午还有课。<br/><br/>我们德恒律师学院的学生在模拟法庭上课。三个班的同学在一起,大家很快熟悉起来。下午是李洁老师讲的刑法,听起来生动有趣,遗憾的是很快就下课了。<br/><br/>吴宇悄无声息地跑过来,神秘地对我说:“林海,走,我们去上网。”<br/><br/>我听了很糊涂,问:“上什么网?”<br/><br/>吴宇嘿嘿笑道:“老土了吧,上计算机网啊,internet!”他说着,扬眉吐气的,特别是贵州味儿的英语让人不由得想笑。<br/><br/>我问:“到哪去上?”<br/><br/>吴宇说:“计算机房,好玩着呢。我昨天刚和刘月和孙文静学的。”<br/><br/>我有点心动了,说:“我以前玩过计算机,但是上网是什么玩意还真没听说过。”<br/><br/>吴宇美滋滋地说:“学校里的便宜,才一块钱一小时,外面网吧散上要四块钱一小时呢!”<br/><br/>我一听还要花钱,连忙摆手说:“那我不去了,你去吧。”<br/><br/>吴宇感到很意外,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不是吧,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林海!”<br/><br/>我不想和他过多的解释,只是说:“我真的不想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开心点。”说完,拎起书包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刘月和孙文静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冲她们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br/><br/>晚上,我正在寝室看书,吴宇突然走了进来。他坐在袁若海的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这个‘窃国大盗’还没回来?”<br/><br/>我抬头看看他,说:“人家上自习去了,谁像你整天也没个正事,就知道逗小姑娘。”<br/><br/>吴宇咯咯笑道:“算了吧,海哥,你是不是对孙文静有点意思啊?”<br/><br/>我有点糊涂了,困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传小道消息也得有点根据吧?”<br/><br/>吴宇凑近我道:“咱哥们儿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见孙文静的第一个眼神都不对劲儿。”<br/><br/>经吴宇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在见孙文静的背影时,我感到她和董艳丽颇有几分神似。这小子目光真够敏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居然还记忆犹新。我无谓地解释道:“我可没什么别的想法,不会是你小子做贼心虚吧?”<br/><br/>吴宇居然没有辩解,继续在那嘿嘿傻乐。我感到不对劲儿,追问道:“把你的花花肠子跟咱哥们儿道道。”<br/><br/>吴宇狡黠地问我道:“海哥,咱们可是哥们儿,说心里话,你真没别的想法?”<br/><br/>我果断地说:“没有。”<br/><br/>吴宇听我口气坚决,顿时放下心来。他使劲儿向我点点头。<br/><br/>我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这些日子整天和孙文静在一起,原来如此,呵呵,刘月在给你们当灯泡啊。”<br/><br/>吴宇笑着说:“得了吧,刘月正指望我给她当灯泡呢。”<br/><br/>我不解地看着他。吴宇恨恨地说:“你在感情上就是个笨蛋,你就没发现刘月看你的眼神有点不正常?”<br/><br/>我疑惑地摇摇头,简直觉得他在信口雌黄。吴宇继续说:“今天我们上网回来,刘月还紧着和我夸你呢。她对你评价高极了,居然认为你是一块尚未开凿的美玉。我当时听了差点没吐掉,最恶心的是人家小姑娘还说的一本正经。”说到这里,吴宇看着我的脸,夸张地说:“就你那张老脸,真不知道和美玉有什么联系。幸亏她说的是没经过开凿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br/><br/>虽然被吴宇一顿挖苦,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刘月对我的夸奖发自真心,而吴宇对我的挖苦绝对是善意的玩笑。<br/><br/>吴宇又对我说:“林海,你真的交了桃花运了。刘月老爹是深圳某机关的领导,大权在握……”<br/><br/>我皱皱眉头,对他说:“你看重的就是这些?”<br/><br/>吴宇感到自己失言,马上说:“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嘴,一高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br/><br/>我看看吴宇,对一个心直口快的家伙,我们又怎么能去责怪他什么呢?他看我笑了,立刻又忘乎所以,漫无边际地聊起来。<br/><br/>我的日子一天天紧张起来。三十多块钱像落入池塘的一粒石子儿,只是荡起一个细小的涟漪便不见踪迹。我去了几次重庆路,那是长春最为繁华的地段。与来自各个高校的同学一起,手里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家教”二字,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纵然我累的腰酸腿痛,可终归是一无所获。当我再次来到B食堂时,已经身无分文。<br/><br/>整个食堂弥漫着诱人的饭香,我就像个孤魂一样在那里游荡。一对儿情侣挽着手走进来,相互商量着吃什么午饭。他们在柜台口不厌其烦地评价着各种菜的口味,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到外面的餐馆去吃。我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咽下涌起的口水,那些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馒头在我眼中都成了美味佳肴。我的肚子在不争气地叫着……我简直想张开血盆大嘴,把餐厅里所有的东西都吞下去,甚至连那些铁制的炊具都消化干净</fon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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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突然,我听到背后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叫:“我打饭,你先去盛两碗粥。”<br/><br/>她的声音不大,但对我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听了欣喜若狂,止住脚步,飞快地向回跑来。对啊,在食堂有免费粥,为什么我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想到呢?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跑到提供免费粥的保温容器旁。那里围了一群人,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小碗,盛走一份稀稀的粥。我焦急地等待着,嘴里甚至没出息地流出口水。我在托盘里放了四只碗,轮到我时,用勺子在粥里面用力的挖掘,把最下面的米粒全部舀上来,将四只小碗装的满满的。白色的大米同褐色的绿豆混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平日里平淡无齐的绿豆粥此时在我眼里真是色香味俱全,真是胜过山珍海味啊。<br/><br/>我跑到楼上,找了个角落,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大口的吞吃起来。一碗,两碗……似乎在一分钟里,我将四碗粥吞吃干净。我还是饿,但我逐渐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我慢慢走下楼,又盛了两碗粥。走回楼上,我终于也可以用勺子,像个文明人似的慢慢品尝。透过玻璃窗,我看到的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我吃着吃着,勺子像有千钧之重,我的手滞留在空中。我赶紧离开座位,向着出口跑去,站在楼梯口,迎着扑来的午风,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br/><br/>我慢吞吞地向模拟法庭走去,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只想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体面的活着。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再大的不幸我都在学着慢慢地承受。可是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很脆弱。我多么希望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平等的享受太阳洒下的光亮。即使不平等,在别人能吃得上大鱼大肉的时候,能让我吃得起馒头,哪怕是窝头我都心甘情愿啊。可是如今,我连个窝头都啃不起。看着周围的同学衣着鲜亮,神采飞扬,我真的想知道这四年大学生活我该如何度过啊!<br/><br/>习惯要慢慢培养,而习惯一旦形成,它的惯性就是巨大的。我一直没有联系到工作,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在学校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我每天都要去食堂喝免费粥,渐渐的,食堂里送粥的师傅都和我混的脸熟。最初的所谓自尊随着时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到点去食堂喝粥逐渐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br/><br/>一天,我刚把粥端到餐桌上,却发现有几个熟悉的影子围坐在我身旁。我一看:吴宇、刘月、孙文静、袁若海……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久违的敏感重上心头。我的脸腾的红了,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脸红的感觉。<br/><br/>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自然些。我问他们:“怎么了?今天开班委扩大会议啊。”<br/><br/>吴宇红着眼睛对我说:“班头儿,你整天就光喝粥啊?”<br/><br/>我看着他说:“谁说我整天喝粥?这不污蔑吗?再说,喝粥有什么不好,清淡,消暑。”<br/><br/>孙文静心疼地说:“现在都快冬天了,你还消暑呢!”<br/><br/>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嘴硬道:“我平常吃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呵呵,别在这儿瞎关心我了,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br/><br/>孙文静盯着我,说:“林海,我们已经注意你好几天了。你现在每天都来食堂喝免费粥。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br/><br/>我无语,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阵阵的难过。<br/><br/>吴宇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叠钱,塞给我道:“海哥,这是三百块钱,先从咱们班费里拿的。你先用着,回头我们几个班委商量好了,要把你的情况在班里和大家说一说,组织大家给你捐款。你放心,只要咱们班同学在,就绝对不会让我们的班头儿……”<br/><br/>吴宇说的很真诚,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想被人怜悯,更不想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生存。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讲述了自己的不幸,我内心最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也早就公布于众了。我像一个透明人似的活着,没有一点隐私,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每时每刻都要留意着别人的眼光。原本轻松的大学已然变的无比沉重,甚至每个清晨刚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我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让我独自承担所有的不幸,让我一个人消化所有尚未流出的泪水。给我一个小小的空间,在我感到屈辱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放声大哭。但哭过之后,我会以更加坚强的态度去面对生活。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每天都可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在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后,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我都实现不了。<br/><br/>我用力地推着吴宇递过的钱,说:“我不要,同学们的心意我领了。”<br/><br/>吴宇却固执地推搡着。不知为什么,我的火气突然爆发了。我用力甩掉吴宇的胳膊,他手中的钱洒落一地。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br/><br/>我歇斯底里地指责他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都不要跟着我。我不需要你们的捐款,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br/><br/>周围的同学都惊恐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吴宇满脸的委屈,但什么都没说,俯下身子,把地上的钱拾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脸涨的通红,四肢在突突直跳。<br/><br/>刘月赶紧打着圆场,她把吴宇等人推开。吴宇不想走,刘月在小声地和他说:“你们走吧,放心,这里有我呢。”吴宇等人极不情愿地离开了。<br/><br/>我把头埋在胳膊里,一声不吭。我能感觉到刘月就坐在我对面,她也不再说话。<br/><br/>过了很久,我抬起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br/><br/>刘月平静地说:“林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让我们觉得很心疼。”<br/><br/>我冷冷地说:“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了,对别人的事还是少关心的为好。”<br/><br/>刘月碰了钉子,脸一阵红一阵白。<br/><br/>我站起身,饭也没吃,转身离开。就听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命令我:“林海,你给我站住。”<br/><br/>我停了下来。刘月快步赶上来,她站在我面前,霸道地说:“林海,你要向我道歉,你太不懂得尊重别人了。我们关心你有错吗?你凭什么冲我们吼?”说着,眼泪涌了出来。<br/><br/>我意识到自己粗鲁的行为伤害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我换了一种缓和的口气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急噪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说着,向出口走去。<br/><br/>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叫道:“林海,你太固执了。”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大步如飞。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生生地被我吞咽下去。我默默地发誓:再也不哭,再也不让别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傍晚,我接到刘月的电话,很简短,她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和我说,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我说了声谢谢,她在那头挂了电话。<br/><br/>我坐在桌子旁,心情沉重,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br/><br/>我无力地接过电话,在电话里响起了弟弟的声音。我突然想哭,甚至想伏在弟弟的肩膀上哭。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的亲人就站在我的身旁啊。这些日子,弟弟的电话频繁响起,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意外。<br/><br/>我和弟弟简单的说了几句。弟弟迫不及待地又问我:“大哥,你现在还有钱吗?”我刚要说有钱,今天白天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我眼前。我的鼻子一酸,眼圈里充满了泪水。<br/><br/>弟弟听我没有说话,显得进焦急,他提高声音问我:“大哥,过两天我就再给你寄些钱过去。”<br/><br/>我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稍微有些反常都会直接影响弟弟的情绪。我笑着和弟弟说:“我不缺钱,你千万不要再往回寄了,那样的话我们的钱还不都花在路费上了。”我想让自己的口气轻松一些,但还是带有浓浓的鼻音。<br/><br/>弟弟不再说话,但我能听到他紧促的呼吸声。我轻声地安慰他,他突然问我道:“大哥,你的学费没有减免下来吧?”<br/><br/>我没想到他会再次提到这个问题,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实话实说道:“没有。”<br/><br/>弟弟再次停顿了,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失望。<br/><br/>我赶紧又说:“名单报上去了,很快就会减免下来的。”<br/><br/>弟弟的语气突然变的很坚决,他对我说:“大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你不要老想着减免了。能减免一些更好,即使没有减免,咱们家也供的起你读书!”<br/><br/>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巴,努力避免弟弟听到我的抽泣声。同样是鼓励的话语,出自弟弟之口就会让我觉得是如此刚毅。对弟弟,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孩子,有的时候,他对我就像是一座充满力量的靠山。今天,听了他最后几句话,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我害怕弟弟一时冲动再次离开学校。也许,他的肩膀已经坚强到维持我们这个家庭,但是我不愿意让他这么小的孩子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我止住泪水,对弟弟说:“江江,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自己没信心,好好上学,我相信你将来会比哥哥学习更好。”<br/><br/>弟弟说:“大哥,你放心,我无论干什么都会做最出色的,因为我有一个最出色的哥哥。”<br/><br/>我隐隐地感觉弟弟话外有音。我用一种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记住,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干,你就是要学习。如果你敢离开学校,我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弟弟。”<br/><br/>“大哥——”弟弟突然哭出声来,他的哭声来的如此突然,让我听了肝胆欲裂。我紧紧地握着电话,发疯地问他道:“怎么了?江江,家里出了什么事吗?”<br/><br/>“没有,”弟弟呜咽着,说:“大哥,我现在什么也不会。我害怕考试,我害怕考试完了我什么学校都考不上,白白的浪费家里的钱……”<br/><br/>我的心都要碎了。大颗的眼泪不断地滴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伏在桌子上,抱着电话,吐字不清,边哭边对弟弟说:“你还记得我初中的时候辍学吗?我刚回到学校也是什么都不会。慢慢的来,你要相信,咱们兄弟俩都不笨,只要坚持到底,你一定会成功的……”<br/><br/>弟弟也在呜呜痛哭。我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个生性好强的人容忍不了自己在任何一方面做的差劲。我轻声地安慰弟弟,我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滴大滴地落在桌面上。如果我能帮一帮弟弟该多好啊,哪怕我只是在他身边,每天晚上陪他一起看书也好啊。<br/><br/>弟弟终于止住了悲声。他对我说:“大哥,你要多吃点好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家里你什么都不用惦记,有我呢,你一切尽管放心好了。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br/><br/>我擦着泪水,答应着,弟弟轻轻地挂断了电话。<br/><br/>我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大学里经历着剧烈的起伏。开始的自由轻松如过眼云烟,短暂得像梦中的昙花一现。现在属于我的依旧是艰辛的日子和茫然的未来。我慢慢地品味弟弟的话,我逐渐明白了弟弟的心思。他为什么不断地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他时时牵挂着我的学费。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我,包括我的现在,还包括我未来的学费。学费一天减免不下来,弟弟的心就一天放不下。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够安下心来学习,甚至他一时激动都会跑出学校。我越想越害怕,开始坐立不安,我渐渐地恨起了学校,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学费还是没有减免下来啊。<br/><br/>突然,我想到了刘月。如果我能先从她那里借来这笔钱,至少对弟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啊。我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的电话卡,输入帐号和密码后一查余额,只有三角钱了。我拨通了刘月寝室的电话,同时心中在默默地祈祷:一定是刘月,一定要是刘月啊!<br/><br/>还算幸运,接电话的正是刘月。她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问我道:“林海,怎么了?”<br/><br/>我没有和别人借钱的经验,刚要开头,自己的脸先红了。<br/><br/>刘月听不见我说话,催问道:“林海,你怎么不说话?”<br/><br/>我鼓足勇气,一咬牙说:“刘月,你能借给我点钱吗?”<br/><br/>刘月扑哧一声笑了,轻松地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怎么借钱的口气还跟战士上前线似的?说吧,你要多少钱?”<br/><br/>我试探性地问道:“可能要很多,不过你能借给我一部分也成。”<br/><br/>刘月干脆地说:“说吧,如果我现在的钱不够,我就和家里要,保证没问题。”<br/><br/>我说:“三千,行吗?”<br/><br/>没想到刘月一点都没犹豫,爽快地说:“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br/><br/>我一听刘月答应了,欣喜若狂,急切地说:“越快越好,明天吧,好吗?”<br/><br/>刘月说:“好。明天早上八点,你在我的楼下等我。”<br/><br/>挂了电话,我觉得无比轻松,晚上居然罕见地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起,我洗漱完毕,匆匆跑到女生楼下。没过一会儿,看到刘月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衣是件米黄色的夹克。整个人显得健康而有朝气。<br/><br/>我本来想好说些感谢的话。可是一张嘴却说:“真是麻烦你了。我们去哪里提钱?”<br/><br/>刘月咯咯笑道:“林海,你真够没心的,大早起,你还不让我吃顿饭啊。”<br/><br/>我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充满歉意地说:“那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你。”<br/><br/>刘月却拉起我的胳膊向食堂跑去。我被她拽着有些不自然,她却催促我道:“快点,快点,我们先吃饭,然后提钱,十点钟还有课呢。”我只好跟着她加快脚步。<br/><br/>吃过饭,我们走到学校正门。刘月在建行的提款机里提了三千块钱,大方地交到我手里。我接过钱的一刻只觉得表达感激的词汇太有限了,甚至希望她现在有什么困难能让我帮上忙!我对她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快还你。”<br/><br/>刘月笑道:“不用客气。这钱你什么时候还都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br/><br/>我攥着钱,有了它,弟弟就可以安心地上学。不论什么条件,我想我都会答应!<br/><br/>刘月盯着我说:“你要做我的哥哥,你要陪我一起上自习,还要保护我!”<br/>我隐约听出了她话外有音。我郑重地点点头,一语双关地说:“好,你是我永远的小妹妹。”<br/><br/>刘月瞟了我一眼,说:“看看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没情调。”<br/><br/>我习惯性地挠挠头,不知说什么好。<br/><br/>刘月说:“走,我们去上自习吧。”<br/><br/>这时我才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说:“我要先去邮局把钱寄回去。”<br/><br/>刘月张大了嘴巴,看着我,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br/><br/>我转头钻进北源邮局,把刚刚借来的三千元钱悉数寄回家去。从邮局出来,<br/><br/>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心情一下舒展开来,抬头看看天空,都觉得比平日蓝了不少。<br/><br/>刘月跟在我后面,赶不上我如飞的脚步,连连叫我等等。我回过头,对她笑笑。<br/><br/>刘月嗔怪道:“真是难得见到你的笑容啊。”<br/><br/>我愕然地问:“是吗?难道我经常哭?”<br/><br/>这下轮到刘月哭笑不得。她翘着嘴巴盯着我,眼睛睁的大大的,挥舞着拳头要打我。过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很认真地对我说:“对于我,你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br/><br/>我讷讷地说:“可能我们的生活经历完全不同吧。”<br/><br/>刘月落落大方地说:“所以,你很吸引我,简直带有异国风情。”<br/><br/>我的脸腾的红了。刘月在旁边紧着打趣道:“你还会脸红,我第一次见到男孩儿这么容易就脸红。”<br/><br/>在她锐利的言辞面前,我更显得口齿不清。<br/><br/>她突然问我道:“林海,寒假你和我回深圳吧。我在那里给你找一份工作,保证你一个月挣几千!”<br/><br/>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我追问道:“是真的吗?”<br/><br/>刘月咯咯笑个不停,她说:“那当然,本姑娘说话一言九鼎!”她突然笑话我道:“你看看你,一提钱,眼睛就冒绿光,真是个俗人!”说完,蹬蹬蹬地跑到前面去了</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十月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逝去。东北的天气骤然降低。我的心却一天天热了起来。每天我都有大量的时间留在寝室,我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等待着妈妈和弟弟的电话。从长春到唐山,通过邮政寄钱,四天的时间肯定也能到吧。<br/><br/>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br/><br/>这一天中午,电话铃突然响起。我跳起来,飞快地拿起电话。果然,传来的正是妈妈那苍老的声音。<br/><br/>妈妈轻声地问:“是海海吗?”<br/><br/>我说:“妈妈,是我。”<br/><br/>“海海……”妈妈念着我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们原本脆弱的家庭再也经受不起一点波澜了啊。我充满恐惧地问妈妈:“妈妈,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br/><br/>“海海……”妈妈呜咽着,大口地喘着粗气,情感明显在经受着剧烈的起伏。<br/><br/>“妈妈,到底怎么了?”我急促地问,这样压抑的氛围再持续一会儿我都要精神崩溃。<br/><br/>“江江他……江江他……”妈妈机械地重复着弟弟的名字,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种种不祥的念头在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死死地握紧电话,不断地催促妈妈:“妈妈,到底江江怎么了?”<br/><br/>妈妈哭泣着,我甚至能感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要经历怎样的悲痛啊。妈妈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认真地听着。原来,在我将钱寄回去的头一天,弟弟正面临着重大的人生选择。在弟弟后来给我打电话之前,村子里便来人组织民工队,要去山西某地的钢铁厂。开出的条件非常诱惑人:每月1800元,还包吃包住。<br/><br/>弟弟心动了。晚上,他和妈妈商量,没想到被妈妈痛骂一顿。<br/><br/>妈妈说:“你怎么这么没志气,现在你哥哥考上了大学,你就不能安心地学习,整天光想些用不着的。”<br/><br/>弟弟躺在炕上不吭声。过了好久,他突然说:“妈,为什么大哥的学费还没减免下来啊?我看是不是减不了了啊?”<br/><br/>妈妈斥责他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管好好看你的书。”<br/><br/>弟弟又不吭声了。妈妈以为弟弟想通了,便不再多说,埋头睡去。弟弟却在<br/>黑夜中睁大眼睛。经历了一年历练的弟弟早已不在是个孩子了,他心里所想的我和妈妈都很难了解。他没有和妈妈顶嘴,但心中已经做下决定:再给哥哥打个电话,如果他的学费已经减免下来,我就继续上学;如果减免无望,那么就让我在为这个家庭做一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br/><br/>第二天,弟弟给我打了个电话。虽然我在电话里极力安慰他,但他打定的主意是没有谁能改变的了的。他放下电话,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第二天妈妈去农贸市场赶集,弟弟却报名去了山西。弟弟简单地和宋二婶交代了几句,带上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头也不回地踏上那辆满载农民工的卡车,向着山西,那个遥远的地方驶去。<br/><br/>妈妈回到家里,听到宋二婶隔着墙头告诉她弟弟离开的消息后,妈妈当时就晕倒在地上。一斤鸡蛋砸在坚硬的水泥板上,摔的粉碎。宋二婶被吓了一跳,慌忙从墙头上爬过来,将妈妈扶到屋子里。妈妈醒来后,放声大哭。山西,山西在哪里啊,在妈妈眼中,山西就像天涯海角一样遥远。今天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小儿子一面啊。<br/><br/>在弟弟离开后的日子,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她不敢告诉我,生怕我为弟弟担心。没想到有一天,村里的大喇叭广播妈妈去取汇款单。妈妈接过汇款单后发现是我寄回来的学费,更让她想到了弟弟,想到了她苦命的小儿子。妈妈是从村委会一路哭回家的,回到家后又一路哭回村委会。妈妈大声地骂着我的名字,不停地数落我:“林海,你这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早几天把学费寄回来,那样江江就不会去什么山西了啊……”村里人看着几乎疯癫的妈妈,无不落下同情的眼泪。<br/><br/>听了妈妈说完这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话筒号啕大哭。命运弄人,弟弟为什么不能再等我几天,而我,为什么不能将钱早几天汇出啊。时间像一个狡猾的魔头,在充满讥讽地嘲弄着我们。此时的弟弟已经到了山西,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谁知道他在那里干的是什么活,吃的是什么饭。万一他在外面生个病又有谁能给他一点照顾和关爱啊。我的心被揪了起来,想到弟弟可能受到的一点委屈我都心痛不已。万一他在外面有个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妈妈,又如何对得起去世多年的爸爸啊。我悲切的哭声顺着门缝飘到楼道,周围寝室的同学纷纷跑了过来,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我。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包括妈妈的声音,我只想哭,把我所有的悲痛都化做泪水,让它尽情流淌。我只想要回我的弟弟,我只想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如果要榨干弟弟所有的心血才能供我上大学,那么这个大学不上也罢。<br/><br/>妈妈也在哭着,但她听到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担心起我的身体来。妈妈哽咽着安慰我,自己却也无法止住抽泣。我眼睛干涩的睁不开了,头痛欲裂。我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我必须在妈妈面前表现出镇静的一面。我轻轻地安慰着妈妈,说:“江江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他一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让他回家。”妈妈无助地答应着。<br/><br/>挂上电话,我只觉得巨大的悲痛以更猛烈的方式冲击着我。我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感激着周围的同学,然后跌跌撞撞地向洗手间奔去。我在那里翻江倒海般地呕吐着,一直到把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伴着胆汁,我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无力地扶住搀扶我的同学,可是心中的悲痛还是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大脑。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弟弟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们已经不只是手足之情,他已经成了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果弟弟在外面真的有个闪失,那么对我和妈妈不啻是最大的打击。<br/><br/>同学们把我拖回宿舍。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过了一会儿,我挣扎着站起身,摇晃着向楼外走去。外面已经很黑了,十一月的长春已然吹起了初冬的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没有停住脚步,径直向操场走去。<br/><br/>九八年的时候,吉大南校的操场正在建设中。我走到看台上,无神地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我想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他所在的地方今天会很冷吗?他那里有足够的被子吗?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刺骨。看台外面的乡村里,灯光一个挨一个地熄灭,已经到了深夜。我无声地坐在看台上,生活上的巨大压力紧紧地包裹着我。我不想动,不想回寝室,也不想回家,只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游荡。我多么想活的轻松一点啊。我甚至想,即使是那些傻子和精神病患者都要比我强,虽然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多少快乐,可至少他们也没有什么忧伤。他们度过今天,从不担心明天。可是我,饿着肚子熬过了今天,那么明天的希望又在哪里啊?冷风阵阵,我蜷缩一团。我暗暗地发誓:明天,就是明天,我一定要找份工作。我要养活自己,再也不让我的家人为我的生活而发愁了。在迷迷糊糊中,我倒在台阶上,昏睡过去</font></span></p><p><table height="100%"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4" width="99%" align="center"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valign="top" bgcolor="#faffef" colspan="6"><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突然,我的腰部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知是谁踹了我一脚。我恼怒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晕眩的亮光,只听有人在呵斥道:“你不想活了,这么晚睡在看台上?”我摇晃着站起身,艰难地伸展着四肢,定睛环顾周围:小雪依旧在面前飞舞,偌大的操场被装扮的冰清玉洁。这种美感在我的脑海里转瞬即失,随之而来的寒风刺激着我的每个毛孔。<br/><br/>眼前的校园巡警皱着眉头,手电筒对着我的眼睛照来照去。我没有理他,跑下看台,向着宿舍楼走去。在上楼的一刹那,我回过头,看到自己留在雪地中的脚印,显得是那样的孤独。我轻轻地推开宿舍门,蹑手蹑脚地爬到自己床上。此时正值午夜,同学们睡意正浓。我蒙上被子,打开手电,把一叠信纸平平整整地铺开。当我想到给妈妈写信的时候,屈辱、辛酸、无奈,各种各样的感觉疯狂地涌上心头,我的鼻子酸酸的,握在手中的笔在剧烈地抖动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心中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能形成文字落在纸上。弟弟的外出打工像一声棒喝将我彻底击醒:我已然不是高中的我了,再也不能做寄生虫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承担起长子的责任,即使我暂且无力让妈妈和弟弟生活的更好,也总不能再让他们为我而四处奔波啊。我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坚强起来。我发挥所有的想象力,描绘着我在大学里平和而安详的生活,我想努力使妈妈相信,弟弟不会出什么事的,他那么聪明,而且又那么勤快,无论到哪里都会很招人喜欢的。我慢慢地写着,欺骗着妈妈,也在欺骗着我自己。当我最终把这封信写完,将蒙在头上的被子轻轻掀开时,发现外面早已天色大亮。<br/><br/>我毫无睡意,用湿毛巾擦一把脸,揣上信向校门口走去。<br/><br/>清晨的校园活力依旧,同学们或背着书包,或拎着课本,个个来去匆匆。清洁工在路边埋头清扫着积雪,几只小麻雀站在冰雪包裹的枝头,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一轮红日懒洋洋地悬挂在地平线上,似乎它的光线也抵御不住东北的严寒。我把双手伸到袖子里,加快了脚步。<br/><br/>到了北源邮局,我买了张邮票,把信封好,投进了邮筒里。但我还不想走,小小的邮局显得异常温暖,墙边的暖气片冒着腾腾的热气。我长久地徘徊着,直到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投来狐疑的眼神,我才飞快地跑了出去。<br/><br/>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神经质。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门口,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耀眼的阳光经过雪地反射,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觉,北风卷着薄薄的雪片在我眼前飞舞,很快我的手被冻僵了,额头疼的要命。我咬着嘴唇,失落地站在雪地里,心中阵阵难过,我多想有一份收入,可是我该到哪里去找工作啊!<br/><br/>与周围过往的行人比,我身上的衣服显得过于单薄。太冷了,我吸着冷气,不停地跺着脚。突然,有人在身后猛地拍我一下,肩膀火辣辣地疼起来。我一扭头,居然是吴宇。他裹着一件羊皮大衣,看上去有些土气,却能让人联想到邮局里那无限的温暖。吴宇没有开口,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我,一脸的困惑。<br/>我径直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br/><br/>吴宇笑道:“海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名人了?我是来上网的,和我的小网友约好了今天网上见面。谁会想到大清早遇到你啊,真是晦气!晦气!”<br/><br/>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陪着他傻笑。<br/><br/>吴宇说:“没什么事咱们一起去上网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拉起我的胳膊就走。<br/><br/>没几步就是一家网吧。里面已经没了空着的机器,我和吴宇只能坐在一边等。我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房间,不过二十平米,却密密麻麻地摆着三十多台电脑。键盘声此起彼伏,烟雾缭绕,空气污浊不堪。即便如此,我还是对电脑这高科技产品无限神往。<br/><br/>我羡慕地问吴宇:“你会上网?”<br/><br/>吴宇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了,那东西简单的很,有一两分钟就学会了。”<br/><br/>我困惑地看着吴宇,问:“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吗?”<br/><br/>吴宇说:“等一会儿我教你,不过,这东西太容易让人上瘾了,简直就像吸毒一样!”<br/><br/>我吓了一跳,狐疑地问:“不会那么恐怖吧。”<br/><br/>吴宇嘿嘿笑着,没再说话。<br/><br/>过了好久,终于轮到我们了。吴宇熟练地打开网页,输入网址,手忙脚乱地敲打着键盘,两只眼睛紧盯着屏幕,不住地傻乐,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我坐在他旁边,默默地看着,很快就明白了。他们说的网络聊天原来就是彼此“打字说话”啊!我晕,不要说吴宇打字辛苦,就是我光看屏幕都觉得累了。吴宇的神情竟然是那么专注,整个人都投入到聊天中。<br/><br/>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想到外面透透气。经过吧台的时候,发现那里聚集着一群人,在挣抢着上机。我在其中挤出一道缝隙,往外一钻,却不小心将吧台上面一摞纸挂掉地上,整洁的纸张散落一地,几只泥泞的大脚早已踏在上面。我急忙弯腰去拾,却意外地看到“招聘启事”几个醒目的大字!<br/><br/>真是天赐良机!我觉 得异常惊喜,一时楞在那里。我很快回过神来,仔细看上面的内容:招聘网络管理员、收银员,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网吧老板一走过来,我就拿着一张启事,抬头盯着老板问:“您看,我能成吗?”<br/><br/>我的唐突让网吧老板有些许的意外。他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是学生吗?”<br/><br/>我点点头,急切地说:“是啊,不过我们现在时间宽松的很。”<br/><br/>网吧老板笑了笑,说:“你有相关经验吗?你懂电脑吗?”<br/><br/>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以前上过一个电脑辅导班,懂一些基础知识,现在我还会上网聊天。”说完,我觉得脸上阵阵发烧,因为直到今天我才刚刚看到吴宇在网上聊天。<br/><br/>网吧老板摸了摸下颌,看着我道:“聊天还不算真正懂电脑,看来你做网络管理员还不合格。”<br/><br/>我听了,满心的失望,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了。却不想网吧老板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如果你时间允许,可以考虑来我这里做收银员。”<br/><br/>我忙回答道:“如果您这里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答复您,我有时间。”<br/><br/>网吧老板看我急切的样子,笑了,他问我道:“小伙子家是农村的吧?”<br/><br/>我点点头,在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经常会觉得农村就是贫穷与落后的代名词。<br/><br/>网吧老板依旧微笑着,说:“农村的小孩儿都挺懂事,而且能吃苦,今天你先熟悉一下,明天就来正式上班吧。”<br/><br/>我简直欣喜若狂,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工作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网吧老板接着说道:“我也不亏待你,你就负责值晚班。每个月三百元,晚上在这里吃饭。”<br/><br/>我轻轻地说了声:“成。”我并不了解学校周围的“劳动力市场”,而且现在我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我甚至很感激这个老板,就像我在万般落拓的时候终于有人收留了我一样。我认真地打量着他,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深刻的皱纹,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他也在看着我,微笑着,显得很慈祥。他对我说:“小伙子,来熟悉一下?”我点了点头。<br/><br/>吧台的电脑是主机,上面装了一种管理软件,控制着房间里所有的机器。大概收银只是该软件所有功能的一部分吧。网吧老板熟练地操作着,开始的时候看的我眼花缭乱,但很快就明白了。网吧老板告戒道:“这个东西上手快,但一到实际操作就麻烦了,而且上下机的人比较多,千万不要出差错,如果钱上出问题那就要算到你的头上了。”我答应着,却恨不得马上就投入到工作中,挣上一笔钱回来。网吧老板一边教我一边忙着收钱,下机与上机的人往来不断,老板的头上居然冒起了热气,脸上却笑容可掬。<br/><br/>不知什么时候,吴宇走了过来,眯缝着眼睛,显得有些疲倦,但眼角却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他朝我笑了笑,说:“时间真快,一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然后对着老板说:“结帐。”老板抬起头,看了看吴宇,又看了看我,对我说:“小伙子,你们是一起的?”我点了点头,说:“对,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老板很慷慨地说:“那就算了,以后你在这工作,有个别的同学来可以免费,不过,不能大力宣传这个哦。”吴宇困惑地看着我,不知我和这老板有什么交情。我连忙解释道:“从明天起我就要来这里上班了。”吴宇惊奇地问:“没想到,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我说:“就是刚才。”吴宇对老板连连道谢,但还是把四元钱递过去,老板象征性地推辞一下,最终还是收了起来。<br/><br/>我和吴宇同老板告辞,我瑟缩着跑出网吧。外面接近中午,太阳当空,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好多同学在雪地里奔跑着,打雪仗,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br/><br/>吴宇对我说:“海哥,我看那个老板人不错,挺会办事的。”<br/><br/>我慢吞吞地走着,说:“现在我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br/><br/>吴宇说:“你放心,以后如果你没时间我会去那里帮你的。”<br/><br/>我感激地点点头,对吴宇说:“你以后来这里上网吧,在外面上网多贵啊,我看你只上了一个小时就要四块钱啊!”<br/><br/>吴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太贵了。不过,我平常只在学校的阅览室上,一个小时一块钱,今天是和一个网友约好了时间,碰巧阅览室的人已经满了,队伍排了十多米,真恐怖,所以我才来外面的网吧。”说着,他突然朝我笑道:“真是巧合,如果我不拉你来网吧,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工作?”说完,哈哈大笑。拉着我朝学校跑去,大声地说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拉面,以示庆贺!”我答应着,随他奔跑,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我们凌乱的足迹。</font></span><br/></td></tr><tr valign="bottom" bgcolor="#faffef"><td colspan="6"><br/></td></tr></tbody></tabl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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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们吃过午饭,从B食堂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清晨还清晰可见的雪层竟然慢慢融化了,像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可人。吴宇脱下羊皮大衣,夹在腋下,我们沿着日晷广场向宿舍走去。<br/><br/>一上二楼,正看到柴一帆在楼道里溜狗,前些天他买了一只雪白的京叭儿,取名叫“贝贝”,整日喂它鸡肝、火腿肠。每次柴一帆喂狗,吴宇都在旁边看的馋涎欲滴,背后没少和我骂柴一帆为富不仁。有一次,我笑着抢白他道:“你看不惯就上去和贝贝抢啊,反正你比他强壮得多。”吴宇翻翻白眼,不再理我。不过,看得出来,吴宇对贝贝还是蛮喜欢的。你看,他一看到贝贝便大声地招呼起来,没想到贝贝对他却没有好声色,反而毫不客气地朝他汪汪大叫起来。吴宇恼羞成怒,对着贝贝龇牙咧嘴,贝贝吓的摇摇尾巴跑掉了。柴一帆抓起贝贝的前爪,顺势将它揽入怀里,转身回寝室,在进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回过头对我说:“林海,今天中午有个女孩儿给你打电话。”我一怔,随口问道:“谁啊?”柴一帆笑笑说:“找你的,我怎么知道是谁呢?”说完,抱着贝贝进了寝室。<br/><br/>吴宇转了转眼睛,不怀好意地说:“贝贝现在越来越肥了,扔到锅里涮了味道肯定不错。”说着还吧嗒吧嗒嘴。<br/><br/>我看着他那嗜吃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突然又想起那个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会是谁呢?”<br/><br/>吴宇接过话头说:“还用想吗?肯定是刘月!”<br/><br/>我没有反驳他,也许刘月的可能性最大吧。我和吴宇分开,各自回寝室。<br/><br/>此时,柴一帆已经躺到床上,仰面朝天,闭目养神。贝贝被他塞进它的狗窝——靠在墙角那只硕大的纸箱子,贝贝显然没有午休的习惯,在里面四处乱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刚躺下,电话铃突然响起,我一把抓过话筒,听到了刘月的声音。<br/><br/>“是林海吗?”她在那头咋咋呼呼地问。<br/><br/>我说:“是我。”<br/><br/>“昨天你怎么哭了?”刘月完全没有南方女孩儿那细腻的情感,却像东北姑娘那样喜欢直来直去。<br/><br/>我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她的问话顿时使我想起了昨天妈妈打给的我伤心的电话。我不想让太多的人了解我的内心世界,但对刘月这样的好朋友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拒绝。我沉默了,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br/><br/>“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刘月大声地催促着我。<br/><br/>我的心情变的异常烦躁起来,我冷冷地回答道:“没什么,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br/><br/>“哦,”刘月又问我道:“你下午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重庆路吧。”<br/><br/>我缓缓地说:“我想自己休息一会儿,以后吧,好吗?”<br/><br/>刘月失望地说:“那好吧,下午你好好休息吧。”<br/><br/>我说:“好的。”我刚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连忙问:“刘月,今天中午你给我打电话了吗?”<br/><br/>刘月很干脆地回答道:“没有啊。”接着反问道:“有谁给你打电话了吗?”<br/><br/>我淡淡地说:“有,不过我不知道是谁。没什么,你也好好休息吧,再见。”说完,轻轻地挂上电话。<br/><br/>我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并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比如和刘月在一起,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不自在。也许是我和女孩子交往太少了,即使是和冬云在一起,我也仅仅是把她当作我最好的朋友,像哥们儿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我突发奇想,会不会是冬云打给我的电话呢?想着想着,我越发想听到冬云的声音。但我知道,那只是我一相情愿,冬云现在又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她又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我的思维经过一番胡乱的跳跃,困了,侧过身,对着墙壁睡着了。<br/><br/>一觉醒来,竟然已到黄昏。我睁开眼睛,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我关上寝室门,向“红箭”网吧走去。<br/><br/>进了网吧,发现里面的生意依然兴隆,吧台前人头攒动。网吧老板正在埋头结帐,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妇女,面色红润,身体略微发福,头发有些凌乱,不停地眨着眼睛,似乎同我一样,刚刚从睡梦中醒来。<br/><br/>网吧老板没有看见我,我凑过去,主动地说:“老板,我从现在开始就上班吧。”<br/><br/>老板正忙着数钱,虽然辛苦,脸上却神采飞扬,他抬头看看我,笑着说:“小伙子,你呀,最少要熟悉三天。这活看着简单,其实不然,要熟练起来才成呢。”<br/><br/>我一听,好不泄气,这么简单的工作还要让我熟悉三天,简直太小瞧我们年轻人的智商了吧。我又一想,熟悉三天,没准是老板想白使唤我三天,这个亏我可不能吃。想到这里,我自告奋勇地说:“今天上午我都学会了,您只管大胆地交给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差错。”<br/><br/>老板停止数钱,看着我哂笑。<br/><br/>中年妇女看了看我,问老板道:“他是谁啊?”<br/><br/>老板道:“是咱们公司新招来的员工,看着挺灵透的。”<br/><br/>中年妇女“扑哧”一声笑了,嗔怪道:“你这老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老板了,咱们家现在就咱两个老怪物,哪里来的公司?”<br/><br/>两个人一说一笑,竟然无比默契,在这只言片语中间就能让我体会到他们曾经度过的相儒以沫的岁月。<br/><br/>我急切地说:“老板,把活交给我吧。”<br/><br/>老板对着老板娘笑道:“你看,我多有眼光,招来的人满眼都是活,看来你今天可以休息了。”说完,继续埋头结算。<br/><br/>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小伙子,你来看看帐目。”<br/><br/>我凑了过去,对着显示器,只看上面的数字乱七八糟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br/><br/>老板耐心地对我说:“你看,上面总计是1037元,这是我们今天的全部收入。此外正在上机的,还没结算的一共是123元。我呢,先从这里取走800,等你给我交帐的时候除了新增收入,还要给我留出360元就对了。”<br/><br/>我听着老板说话,脑子飞速地运转,很快,他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于是对着他点点头</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老板走下吧台,进里屋做饭去了。老板娘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笨手笨脚地操作,不时地对我加以指点。<br/><br/>偶尔清闲一会儿,老板娘会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聊天。<br/><br/>她问我道:“听你口音,好象不是东北人吧。”<br/><br/>我说:“我是河北人。”<br/><br/>她又问:“河北哪的?”<br/><br/>我说:“唐山的。”<br/><br/>她又问:“唐山市里的吗?”<br/><br/>我说:“不是,我是唐山下面的县级市——迁安的。”<br/><br/>看来她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继续追问道:“是迁安城里的吗?”<br/><br/>我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我是农村的,我家在方庄镇太坪村。”<br/><br/>没想到老板娘突然兴奋地叫道:“哎呀,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娘家人啦!”说完死死地盯着我,看的我有些不知所措。<br/><br/>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反问她道:“难道你也是太坪村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br/><br/>老板娘说:“我不是太坪村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我是马柳营的,离你们村子应该很近啊。”<br/><br/>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能说出一个让我如此熟悉的地名。我看着她,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哎,老乡见老乡啊。<br/><br/>老板娘真是快言快语,她几乎不等你问,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br/><br/>她的经历和我的父母颇有几分神似。话一说又到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我们国家修建铁路,京哈线是重中之重。我们的工人在缺乏基本的工业化设备的情况下,靠肩挑,靠镐刨,架桥梁,挖隧道,硬是把这条交通要道铺设成功。在建设过程中,测量队绝对是一支重要力量。网吧老板当初就是一名测量工人。他随着工队转战南北,走遍了现在的京哈铁路沿线,风餐露宿。直到他碰到眼前的老板娘,他的生活才突然闪烁起亮色。他在迁安境内呆了三个月,那是在数九寒冬,他们整个工队的人在野地里搞测量。有一天,他口干舌燥,但水壶里的水早就冻成了冰砣子。他和工友撞开一家老乡的门,跑到里面要水喝。他只是想喝水,却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把水端到他面前,他竟然一点也不想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小姑娘端着水,他在前面傻傻地发呆,直到小姑娘被看的不耐烦了,把冰凉的碗塞到他手里,转身跑进了里屋。愣头愣脑的测量员端着碗贪婪地喝起来,水冰凉刺骨,但他心里却升起腾腾热气。<br/><br/>在后来,傍晚,小姑娘家的门外会准时地响起清脆的笛声。那根笛子是他轻易不肯拿出手的,擦的锃亮,和自己的游标卡尺藏在一起。现如今,无论外面狂风暴雪,还是地冻天寒,他都裹着军大衣高声吹奏一曲。我们的测量员当初也只有二十岁冒头,正是一个有着五彩梦想并追求浪漫的年龄。他动情地吹着笛子,就像司马相如对着卓文君弹奏那曲凤求凰。终于有一天,房间里的小姑娘闻声出来,两个人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却已然像久别的老朋友再度相逢一样。那一天,测量员吹了整整一个晚上,嘴巴都吹肿了,小姑娘却依然意犹未尽。当第一缕光线冒出地平线时,小姑娘要回家了,临走还很不文雅地大声打了个喷嚏,她感冒了。但经历了这个夜晚,他们的心已经走到了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br/><br/>感情真是奇怪,如果说只有经历了风雨才会真正读懂感情的价值,那么我们又怎么去理解这些一面倾心、一见钟情呢?<br/><br/>我听着听着,竟然被这个浪漫的故事打动了,几次差点出错,都被老板娘及时更正。我抬头看看老板娘,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在鬓角眉梢依然能看到她年轻时的风采。老板娘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后来,她不顾家庭反对,跟着那个测量员跑到了东北。在村子里,她被描绘成一个放荡的女人,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把握住了幸福。这么多年,她和自己的丈夫风雨飘零,吃了很多苦,也遭了很多罪,但她没有一句怨言,因为她知道,在丈夫眼里她始终是最重要的。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丈夫会抽出自己的笛子,演奏一曲,悠扬的笛子声会让他们想起几十年前那个浪漫的夜晚,眼前一切困难都不算什么,似乎曾经的那份浪漫可以当饭吃,可以当衣穿。<br/><br/>老板娘细语轻声地讲着,眼角竟然挂满了泪水。他们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再到长春,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只是她回家的次数少,从五年前父母过世后就再没回过唐山,因此见了我显得格外亲切。<br/><br/>她对我说:“你是对面学校的吗?”<br/><br/>我点点头,说:“是的。”<br/><br/>老板娘显得很得意,对着老板喊道:“老东西,看我娘家人多厉害,在吉林大学读书呢!”<br/><br/>老板刚才一直在忙碌着,把菜都已做好,端了上来,对着我们眯缝着眼睛笑道:“我知道,当初我在你们那里搞测量的时候就算出来啦,你们那里早晚要出进士,出翰林呢,嘿嘿。”<br/><br/>老板娘嗔怪道:“就能摆活,想当初我就是因为听了他的摆活才上了他的贼船。”<br/><br/>老板依旧嘿嘿笑着,拉过来两把椅子,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双碗筷,催促着我们快点吃饭。老板娘抢先给我盛了一碗米饭,连声说:“小伙子,多吃点,你叔叔做菜做的还不错呢!”<br/><br/>我接过碗,嘴里说着谢谢。面前摆着几个简单的器皿,一盘溜豆腐,一盘炒蒜苗,半盆炖排骨,和一大盆白菜汤。虽然显得简单,但每样菜都做的很精致。特别是溜豆腐,青青的葱叶和白白的豆腐混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br/>我吃东西总是很拘谨,因为我害怕我放开肚量会把网吧里的顾客吓走。我慢吞吞地吃着,盛了两碗米饭过后,我轻轻地把筷子放下。老板娘诧异地问我道:“怎么,吃这么点就饱了?”<br/><br/>我点点头,其实肚子里还在呱呱叫。<br/><br/>老板娘摇摇头头说:“就吃这么点东西,难怪你这么瘦呢!”<br/><br/>老板的眼光很犀利,他盯着我说:“年轻人,再吃一碗,这刚哪到哪啊,我年轻十岁,这一盆米饭都不够我吃的。”说着,不由分说又给我盛了一碗。老板娘借此机会往我碗里丢了一块儿大大的排骨。我没有说话,端起碗,用力地拨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那块儿排骨被我嚼在嘴里,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老板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接过来擦着擦着,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埋头吃饭,同时也在暗暗庆幸,在离家千里之外,我找到了另外一种亲情</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我搬到了网吧,老板和老板娘则搬回了自己的家。<br/><br/>每当夜幕降临,我来到那里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他们回家,网吧便成了我的天下。在那时,我对上网没有一点兴趣,甚至看着那些对着电脑如醉如痴的网虫感到莫名其妙。吴宇对我说上网就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可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它的魅力。我的一个习惯动作就是伏在吧台的桌子上,睁大眼睛傻傻地发呆。虽然生活在校园内,但我却觉得这种日子和我原来所期待的大学生活是那样的遥远。我突然觉得大学是一个失落的季节,完全不像我曾经想象的那样五彩纷呈。每个人的大学生活都是不同的,而我的注定要弥漫着灰色。我希望自己忙碌起来,最好是忙碌地忘记一切。充实或者不充实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让我忘掉一切。我必须坚持下去,我固执地相信只要我坚持到大学毕业,只要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就实现了妈妈与弟弟的夙愿,就能在最大程度上将他们从贫苦与艰辛中解救出来。我每天都这样鼓励自己,虽然有时我也觉得这是自欺欺人,但我早已无选择。弟弟在哪里呢?妈妈又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我真的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希望我能用自己的肩膀担负起生活的重任,但同时我又怕妈妈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衰老,害怕弟弟在这种困苦的生活中消耗掉他本应如诗如歌的青春。我伏在桌子上,经常会泪流满面而毫无知觉。<br/><br/>晚上经常有人通宵,最怕是那些整夜整夜打游戏的家伙。你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力,一个晚上,他们一分钟都不睡,键盘声响彻整个夜晚。打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发出阵阵欢呼,打到伤心处,咬牙切齿,将桌子拍得啪啪山响。说不清有多少次,我好不容易刚刚入睡,就会被他们吵醒,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着画面的显示器,彻夜不眠。<br/><br/>每天早起,我都要把整个网吧打扫一遍,等老板来后和他交接。然后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向教学楼飞奔。一个清晨,太冷了,天气预报说是零下二十度,真可谓是滴水成冰。我只穿了件线衣,脚下还是入秋时的旅游鞋。我先跑到寝室,吴宇刚吃饭回来,正在隔壁收拾东西。我使劲搓着已被冻僵的双手,从床底下拉出箱子,找出一双妈妈亲手为我做的棉鞋。那种棉鞋在市场已经很难看到,倒是经常出现在那些描写抗日战争题材的电影中,它显得很笨拙,但穿在脚上却是那样的温暖。我手忙脚乱地蹬上它,在地上走几步,一股暖流沿着原本失去知觉的双脚传遍我的身体。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大年初一,妈妈领着我去拜年,穿着新棉鞋,在冰天雪地里跑呀跑,跑一路放一路鞭炮,中午回到家时口袋里装满了瓜子和糖块儿。有时妈妈会被冻的皱起眉头,而我穿着妈妈给我做的新棉衣、新棉鞋,就像躺在妈妈怀里一样,感受着妈妈的体温,头发丝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br/><br/>正在我想的入神时,突然听到吴宇在外面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林海,快点,今天我们要迟到了,第一节就是白眉大侠的课啊。”<br/><br/>我一听,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白眉大侠是我们计算机老师,也是吉林大学声名远扬的四大名捕之首,被他捉到可死定了。我胡乱地拿起课本,招呼着吴宇向教学楼跑去。<br/><br/>我们前脚迈进教室,上课铃应声而起。我们跌跌撞撞地找个位置,挤了进去。<br/><br/>我前面是一个又高又榜的家伙,穿的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油光锃亮。我看着他有点眼熟,正巧他一回头,瞅见我道:“林海,我正找你呢。今天下课后先别走,咱们学生会说点事儿。”我猛地想到他是一班班长,和我同在秘书处,是学生会里的活跃分子。我对着他点点头,他微笑着转过去,埋头专心致志地玩弄一个精巧的手机。<br/><br/>外面地冻天寒,教室里却温暖如春。在这种暖洋洋的氛围中,我渐渐感到一股困意,将头低下,不知不觉睡着了。睡着睡着,我突然发现爸爸出现在我眼前。我仔细端详着他,他也在热切地注视着我,一切如旧,甚至他额头的每一个皱纹我都如此熟悉。我想扑到他的身上,却又觉得步履艰难。爸爸一伸手,轻轻地把我揽入怀里,似乎我依然还是个孩子。我偎依在爸爸的怀里,感觉是那样的安全。我抬起头,看到爸爸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我突然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我紧紧地搂着爸爸,生怕他高大的身躯再次从我梦幻中消失。我想到了骨瘦如柴的妈妈,想到了远在山西的弟弟,想到了稍纵即使的爸爸,想到了我们那个濒临崩溃的家。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我多么想永远地留在睡梦中啊。哪怕只是这虚幻的幸福,都会让我回味一生。最终,爸爸还是消失了,似乎在他消失的瞬间我捕捉到了他对我们深深的眷恋。我趴在桌子上,用力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被他人听见。过了好久,我觉得口中燥热,头顶汗如雨下。我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何时,吴宇把他厚厚的大衣盖在我头上。我将他的大衣甩下,艰难地睁开眼睛,连续数日熬夜,我真的要顶不住了。我用力揉着眼睛,想要自己振作起来,但是困意一波随着一波,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刚才短暂的睡眠并没有让我清醒,此时此刻反而头痛欲裂。我看了看前面,白眉大侠正在照本宣科,枯燥的讲述提不起我一点兴趣。我想再多看几眼书,但还是抵御不住困倦的袭击,伏在桌上睡着了。<br/><br/>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推我,我固执地趴在那里不想起来。<br/><br/>耳边有人叫我:“林海,林海,起来了。”这个声音显得那样陌生。<br/><br/>就听吴宇插嘴道:“别叫他了,让他睡一会儿吧,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br/><br/>那个人又说:“可是我们要开会啊。”就听他继续叫我:“林海,我们要开会了。”<br/><br/>我咬着牙站起身,发现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十几个人围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一脸憔悴的样子,吴宇解释道:“早就下课了,张伟让学生会的成员和各班班长、生活委员留下来,说是开个会。”<br/><br/>张伟就是上课时坐我前面的大块头儿。他看我醒了,清清嗓子道:“段老师最近出差了。现在学校组织同学们义务献血,咱们法学院律师学院共计是一百二十个名额。分摊到咱们98届一共是30个名额,每个班3个。关于献血的社会意义,我想大家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就不说了,反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一定要协助段老师把这项工作做好。大家回去在自己班里好好动员一下。”张伟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有派头,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但周围的学生干部都在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有人说话。张伟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另外,每个献血的同学都能得到1000元的营养补助……”他刚说到这里,同学们顿时一片沸腾,大家都觉得这份补助还是蛮高的。张伟又补充道:“当然,主要还是靠同学们的觉悟,我们肯定不会是为了这笔钱去献血的,对吧!”大家哄堂大笑。我睁着疲倦的眼睛,一言不发。同学们一口一个“血”字,却不知那个字早已把我的心划的鲜血淋漓。妈妈为了供我读书,早已不止一次去“义务献血”了啊!<br/><br/>走出教学楼,吴宇高兴地对我说:“海哥,我们去献血吧,1000块,够我三个月的生活费啦。”<br/><br/>我的心一颤,说:“估计很多人都想去,这三个名额肯定还要争一争啊。”<br/><br/>吴宇点点头道:“也是,如果没有那1000块钱,估计就没有人去了。”<br/><br/>我看他一眼道:“净说废话。”<br/><br/>吴宇突然说:“我知道有个人肯定不会去献。”<br/><br/>我问:“谁?”<br/><br/>吴宇说:“刘月啊,不要说1000,你就是给她10000她都不会去献的,那老<br/>家伙晕血,而且惜命,怕死的很。”<br/><br/>我瞪他一眼道:“你不怕死?”<br/><br/>吴宇扮个鬼脸道:“嘿,我怎么当着你说她坏话啊,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br/><br/>我看着吴宇笑的那么暧昧,真是有口难言,真不知道我和刘月有什么特殊关系。走到外语楼旁,吴宇突然对我说:“咱们去吃麻辣烫吧。”他是贵州人,对辣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说着说着麻辣烫,他已经显出馋涎欲滴的样子。我努力笑笑说:“走吧。”<br/><br/>来到学校门口,我们意外地发现在一棵松树下面围着一群人,吴宇目光敏锐,一眼看到刘月和孙文静蹲在那里。他蹑手蹑脚跑过去,在刘月耳边大叫一声:“喂,看什么呢?”刘月和孙文静都被吓了一跳,同时站起身,看着吴宇站在旁边一脸的诡笑。<br/><br/>刘月出其不意,抓住吴宇的耳朵,咯咯笑道:“竟然敢吓我,不想在吉大混了?”<br/><br/>吴宇弯着腰乱转,连声求饶道:“哎呦,我这不是跟您老人家打招呼吗?海哥,快来救命啊。”<br/><br/>刘月转过头,看到我,松开手,吴宇龇牙咧嘴地揉着耳朵,都囔道:“小丫头手上的劲儿还不小啊。”<br/><br/>&nbsp; 刘月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圆圆的像一团球,她向我挥手道:“林海,快过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呢。”<br/><br/>我边走边问:“什么好消息?”<br/><br/>刘月跑过来,很神秘地说:“下个星期学人书店要在月坛广场组织书市,现在正招人承包摊位卖书呢,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卖吧,肯定能赚钱。”<br/><br/>我高兴地问:“真的吗?”<br/><br/>刘月得意地说:“那当然,是文学院学生会组织的,我一个老乡在那里是学生会主席,我已经让他帮我定了两个摊位了,一个给你,一个给吴宇那个老家伙。”<br/><br/>吴宇正在旁边听的入神,一听说已经给他留了摊位,高兴的不得了,嘿嘿地笑着说:“哈哈,跟着海哥混就是有好处啊。”我看着神采飞扬的刘月,心中充满了感激。<br/><br/>蹲在地上的孙文静突然对我们喊道:“喂,你们快过来啊,看看这只金丝熊多可爱啊”</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吴宇和我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我们赶紧挤了过去,朝人群里不停地张望。吴宇大声地嚷嚷:“哪呢,哪呢,哪里有金丝熊啊?”我也没看到,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满脸皱纹,白发斑斑,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衣,无精打采地坐在小板凳上。她身边摆了七八个铁丝笼子,里面有各种小鸟,还有几只乌龟、波斯猫等等,就是没有看到熊,如果有,那么大的目标很容易看到吧。<br/><br/>孙文静站起身,指着一只小小的笼子,说:“你们看,就在那,多可爱啊。”<br/><br/>我定睛一看,咳,哪里是什么熊,分明是一只小老鼠嘛。吴宇抬起头,看着孙文静,哭笑不得,结结巴巴地问道:“就这个,一只黄毛老鼠,还金丝熊?”<br/><br/>孙文静看着吴宇困惑的表情,也感到很奇怪,说:“是啊,怎么了?不可爱吗?”<br/><br/>吴宇认真地说:“像这种老鼠,我在田野里一天能给你抓来一百个。”<br/><br/>这时,卖宠物的妇女开口了,她白了吴宇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老鼠啊,你看好了,这是金丝熊,正经的荷兰种儿。”<br/><br/>吴宇傻傻地问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电视上说的荷兰鼠儿啊?”<br/><br/>那个妇女皱着眉头,回应道:“就知道什么鼠啊鼠的,说过一万遍了,这是金丝熊。”说完,把那只小巧的笼子拉到身边,看着里面的小老鼠,像看着无价的珍宝一样。<br/><br/>孙文静问道:“阿姨,那只金丝熊多少钱一只啊。”<br/><br/>中年妇女说:“二十。”<br/><br/>孙文静说:“那么贵啊,能便宜点吗?”<br/><br/>中年妇女抬头看着孙文静,反问道:“你能给多少?”<br/><br/>孙文静刚要回话,刘月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道:“走了走了,买老鼠干什么,多脏啊。”孙文静还要说些什么,早被刘月拉到一边。<br/><br/>吴宇提议道:“我们一起去吃麻辣烫吧。”刘月顿时响应道:“好啊,我正发愁吃什么呢!”说完,我们向前面一家小饭馆走去。<br/>四碗麻辣烫很快端上来,吴宇大口地吃着,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儿。刘月羡慕地说:“看吴宇吃的多香啊,真佩服他的胃口。”吴宇抬起头,嘿嘿地笑着。我突然想到今天的开会内容,正好孙文静在场,便说道:“今天班长和生活委员们开了个会,说义务献血的事情,我们回头要组织一下。”<br/><br/>刘月登时道:“献血?林海,你可不要去,那太伤身体了。”<br/><br/>吴宇原本正吃的起劲儿,听到刘月的话,插嘴道:“什么义务献血啊,给钱的,1000块呢,才献200毫升,我觉得很值当呢。”<br/><br/>刘月不解地看着吴宇,问道:“血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br/><br/>吴宇说:“怎么不能衡量呢?如果没有钱,我看没有几个人会真正义务献血的。”<br/><br/>一直在默默吃饭的孙文静突然说道:“我知道一个人,他就是真正的义务献血。”<br/><br/>“谁?”吴宇仰头地问。<br/><br/>“柳东河,”孙文静说着,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前天他刚在重庆路献了400毫升,回到学校又踢了一场足球。”<br/><br/>刘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呆呆地说:“他那么神啊!”<br/><br/>吴宇不以为然地说:“是柳东河啊,哼,他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不是说他自己还开创了一个协会吗?”<br/><br/>孙文静接过来道:“是德恒学术研讨会。”<br/><br/>吴宇奇怪地问:“你怎么那么了解他?”<br/><br/>孙文静道:“我就是那个协会的。”说完,埋头继续吃饭,吴宇坐在那里,有些发愣。<br/><br/>我听着他们说话,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身影:高高的,壮壮的,高鼻梁,四方脸,目光深邃,不苟言笑,经常在专业课上同老师争的面红耳赤。就是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就是柳东河。<br/><br/>我们吃过饭,一路走回学校,在二舍门前分别。我对孙文静道:“我们下午和大家说一说献血的事,有时间再联系。”孙文静说:“好的,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我点点头,刘月看了我一眼,突然说:“林海,你应该买件羽绒服了。”我笑着对她说:“我不冷。”刘月没有再说话,但我发现她转身的一刹那正在盯着我脚上那双老式棉鞋。刘月的目光总是那么犀利,但让我看了又觉得是那样的难受。<br/><br/>回到宿舍,班里的同学正围坐一团打扑克。这么冷的天,没有课,谁也不想出去。几个人正为“河南打法”还是“山东打法”而争论不休。吴宇走过来,大叫道:“学校组织义务献血,都有谁报名?”<br/><br/>袁若海忙躲闪道:“妈呀,我从小就贫血,没我什么事儿。”<br/><br/>吴宇随即又宣布道:“每位献血者,奖赏1000块!”<br/><br/>此话一出口,几个同学同时跳起来,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盯着吴宇道:“真的假的?”<br/><br/>大师边数牌边嘟囔道:“这哪是义务献血,分明就是卖血嘛!”<br/><br/>袁若海紧着催促:“快出牌,快出牌!”<br/><br/>站起来的同学早没了打牌的兴趣,盯着我问道:“班长,真的给那么多钱?”<br/><br/>我点点头。一个同学把手中的扑克狠狠地摔倒桌子上,兴高采烈地叫道:“哈哈,真是吉人天相,我正发愁剩下两个月的生活费呢,林海,一定算我一个啊。”说完,穿上大衣,带上手套,向楼门口走去。我一看,原来是杜云峰。他来自长春的一个郊县,个子不高,但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经常旷课,每次去他们寝室都会发现他躺在上铺喷云吐舞,烟瘾大的很。他家里似乎也没有多少钱,但他从来不怎么看重钱。他偶尔打打篮球,每次从球场上回来便到B食堂要两个小炒,一瓶啤酒,独自一人,对着窗户慢慢地喝着。最近他迷上了游戏,大把的银子送到了网吧。自他知道我在网吧打工后,经常会在深夜扣开网吧大门,趁着老板不在,偷偷地玩个通宵,临走也只是向我挥挥手,从来不提钱的事。<br/><br/>吴宇拦住他道:“又去打游戏吧?”杜云峰嘿嘿笑着,推开吴宇的胳膊跑开了。<br/><br/>我很快记下了三个同学的名字。柴一帆也从寝室走了出来,笑着对我说:“班头儿,也算我一个。”我刚要往本子上记,吴宇突然说道:“林海,咱们还是照顾一下家庭条件困难的同学吧。”我的笔停下来,不知吴宇专门针对柴一帆还是正好巧合。但柴一帆的脸唰地沉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献血就说献血,不要老拿自己家穷说事儿,说多了就没意思了。”吴宇被噎的瞠目结舌,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我自己,而是名额已经满了……”柴一帆乜他一眼,转身走进寝室。<br/><br/>刚才还很热烈的氛围顿时凝固了。我问道:“还有谁报名?”没有谁说话,人群慢慢地散开了。我和吴宇对视一眼,满脸苦笑,全班三个名额,现在光男生就四个了。我和吴宇进了他们寝室,他给孙文静打了个电话。孙文静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吴宇,你告诉林海,男生如果没人献也不要着急,女生这边就有三个了。”吴宇扭过头,对着我一脸的无奈</fon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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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躺在吴宇的床上,暗自发愁,现在连献血名额都成了香饽饽。突然,听见柴一帆在隔壁叫道:“林海,电话。”我翻身爬起来,跑回寝室。接电话一听,原来是张伟。就听他唉声叹气地说:“林海,我遇到麻烦了。”我说:“因为献血的事儿吧。”张伟奇怪问:“咦,你怎么知道的?”我苦笑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张伟抱怨道:“义务献血还定什么名额,谁愿意献就去献呗!”我附和道:“就是,就是!”张伟又接着说:“这年头,谁想献血啊,给那么一点钱,还不够买一包烟。”我也说:“是啊,是啊。”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好像张伟的麻烦和我恰恰相反。我急忙问他道:“你是说你们班没有人去献血吗?”张伟说:“是啊,你们班不是吗?”嘿,我一拍大腿,叫道:“你们班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了,我们班顶你们的名额。”张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吗?”我答道:“那当然,你记得不要把名额给别人啊。”嘱咐完,生怕他反悔,说声再见,我赶紧将电话挂断。坐在椅子上,我长长地出了口气,也许张伟在电话那头也感到非常奇怪吧。<br/><br/>我对着吴宇寝室喊道:“别发愁了,名额问题解决了。”吴宇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我笑着说:“真是邪门,咱们班这几个名额被争的死去活来,而人家一班居然没有一个想去的。”吴宇想了想,似乎突然得到了答案,他大声说:“一班是有名的贵族班,据说大部分同学都是高干子弟,你忘了,上次咱们年级报特困生,一班连一个都没报。”我不再想其中的原因,问题解决了,原因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br/><br/>献血那一天,先开始体检,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班竟然有两名同学体检不合格。一个是杜云峰,他在体检前一天在网吧打了一整夜游戏,结果,谷草转胺酶偏高,不能献血。这下把他急地团团转,他不停地央告我:“哥们,帮我和医生说说,我身体好着呢。”当我凑到大夫面前,刚一开口,那位中年妇女便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你看,想献血的人多的是,我们当然要挑最好的。”我看着她那一脸不屑的样子,觉得不可理喻而又无可奈何。另一个同学是郑冰冰,开学几个月来,她的身体消瘦很多。我对她没有多少了解,但听刘月说她经常在外面做家教,往往是身兼数职,每逢周末便穿梭在长春各个社区,不知疲倦地奔波着。据说她现在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还有部分富裕补贴家用。体检时她的血压很低,脉搏跳动过快,一量体重,竟然不到40公斤,她可是一米六五的个头啊!当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大夫时,大夫皱着眉头对她说:“你不但不能献血,简直还应该输血!”说完不住地摇头。郑冰冰还要再说些什么,早被自己的同学给拉了出来。我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姑娘,心里一阵难过,对她说道:“多注意点身体。”她点了点头,眼泪竟然流了出来。<br/><br/>那是我第一次献血,心里怪紧张的。献血前,柴一帆拼命地喝着白糖水,而且告诉我道:“林海,你也喝一点吧,这样能稀释血液,要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啊。”说完,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大杯。我看他那样子简直想笑。吴宇在一边挖苦他道:“就应该给你小子500块,抽你200毫升血得有150是白糖水。”这次柴一帆倒是没有反驳,在一边嘿嘿笑了起来。<br/><br/>说话间轮到了我们。我和吴宇都很正常,谁也没有想到柴一帆竟然晕血!针头刚扎进他的身体,他的脸色便由红而紫,当他看到身体里的血液一流出,居然“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把医生吓了一跳,立刻过来许多同学将他扶起,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全身发抖,面色土灰。他挣扎着还要继续献血,抽血的大夫吓的赶忙叫人把他搀走了。<br/><br/>献完血后,我一点特殊的感觉也没有,跑到出口,领了1000块钱和一包食品,掏出里面的巧克力大吃起来。吴宇夺过我手中的食品,说道:“献了血谁还吃这东西,我今天中午要光明正大地吃一顿排骨。”我看着他,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br/><br/>我们在B食堂要了两份排骨,两份土豆炖牛肉,摆在餐桌上,香气诱人。我和吴宇用肉汁浇着米饭,狼吞虎咽起来。当我们打着饱嗝,走出食堂,在门口看到了一排宣传板。<br/><br/>我和吴宇走过去,原来是法学院律师学院社会实践基地的宣传材料。里面的重中之重是在吉林省靖宇县设立的扶贫助学基金。杨靖宇,著名的抗日英雄,当日寇的铁蹄肆意践踏我东北大好河山之时,杨靖宇将军组织武装,同日本帝国主义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他率领人民军在深山丛林间南征北战,让敌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闻风而丧胆。当他英勇牺牲后,残无人道的日本鬼子用刺刀剖开他的肠胃,发现里面只有少量的棉絮和草根。那些革命先烈以他们的血肉之躯造就了新中国,但他们生活、斗争、牺牲的地方却依旧贫穷而落后。以杨靖宇将军的名字命名的靖宇县至今还是国家级贫困县。那里好多革命先烈的后代还在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最苦的是那些孩子们,连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都还非常困难。法学院律师学院学生会用了整整十二副宣传板刊登了120名特困生的生活简介,号召同学们与他们结成对子,每个学期资助他们一百元钱,帮助他们完成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业。<br/><br/>寒冬腊月,同学们来往于宿舍和教学楼都是步履匆匆,但好多人却流连在这里。我和吴宇认真地看着宣传板上的内容,每个苦命的孩子都有一段让人心酸的故事。看着看着,我觉得自己如今能够漫步大学校园,即使依旧一无所有,但同那些孩子相比我已然是莫大的幸福。而他们现在还在同命运做着不懈的斗争,我想到了一年前,属于我的那段风风雨雨。<br/><br/>其中一个孩子的故事和我是如此的相似,甚至比我更为凄凉: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开车搞运输,母亲在学校做教师。噩梦总是来的很突然,父亲在一次远程运输中,客死他乡。父亲的死不但没有给家里带来任何补偿,反而要支付对方巨额的赔偿金。一个幸福的家庭在瞬间彻底崩溃,妈妈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垮下了,在父亲去世半年后永远地离开了她。那一年,她只有8岁,却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习惯于在父母灵柩前放声大哭。在后来的日子中,她随着姥姥生活,但在她10岁时,姥姥收割庄稼时摔了一交,倒在地上竟然再也没有醒来。她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孤儿。此时,她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后来她被一位从未见过的远房姑姑收留了。姑姑对她很好,但姑姑家同样贫穷。这个孩子很争气,从进入学校那天起,年年在学校考第一。一个乡村学校的学生,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娃娃,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吉林省三好学生的优秀称号。<br/><br/>她的名字叫谢婷婷。<br/><br/>她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漫天飞雪的季节,她也许会步履蹒跚地跋涉在上学的路上,藏在口袋里的双手早被寒风吹的伤痕累累。在地冻天寒的夜晚,她也许会凌晨就起床,用冰凉的湿毛巾擦一擦脸,然后继续自己艰辛的求学历程。她上课也许会偶尔走神,那一定是她在幻想着自己的未来,无论多大的压力都无法将她击倒,在脆弱的外表下面,她有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有着一颗无比坚强的心。<br/><br/>宣传板中间有张桌子,两个同学坐在里面负责收钱。他们没有戴手套,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我想走过去,又觉得脚步沉重,我多么想帮帮这个可怜而又可敬的孩子啊,可是我现在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我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内心极度矛盾,以前上学过程所有的艰辛都涌上心头,特别是在购物中心楼下彻夜苦读的场景历历在目。一阵冷风吹过,头顶松枝上落下一团积雪,正好砸在我脸上,冰凉刺骨。我似乎突然清醒了,下定决心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那1000元钱,小心地在里面抽出一张,递给他们。一个同学收钱,另一个同学问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林海。”她继续问我道:“你准备资助哪个孩子呢?”我说:“谢婷婷吧。”小姑娘充满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已经有人资助她了,你能换一个对象吗?”我想了一下说:“这一百块钱就送给她吧,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能资助她到什么时候。”小姑娘看我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把我的名字记录下来。<br/><br/>我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吴宇跟上来说:“海哥,也许以后我们有更多的机会!”<br/><br/>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吴宇说的机会是指将来我们有钱了可以帮助更多的孩子,但是如果现在我们不去做,那么宣传板上展出的孩子就有失学的危险。我只觉得心里阵阵难过,看着那些凄凉的故事,我总是把他们和我联系在一起,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们辍学,就像我的弟弟,他的辍学对我来说是怎样一种心痛啊。我第一次想,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帮助天下所有苦命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再走我们经过的道路,无论如何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他们应该有一个快乐而阳光的童年,那种艰辛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太苦,太苦了</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font size="2">快到了周末,因为要去月坛广场卖书,我很早便起床,同老板交接完毕走出网吧。地面上布满了厚厚的冰层,午时融化的积雪在上面冲出一道道沟壑。通往前进广场的土路上是一排排简易住宅,里面闪烁着昏暗的亮光,那里住的都是做买卖的小贩。棚子外面一堆堆冻坏的水果,大清早就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气味。我屏住呼吸,用手捂着耳朵,沿着光滑的路面跑会寝室。刚刚洗漱完就接到了刘月的电话。<br/><br/>她说:“你起来了啊,我还怕你睡过头呢!”<br/><br/>我说:“今天外面特冷,你不要出去了,在寝室好好休息吧。”<br/><br/>刘月说:“我早起来了,正准备到你楼下呢,快点出来吧,要多穿点衣服。”<br/><br/>我挂上电话,正好吴宇走了进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不洗脸了,挣钱要紧啊。”说完,迷迷糊糊地跟在我后面。<br/><br/>我们走到楼下,刚出宿舍门,一股猛烈的寒风迎面扑来,其中夹杂的雪粒落在衣领里,遇到温热的肌肤,迅速融化,冰冷刺骨。我和吴宇缩着脖子,向七舍的方向张望,就看刘月裹着火红的羽绒服,顶着呼啸的北风,向我们这个方向跑来。<br/><br/>我们会合后,径直向月坛走去。那里已经搭好了摊位,细细的竹竿被铁丝捆在一起,笔直的一长排。我和吴宇挨着,他是五号,我是六号。刘月看着摊位,我和吴宇进萃文楼取书。我们选择了一些英语辅导教材和文学类作品,在光滑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把书运过去。一切准备就绪后,已经八点多了。<br/><br/>这次书市的组织者学人书店在长春范围内的高校做了大量的宣传,因此许多外校的同学也都慕名赶来。整个月坛广场热闹非凡,加上各类图书基本上都是三到五折,所以生意异常兴隆。我们三个人护着两个摊位,绰绰有余。刘月缩成一团,把脑袋藏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只露出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往来的顾客。我和吴宇一边和人们讨价还价,一边相互传递图书,而刘月则负责收款。半天过去,她的钱包明显鼓了起来。<br/><br/>那一天,同学们问的最多的书就是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本书的定价应该是十四块多,而我们的进价是五块钱左右。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指我们摊位的书问:“《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多少钱?”<br/><br/>吴宇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说:“十五。”<br/><br/>瘦高个一看定价,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愤怒地说:“你当我是傻子啊?”<br/>吴宇陪着笑脸道:“就这一本贵,要不你看看别的?”瘦高个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br/><br/>我迷惑地看着吴宇,问道:“兄弟,你脑袋没毛病吧?是不是想钱想疯了?”<br/><br/>吴宇诡秘地说:“海哥,你没学过营销学,等一会儿你就看好吧。”<br/><br/>问此书的人的确很多,但都被吴宇的漫天要价吓跑了。<br/><br/>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娃娃脸,他也问:“《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多少钱?”<br/><br/>吴宇头都没抬,回答道:“十五。”<br/><br/>娃娃脸诚恳地询问道:“我买三本,按照定价卖给我成吗?”<br/><br/>吴宇故做玄虚地说:“就按我说的价格,你要再不买,书可就全卖光啦。”<br/><br/>娃娃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我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吴宇,叹了口气。<br/><br/>吴宇嘿嘿笑道:“海哥,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乖乖地回来。”<br/><br/>看着吴宇那信心百倍的架势,我还真有点相信他了。果然,没一会儿,娃娃脸小跑着赶过来,对我们说:“给我来五本。”说完,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一百元钱。<br/><br/>我看着他接过书美滋滋地走开了,而吴宇站在旁边洋洋自得,心里说不出的困惑。吴宇则举起一本书,使劲儿地挥舞着,同时大声宣布道:“《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十五一本,欢迎选购,数量有限,售完为止。”说来也怪,随着他的呼声,四面八方的人群向我们涌来,将我们狭小的摊位挤了个水泄不通,无数只攥着钱的手伸向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吴宇麻利地撕开摊位下面的纸包,厚厚一摞带着印刷芳香的图书被他搬了上来。我们三人紧着忙活,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卖出了整整一百本。<br/><br/>我充满疑问地问吴宇:“这是什么书啊?怎么会这么火暴?简直不可思议。”吴宇解释道:“这是当今最红火的网络小说,早上我们搬书时,我发现全部书市一共才一百五十本,我递给你一包,自己拿了一包。当我在回去拿时,剩余的那一包已经被人拿走了。为什么我不肯便宜卖?是因为此货可居啊!当那五十本卖光后,咱们这一百本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你想想,如果是你,你是愿意多花一块钱在这里买,还是愿意在这么冷的天去城里的书店买呢?”<br/><br/>吴宇说着,掩饰不住眉头的喜悦,手舞足蹈地说:“今天我们发财了,算一算,一本净赚十块,一百本就是一千块啊。海哥,整整一千块啊!” <br/><br/>我看着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刘月站在一边快乐地数着手中的钱,无比兴奋。以刘月的生长环境,即使是十倍于此的金钱也不会让她如此心动。只是这些钱,是我们用辛勤的汗水挣来的,在这样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在别人都躲在寝室睡大觉的周末,我们冒着凛冽的寒风,通过我们自己的劳动彰显了我们的价值。对于我和吴宇而言,钱便是钱本身,而对于刘月,钱最主要是她能力的一种体现。或者,在里面有些许对我的关心吧,当我正注视着她时,她也抬起头看我,在与我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脸颊腾起一片红云,头迅速垂了下去。也许,我早就应该把刘月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在和我交往的过程中,她关切的眼神无所不在地笼罩着我。只是她的目光过于犀利,让我看了不由自主地想回避。也许每个人都想走向前台,但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因为贫困而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和我吴宇一样,想过上那种最为普通的生活,我们也想有自己的生活空间,那种过度的关心反而更会让我们不敢接近。也许,我更应该去了解刘月,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一心想对我好的人。<br/><br/>时至中午,我们劝说刘月先去食堂吃饭。她却瞪大眼睛说:“我才不吃呢,我要等你们晚上请我吃饭!”<br/><br/>吴宇一边整理书籍一边笑着说:“好啊,好啊,晚上我们请你吃火锅,这么冷的天涮上二斤羊肉,再爽不过了。”<br/><br/>刘月兴奋地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哦!”<br/><br/>午饭过后,书市里的人更多了,简直就是接踵磨肩啊。只是天空灰蒙蒙的,冷风变的逾加猛烈了。我的手露在外面,被冻的青一块紫一块,甚至在触摸书本的时候已然失去了知觉。就在书市如火如荼的之际,天空阴的更沉了。擦着地面扑来的北风席卷着积雪疯狂地向人们展开进攻。摊位上的图书被吹的页面散开,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一阵狂风袭来,那些扎的不够牢固的摊位轰然倒塌,上面的图书散落在雪地里。风越刮越大,摊位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我们的摊位也在狂风中猛烈地摇摆,我和吴宇拼命地扶住那些支撑的竹竿。上面的书开始散落到地上,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中一些人开始去拾地上的图书,再后来,伴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甚至有人开始同卖书者去生抢散落在地上的书籍。我们的摊位也难逃厄运,看着一本本掉在地上的图书被人捡走,看着那些人飞快地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们心急如焚。可是我和吴宇却腾不出手来,因为我们知道,万一我们的摊位倒塌,那么上面所有的图书都会散落地面,那种损失真的太可怕了。<br/><br/>刘月像个孩子似的急的团团转,最后,她弯下腰,在杂乱的人群中去拾拣失落的图书。她摘下手套,与那些又高又壮的男生一起争抢。她被挤倒在地,衣服上粘满了积雪和泥污。她用一种几乎哭腔的语气向人们企求着:“书是我们的,把它们给我们吧。”可是,没有人去理会她,任凭她赤裸的双手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我焦急地对她喊道:“刘月,不要再拣了,不要再拣了。”她爬起来,站在雪地里,无奈地看着我,眼泪流了出来,在脸颊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br/><br/>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人群终于散尽,但脚下的积雪已经有十多公分。地面上一片狼籍,凌乱的图书散落一地,上面印着一个个硕大的脚印。我茫然地看着周围,书刊上掉下的纸页孤零零地在空中飞舞。一个瘦弱的女孩儿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辛苦了一天,不但没有赚到钱,还要包赔书店大量的损失,怎么偏偏赶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天气啊。我手上的力量一松,书摊随之倒地。吴宇匆忙把书拣起来,同其他承包摊位的同学一起把书向萃文楼运去。<br/><br/>我看着刘月,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融化于她的眼泪中。她呆呆地看着我,突然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踉跄扑过来要递给我。我急忙握住她的手,上面冻出了一个个通红的小疙瘩。我在地上抓起新鲜的雪花,用力地在她手上搓着搓着。她温顺地站在那里,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不曾想此时此刻我自己也已然泪流满面。我转过身,想抹掉尚未流出的泪水,却意外地发现身边站着那个曾让我无比熟悉的身影,她不是吴宇,而是冬云!</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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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7: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梦幻中,而且是一个睡的沉沉的梦。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却偏偏出现了,冬云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注视我很久了。也许当她迈进吉林大学校门的那一瞬间就被月坛混乱的场面所吸引,或者,她很早就发现了我,只是不敢确定,所以选择在旁边默默地观望。当我与她对视时,她的眼神里顿时流露出兴奋的神采。<br/><br/>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我自己也已然沉浸在睡梦中。冬云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睁大眼睛,缤纷的雪片落在她的皮衣上,更显得她风姿绰约,恬静幽雅。我跑过来,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她始终对着我微笑,拔下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传来的是刘德华的一首经典老歌《来生缘》,那雄浑的男低音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在我的耳边久久地回荡。<br/><br/>一首老歌也许会打开我们尘封已久的记忆,我忘记了眼前皑皑的白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青山碧水的乡村。自习课上,冬云缠着我给她唱刘德华的新歌《来生缘》。我真的不会,但又不愿让她失望,于是承诺道:“三天内学会唱给你听。”回到家里,我天天收听电台的点歌节目,直到第三天晚上,在我的祈祷之下,收录机里终于传来了我期盼已久的声音。我赶紧把它录下来,家里那最原始的单卡收录机磁头已经磨的千疮百孔,放出来的声音如同绞了带子一样。一个晚上,我都在练习。弟弟从被窝里探出头,问我道:“大哥,那是什么歌啊,吱呀吱呀的,难听死了。”我关上录音机,跑过来对弟弟说:“我给你唱首歌吧。”弟弟一骨碌坐起来,兴奋地鼓掌道:“好啊,好啊。”我清了清喉咙,收敛笑容,开始演唱,特别是刻意地模仿了刘德华的颤音。没想到弟弟竟然听的入了迷。他傻乎乎地看着我,连声说:“好听,好听,再唱一遍。”我问道:“真的好听吗?”弟弟睁大眼睛说:“是啊,是啊,还想再听呢。”我呵呵笑着,爬上炕,把弟弟的脑袋塞进被窝里,说道:“听什么听,快去睡觉。”弟弟还要挣扎,但被我使劲儿按住,他反抗了一会儿,最终乖乖地睡着了。第二天下午放学,我和冬云来到了校园前面的高地。那有一片果园,果树刚刚长成,上面挂着稀疏的果子。我和冬云坐在草地上,她眯着眼睛,把头垂在膝盖上,像一只庸懒的小老鼠。我背对着她,轻轻地唱着那首歌……一曲完毕,没想到冬云和弟弟一样兴奋不已,她扭过头来,对我说:“再唱一遍。”我一遍一遍地唱着,她一遍一遍地听着,直到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我们走下高地,各自回家。<br/><br/>如果说这也是浪漫,那么浪漫的日子简直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同冬云在一起,总会让我觉得轻松而温馨,那种快乐的感觉来自内心世界,不需要任何的修饰与雕琢。就像此时我站在冬云旁边,忘记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也忘记了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我们相对无言,但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了那份关切的眼神。<br/>我激动地问:“你怎么会来到长春?”<br/><br/>冬云说:“给你打了一千个电话,却没收到你一个回音,于是想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br/><br/>我愕然,原来以前那些电话真的是冬云打来的。我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电话?”<br/><br/>冬云淡然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他。”<br/><br/>我无语,在冬云的口气里我感到了深深的责备。<br/><br/>刘月注视我们良久,吴宇收拾完书也跑了过来,满头大汗,他催我们道:“海哥,到楼里吧,小心把两位女士冻坏了。”<br/><br/>我如梦方醒,招呼她们走进萃文楼。吴宇问冬云道:“你是哪个院的,好像没见过你啊。”<br/><br/>冬云摘下耳机说:“我不是吉大的,我是北师大的。”<br/><br/>吴宇又问:“东北师大吗?”<br/><br/>冬云微笑着说:“北京师大。”<br/><br/>吴宇听了,很吃惊,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注视着我,刘月也是相同的表情。<br/><br/>我忙解释道:“这是冬云,我最好的朋友,她在北师大读书,今天来学校看我,我原来都不知道。”<br/><br/>刘月走上来和冬云打招呼,我向冬云也做着同样的介绍。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我们被困在楼里,肚子饿的呱呱叫。最后,吴宇实在忍不住了,他提议道:“我们出去吃饭吧。”<br/><br/>我问:“去哪里呢?”<br/><br/>吴宇说:“去学校外面的皓玉火锅店吧,我都要被冻僵了。”<br/><br/>我看了看两位女士,想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冬云开口说:“我们去天都吧。”<br/><br/>吴宇愣了一下,天都大酒店位于吉林大学正门,是当时校园旁边唯一的一家高档酒店。如果不是冬云提出来,恐怕我和吴宇想都不敢去想。我犹豫一下,说:“是不是远了点?”<br/><br/>冬云说:“我就在那里住。”<br/><br/>刘月在一旁插嘴道:“那就去天都吧,正好把冬云送回住处。”<br/><br/>我们鼓足勇气,从温暖的教学楼冲进了鹅毛大雪中。北风呼啸,我们相互扶携着向天都走去。那个时候,萃文楼后面还很荒凉,覆盖上厚厚的雪层后反而显得异常壮观。也只有在东北才有那样奇美的景象,正如主席所书“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眼前雪花飞舞,时不时地会落到我们嘴里。我们艰难地跋涉着,简直是在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不太遥远的路程,我们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进了酒店的大门,方觉得温暖如春。头顶上的雪花迅速融化,把头发弄的湿漉漉的。我们相视而笑,大家都狼狈已极。<br/><br/>吴宇嚷嚷着吃火锅,我们围坐一团,转眼间就消灭了四斤羊肉。吴宇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而两个小姑娘却显得胃口不佳,冬云大概是不习惯火锅的口味吧,而刘月明显是忧心忡忡。我们当时都疏忽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刘月的手刚刚在雪地里冻伤,如今在火锅旁一烘烤,伤势迅速恶化。吃到最后,她甚至连筷子都握不住了,不知是热,还是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来,脸色异常难看。<br/><br/>我紧张地问:“怎么了?”<br/><br/>刘月痛苦地说:“我的手好疼。”<br/><br/>我抓过她的手一看,原来鼓起的地方都已变的暗红,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我忙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给她戴上手套,然后对冬云说:“你和吴宇先坐一会儿,我带刘月去医院,很快就回来。”<br/><br/>冬云站起身,关切地问:“严重吗?你先送刘月去医院吧。我现在吃好了,在楼上等你们,我的房间是1203。”说完,对着我们微微一笑,显得优雅而高傲。<br/><br/>吴宇紧吃两口,也站起来,对我说:“海哥,你留下陪冬云,我带刘月去医院。”<br/><br/>我看了看刘月,她的眼圈突然红了,一向男孩儿化的刘月今天竟然变的如此脆弱。<br/><br/>我嘱咐冬云好好休息,然后同吴宇、刘月重返那个冰雪世界。外面的雪已经盖过了脚背,走没一会儿,鞋子里一片冰凉。一向繁华的前进大街如今空空荡荡的,车辆稀少。我们走到学校正门时,刘月突然说:“吴宇,外面太冷了,你先回学校吧!”吴宇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我们就此分别。<br/><br/>我对刘月说:“我们等一辆出租车吧。”<br/><br/>刘月固执地说:“不,我要走着去。”<br/><br/>我拦住她道:“太冷了,你的手会冻坏的。”<br/><br/>刘月不再说话,挣扎着往前走,雪花落在她脸上,显得那样冷酷。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前进医院已经模糊可见。突然,刘月停住脚步,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身体在狂风暴雪中不停地摇摆。我机械地走近她,她猛地伏在我的肩头,放声大哭。在这样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她的哭声随着寒风飘出很远。我没有一点准备,只好站在那里,任凭她哭泣。她的头剧烈地颤动,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暴风雪更加猛烈了,原本依稀可见的建筑物都被湮没在漫天飞雪中。渐渐地,我已经忘记了寒冷的滋味,整个身体慢慢地失去了知觉。我急忙把刘月扶起来,她的身体冰凉,声音有些沙哑,脸颊上的泪珠变成了冰花。我不顾一切地推着她往前走,沿着大概的方位奔往前进医院。<br/><br/>刘月似乎神智不清了,她断断续续地问:“林海,你喜欢冬云吗?”<br/><br/>我迈着蹒跚的脚步,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的我睁不开眼睛。我明白了好多,似乎就在今天,我的情感世界突然明朗起来,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在某些事情上必须像个大人似的思考问题。我回答道:“你、吴宇、冬云都是我的好朋友。”<br/>刘月的身体突然变的灼热,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她抽泣着说:“她肯定是你的女朋友,你在聚会的游戏中说了谎。”我心乱如麻,安慰她道:“我没有欺骗你,而且永远也不会欺骗你。”刘月的身体软软的,在我万般焦急之际,突然发现前进医院就在我们面前</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进了医院,我把刘月推进急诊室。两位大夫经过紧张的忙碌后均陷入了沉思。我小心地问:“她手上的伤势严重吗?”一个大夫瞪了我一眼道:“什么手上的伤,整个人现在都有危险。”我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啊?那该怎么办?”大夫道:“两个人吵架了吧?你看你把她气的,现在这些小青年真是靠不住了,这么冷的天,你吵架也要挑个好日子吧。”听着大夫的数落,我真是有口难言。大夫又说:“这么冷的天,就不要让她回去了,住院吧。”我点点头,摸一下刘月的额头,炽热如火。我刚要去办理住院手续,刘月突然睁开眼睛,抓住我的手说:“林海,我不想在这儿住。”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一阵难过,今天她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为我啊。我拿下她的手说:“你先住下,等天气好了我送你回寝室。”她无力地点点头。<br/><br/>前进医院的条件比较简陋,但病房里同外面相比已然是天堂。医生给刘月开了几副药,在她手上也涂了药膏。她躺在床上,满脸倦容,却盯着我看个不停。我对她说:“先睡一会儿吧。”她却突然问我道:“你想去找冬云吗?”我沉默了,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的心是如此的敏感。刘月生气地说:“你去吧,反正我病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管。”我看着她,觉得心痛不已,我轻轻地说:“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刘月听了,突然哭出声来。想她那样衣食无忧的孩子何时曾遭受过今天这样的遭遇啊。我轻声地安慰她,她止住悲声道:“你去看看冬云吧,但要早点回来,在这里我真的会害怕的。”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劝她好好休息。也许她疲惫已极,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br/><br/>我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迎着漫天的大雪向回走去。我再次走进酒店时,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我挣扎着坐上电梯,直接到了十二楼,来到1203房间,轻轻地敲打房门。敲了许久,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这时,一个漂亮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道:“先生,请问您贵姓?”我回答道:“我姓林。”服务员微笑着说:“您要找的房客已经退房,不过她留了一封信给您。”说完,递给我一页精美的信封。我接过这封信,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睡梦中。打开这封信,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冬云那隽秀的笔迹,字不多,但我看了是那样的熟悉。她在里面说:“林海,也许我今天来的很突然,但我真的是特别想见到你。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也不见你的回音,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童年的伙伴。这次来长春,我就是在追逐着一个在我头脑中形成已久的梦想,一个也许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知足了。以你顽强的生命力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的明天会更好。本想在长春停留几天,但没想到初来乍到就赶上一场大雪,东北的冬天寒气逼人。恕我不辞而别,你应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刘月。希望寒假在迁安能见到你,一同回顾共同走过的岁月,到那时,如果我叫你一声大哥,请千万不要感到意外!一直关注着你的人:冬云。”<br/><br/>读完这封信,我感到万般失落。我问服务员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服务员道:“她刚走你就来了,前后就差两三分钟吧。”我一拍脑袋,痛恨自己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我跑到楼梯旁,心急如焚,实在等不及电梯上来,沿着楼梯飞奔下去。我拼命地跑着,不知摔倒多少次,手被磕的鲜血淋漓,但我依旧狂奔不已。我想找到冬云,因为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她说呢啊。我像疯子一样冲出酒店,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苦苦地追寻着冬云的身影。大雪掩盖了她离去的足迹,我痛苦万状的奔跑着,突然,我发现前面停着一辆出租车,在门口站立的正是冬云!我开口大叫道:“等等我——”但我话音刚刚出口,车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但轻巧的捷达灵活地窜了出去。我蹲在雪地上,眼泪掉了出来,但我不甘放弃,我在街道旁不停地奔跑,希望能看到出租车,但一摸口袋,却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在刘月的钱包里。我彻底绝望了,站在厚厚的雪地里,充满悲情的仰天长啸。我没有目的地叫喊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进医院走去。没走几步,却发现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刘月!,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这里。她面色绯红,气喘吁吁,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多么希望吴宇能在我身边,不需要帮我做什么,只要缓解一下我孤独的感觉也好啊。<br/><br/>我扶住刘月,她一下子瘫软在我的身上。碰巧的是这时来了一辆出租车,我把刘月搀到车里,指示司机向前进医院驶去。我们刚进医院,医生闻讯跑来,声色厉疾地吼道:“你们把医院当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跑就跑?”刘月默不作声,眼睛里含着泪水。我愤怒地回应道:“你们连个病人都照看不好,还有脸说谁啊?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医生见我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再言语,将刘月送进病房,开始给她打点滴。<br/><br/>刘月沉沉睡去,她烧的厉害。我帮她盖好被子,她头发凌乱,脸色通红,嘴唇翕动,不知在说着什么。我无意间抬起头,已经晚上七点整。再有一个小时,长春驶往北京的T60列车就要开车了。我站起身,想去火车站,但又放心不下眼前的病人。我焦躁地在病房前踱步。医生看了,跑过来说:“小伙子,你不要着急,你女朋友的病情不算严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盯着她问道:“你确定吗?”她肯定地点点头。<br/><br/>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我跑出医院,站在前进大街上,等了许久才过来一辆出租车。我跳上去,直奔火车站。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租车花了三倍于平常的时间才赶到车站。我买完站台票,冲进去,只有五分钟火车就要开动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里面找着,可我又能找到什么呢?天色昏暗,大雪纷飞,三五步外就已模糊一片。我绝望地走着,车门已经关闭了,鸣笛声响起,火车缓慢地开动。我注视着火车驶出我的视野,消失在洁白的世界中。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走出车站,顶着风雪走回前进医院。在这样一个天气里,两条腿比汽车的四个轮胎也慢不了多少。晚上十一点钟,我回到医院,刘月依然在昏睡中</font></span></p><p><span class="tpc_content"></span>&nbsp;</p><span class="tpc_content"><font size="2">此时的冬云正坐在急驰的列车上,她一夜无眠,进入大学后的种种场景再次浮现在她面前。<br/><br/>幸运的人总是很幸运,冬云的大学简直就是一帆风顺。就说军训吧,别的同学都苦不堪言,惟独冬云显得精力充沛。最初教官想选个班长,把班里所有的男同学都拉出来,依次喊口号,竟然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最后,一个文弱的小姑娘站出来,说:“我试试吧。”好多男生都掩面想笑,不成想她居然喊的有板有眼,让教官都刮目相看。他们谁又知道这个小姑娘在绿色军营中整整生活了十二年。她早就习惯了那里的一切,严明的纪律,顽强的作风,甚至当教官踢男生的屁股她都觉得习以为常,因为她爸爸就经常那样对待新兵。眼前的橄榄绿唤起了她对童年的回忆,她快乐地投入到这种带有军营气息的生活中去了。无论是站军姿还是走正步,她练起来一丝不苟,完成的总是那么优秀。开始的时候,有的同学以为她喜欢出风头,慢慢地,大家发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肺腑的,都开始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或许,她真的继承了爸爸某些军人的特质,在打实靶时,好多同学全部脱靶,当部分同学为自己打中一两枪而沾沾自喜时,冬云连打五枪,枪枪中靶,一时间在校园里传为美谈。后来在班委的选举中冬云理所当然的被选为团支书。当我们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总比在旧的环境下更容易改变角色。在不经意间,冬云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她眼前的世界开阔起来,不仅是从一个小县城到了大都市,更主要的是她开始走向前台,在班里组织各项活动,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投入到集体生活中来。<br/><br/>她一直是很快乐的,直到有一天她在乒乓球场上遇到了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儿。<br/><br/>她并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却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其貌不扬,但很有才华。两个人曾在辩论赛场上针锋相对,但彼此事后都被对方的才华所征服。慢慢的,彼此熟悉了,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也正是因为无话不谈,两个人的交往直接面临着考验。<br/><br/>一个深秋的季节,在校园的一片小树林中,他很认真地对冬云说:“我喜欢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表达的如此露骨,一点也不含蓄,一点也不浪漫,甚至有点咄咄逼人。冬云的回答同样干脆:“我也很欣赏你,但从来没想过永远和你在一起。”他不依不饶地说:“你现在就可以想一想。”冬云反问道:“你希望这样吗?”他固执地点点头。冬云毫不退让地说:“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他的脸色变的苍白,但依旧很绅士地和冬云挥手告别,快步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br/><br/>他消失了,消失的那么干脆,让冬云都觉得有些许的失落。<br/><br/>直到有一天,他独自一人在外面喝多了酒,在路边吐的死去活来,却一直默默地念着冬云的名字。冬云正好在路边经过,发现他是那样的狼狈,想扶他回学校。谁知他一见冬云立即清醒起来,他苦苦地哀求冬云忘掉他酒后的丑态。冬云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含着眼泪答应了,同时被他真挚的感情深深打动。<br/><br/>冬云心里在想着一个人,那个人早已深入她的骨髓,融入到她的生命。但她对他的感情是那样的复杂,亲情、友情、爱情,说不清楚,或者是兼而有之。也许是彼此太熟悉了,交往成了一种惯性,除了自己的父母,她只愿由他来照顾自己的一生。无论他有多么的清贫,在她的脑海中,他都像初中时的他那样阳光。她始终认为他是最优秀的,唯一让她困惑的是他对她的感情。眼前的他同记忆中的他经常同时浮现在她眼前,似乎在一夜之间,这种情感上的重大抉择就摆在了面前。毫无疑问,记忆中的他的地位是其他人无法动摇的。<br/><br/>她给记忆中的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没有一个回音,这让她极度失落。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季节,眼前的他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感动,她甚至抵御不住他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她开始相信他同样能带给她幸福。当一个深夜,北京下起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他在她面前落泪了。他用一种企求的口吻说:“我真的很无奈,我不想表现的如此懦弱,但我现在真的无法把握自己的幸福,它完全掌控在你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而冬云最受不得这种真情告白。她完全动摇了,最终,她决定去一次长春,然后回来做出最终抉择。<br/><br/>而从长春归来,冬云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去之前,她曾发誓要做出最终抉择,但回来后,她只是泪流满面。她无法拒绝眼前这个执着的男孩儿,但又无法摆脱那个记忆深处那个伴她多年的影子。那场大雪由北京下到了长春,带给她的同是冰凉刺骨的感觉。她有意地回避眼前这个男孩儿,但他每天都固执地守侯在自习室旁。一个夜晚,她坦然地告诉他:“你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孩儿,忘掉我吧,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儿。”他却充满幽怨地说:“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人。”冬云难过地说:“可是我的心中却在想着一个人。”他听了,非常沮丧,转而变的异常愤怒,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冬云上前拦他的一刹那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冬云使劲儿地挣扎,他却死死地抱住不放,直到冬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他的肩头。他轻轻地在她耳边道:“相信我,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给你创造幸福,我也会用一生的时间等你忘掉过去,单单记住我自己。”冬云听了,潸然泪下</fon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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